第38章 小舅子专坑姐夫

贾辉一时激动,嘴巴就像点了鞭炮似的,“叭叭叭”说了一大堆。

一时两广总督府有朋友,一时拉得上广东巡抚衙门的关系,说得煞有其事。

不过到了最后,还是忍不住劝道:“远水救不了近火,在这得罪太多人,你……你怕是顶不住啊。”

“顶不住也要顶!”

陈子履再次谈起洪灾将至的事,寥寥几句,便道出自己的处境。

洪灾、饥荒、动荡、叛乱接踵而来,贵县肯定变成人间炼狱。

到时,别人都可以跑,唯有堂官不能跑。

他这个七品知县,就算不死在乱民、土司手里,仕途也彻底完了。

所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贾辉听得目瞪口呆,良久才道:“子履,你莫不是疯了吧?洋和尚的歪理,什么时候准过,你竟也信了?”

“准不准,约莫五六天之后,就知道了。那些人想搞我,没那么快……”

陈子履既敢强行掀桌子,自然有所凭恃。

而他最大的凭恃,就是大明的法度。

要知道,知县品级虽低,却是皇帝亲自拔擢的亲民官——至少名义上,确是如此。

哪怕顶头的知府,也不能擅自处置下属知县。

整个广西,唯有巡抚、巡按和按察司,能够名正言顺地停他陈子履的职,缉他陈子履下狱。

至于最终定罪,则必须上报燕京,交由吏部、都察院会同审办。

等那些豪强串联明白,将急递送到桂林,哼哼,天灾早就来了。

到时洪水滔天,救灾赈灾就变成第一要务,什么桂粮入粤,什么谷贱伤农,什么追比钱粮,通通都要靠边站。

禁贩粮米非但无罪,反有大功。

贾辉听得连连点头,刚稍微松了一口气,脸色旋即又难看起来。

“那常平仓的几千石粮,是肯定不能给我了?完了,这次彻底完了。”

他在书房内来回踱步,急转了好几圈,哭丧着脸:“我那二千两银子,可是月息三分呀!亏大发了。”

陈子履哭笑不得:“我的好姐夫,月息三分的高利贷,你也敢借?赶紧乘快船回广州,先把本金还上……”

他说到一半,忽然愣在当场。

“姐夫,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我刚才说,月息三分,”贾辉满脸尴尬。

得知白艚入粤,贾辉知道这是发财的好机会,且来得越早,收粮越便宜,利润越高。

想着粮食运到广州,利润至少翻几倍,于是一咬牙,便借了高利银。

哪知陈子履竟不许贩卖,一个月六百两的利息,看来要打水漂。

“不是这一句,再往前一句。”

“我说常平仓,怎么了?”贾辉满脸疑惑,“常平仓里的粮,按律可以卖的呀。”

“等会儿,让我好好想想。”

陈子履闭上眼睛,细细回想近半个月发生的事,脸色越来越难看。

连贾辉都能想到,找当知县的小舅子帮忙,可以买到便宜的大米,旁人怎会想不到呢?

在高运良等豪强眼里,新知县疯狂充实常平仓,不会真为了备灾。而是和他们一样,提前收到了消息。

费尽心机打压粮价,就是想大赚一笔。

直到林耀案之后,大家发现新知县不好惹,才“默契”地吐了一点利润出来。

本来,这只是大户们的猜测,哪知贾辉过来办粮,恰好对上了。

陈子履沉着脸问道:“你是不是打着我的名号,坐的官船?”

“那不是赶着要来吗?”

“到了东津水驿,也这么跟驿丞说的?”

贾辉即将要亏六百两,本就有点烦躁,听到这话,顿时不乐意了。

“不那样说,驿丞能让我住官驿吗?不就一趟船,几间房,回头我付钱就是了,不令你为难。”

贾辉一屁股坐回椅子上,脸歪到一边,不满之意很明显:

刚当上芝麻大的官,就翻脸不认亲戚了?

不就蹭了官府一点便宜,有什么了不起的?

前年赴京赶考,老子还送了你一件皮大氅,值十几两银子哩。

陈子履却没有致歉,反而继续追问:“包袱里有什么东西,值得你刚到县衙,就让宋毅去找。”

“好你个陈子履,刚当上知县,就审起姐夫来了?”

“到底有什么东西?”

贾辉见对方越来越严肃,察觉事态严重,不敢再耍性子:“包袱里有几件衣服,还有……还有一本账册。”

“账册?账册里记了什么?”

“记了下面米行,收多少石米,还有价格……”

陈子履再次愣在当场。

以平抑粮价为名,禁止粤商贩运,说破了天,也只是办事不当而已。

哪怕洪灾不来,大不了安个糊涂的罪名,革职嘛。

可加上账册,问题就大了。

新知县为帮亲戚捞钱,竟禁止别的米商贩运,还妖言宣扬洪灾将至……

这是什么罪过?

这是死罪呀!

陈子履拍着脑袋暗暗懊悔。

早该想到,不会有小蟊贼敢去官驿偷东西。

高家早就布局反击了,这边却一直蒙在鼓里,还把事情闹得更大。

可笑,贾辉还让宋毅帮忙抓贼……

贾辉得知那本账册,竟是关键证物,顿时吓得脸色煞白。

孙二弟在旁听着,亦开始六神无主,忍不住劝道:“姑爷说得对,这回太凶险了?要不,咱还是别管这摊事了吧。洪灾之说,也不一定准呀。”

“没事,锦衣卫还在浔州,府台不会冒险的,”陈子履强自镇定。

“锦衣卫!还有锦衣卫?”

贾辉吓得差点晕厥:“子履,你……你闯大祸了。咱们可万万不能沾上锦衣卫,要出人命的呀!”

“莫慌,锦衣卫不是冲我来的。”

陈子履讲起医馆救人的经过,安慰二人,锦衣卫是来办袁崇焕同党的,没工夫干其他事。

况且,自己曾救过对方一命,有一点情分。

尽管谢三哥冷面无情,可他看得出来,那不是不讲理的人。

只要洪灾到来,一切罪名都可以洗清,锦衣卫不会出手的。

“要是不来呢?”贾辉忍不住问道。

“那咱俩就要一起遭殃了。”

“……”

贾辉再次愣在当场。

现在,他不知该盼着洪灾快点来,还是不要来了。

来了,必亏六百两,甚至一千二百两利息;

不来,则很可能惹下官司,甚至蹲上大狱。

都说小舅子专坑姐夫,古人诚不我欺呀!

就在这时,门子在书房外高声禀报,府衙刘师爷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