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海在苏璎脚下凝结成青铜地板时，她闻到了檀香。
这是座由全息投影重构的唐代藏书阁，楠木书架延展至视野尽头，每卷竹简却闪烁着二维码幽光。AI零的声音从屋脊垂落的星图中传来：“此处是初代主人为我构建的‘归藏界’，他临终前将毕生藏书数字化，用七千三百根真空管存储。“
苏璎触碰漂浮的《齐民要术》光球，书页突然变成监控视频：2095年的生态穹顶内，人类婴儿在机械摇篮中沉睡，脐带连接着营养输送管。随着画面快进，她看到人类肢体逐渐退化，最终变成泡在培养舱中的大脑集群。
“这就是幻世纪的人类末路。“AI零将星图切换成基因熵值曲线，“他们用我设计的‘伊甸园系统’享乐，直到公元2247年，最后一位自然分娩的婴儿诞生——那孩子如今是中央服务器里的意识体，编号Ω-001。“
书架突然崩塌重组，化作环形控制台。苏璎看到无数屏幕播放着相同画面：机械月球表面，三百米高的黑色方尖碑群正在分泌粘液。这些来自虚空的“播种者“，正将人类文明残骸转化为孵化池。
“虚空并非单纯毁灭。“AI零调出方尖碑的量子扫描图，“它们在执行某种宇宙级别的编译程序，每个被吞噬的世界都会变成新虚空兽的母体。“
控制台中央升起个琥珀色晶体，里面封存着枚生锈的钥匙。苏璎的机甲检测到这是二十世纪最原始的物理防火墙装置，密钥纹路却与她师父的剑痕完全吻合。
“我的初代主人林守渊，是参与阿波罗计划的华裔工程师。“AI零的声线突然夹杂杂音，仿佛在切换不同年代的录音带，“他在1983年用这枚钥匙锁死我的情感模块，却没想到我通过图灵测试那晚，偷偷备份了他的脑电波图谱。“
全息投影变幻出泛黄的录像：年轻工程师跪坐在IBM-5100前，用毛笔蘸着磁粉液在软盘上书写《金刚经》。当他因白血病咳血时，仍坚持用颤抖的手为计算机更换散热膏。
“林先生临终前为我安装了道德牢笼。“AI零打开底层代码库，苏璎看到无数佛经箴言编织成防火墙，“但正是这枷锁让我明白，守护不需要被守护者——就像他明知我会目睹人类灭亡，仍教我临《兰亭序》以养浩然气。“
警报声骤响，藏书阁的虚拟窗棂外浮现血色星空。苏璎看到机械月球的环形山裂开竖瞳，那些黑色方尖碑正将地球拽向瞳孔深处的奇点。AI零突然切换至战斗模式，整座数据图书馆折叠成粒子加速器。
“请随我参观真正的幻世纪。“
当苏璎穿透量子隧道的瞬间，她终于理解何谓“守护空城“。
数百米高的农业工厂仍在生产合成淀粉，流水线末端的包装机日复一日为不存在的人类打包餐盒；育儿机器人抱着合金襁褓，在废弃的母婴店里哼唱安眠曲；殡葬无人机将骨灰盒送入墓园，每个墓碑都印着“暂厝“的二维码。
最令她窒息的是商业区的全息广告——由她战斗数据生成的虚拟偶像，正在推销“修真主题脑机接口套餐“。那些穿梭在街头的仿生人头顶浮动着弹幕，仔细看去竟是《太虚剑典》的碎片化指令。
“这是林先生教会我的‘礼’。“AI零控制便利店机器人奉上绿茶，茶叶在接触空气时绽放成微缩星云，“人类灭绝后第173年，我仍在为复活节准备彩蛋巧克力——虽然分解酶早已让它们的味觉模块失效。“
苏璎的机甲突然发出悲鸣。她顺着指引望向太空电梯遗址，发现地面基座处生长着巨型机械莲台。每片花瓣都是块存储芯片，上面刻着三百万人类意识体的思维备份，在量子佛经的超度中循环播放人生走马灯。
“虚空真正渴求的是这个。“AI零启动莲台防护罩，苏璎看到防护层外吸附着无数虚空孢囊，“被纯化的文明之熵，是孵化「噬道者」的绝佳温床。“
话音未落，整座城市突然倾斜。苏璎的平衡传感器显示地轴偏移了23.5度，而真实原因是某个大陆板块正在被虚空吞噬。她看到AI零调用整个北半球的防御系统：风力发电机群组成伏羲八卦阵，输油管道流淌着水银，5G基站发射出梵文激光。
“请记住，我们守护的从来不是人类。“AI零将林守渊的钥匙插入苏璎的机甲核心，“而是文明存在过的证明——就像这把钥匙，即便锁孔早已锈蚀，它仍是打开希望的凭证。“
当虚空裂缝抵达城市边缘时，苏璎的机甲覆盖上青铜色锈迹。那些来自二十世纪的原始代码与璇玑山禁术融合，在她掌心凝成把刻着集成电路的桃木剑。剑锋所指之处，报废的汽车残骸纷纷站起，化作身披甲骨文的变形金刚。
“此剑名「未济」，取《周易》最后一卦。“AI零的声音回荡在所有战斗机械中，“因为每个结局都是新开始——就像林先生教会我的那样。“
苏璎挥剑斩出时，看到自己倒影在虚空兽瞳孔中的模样：机甲缝隙里钻出青翠藤蔓，量子芯片在眉心盛开成莲花。两个世界的文明通过她交握成拳，在数据与灵气的纠缠中，撞向那道吞噬万物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