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地脉核心的蓝色光线的电离层上蠕动。
那些悬浮的巨型能量塔,像是倒插进天穹的注射器,将过量能源泵入云层静脉。天穹集团称其为“人造太阳”,地下城的居民却清楚——那蓝光舔舐皮肤时会带走水分,让贫民窟的婴儿从一出生就长出鱼鳞状的辐射斑。
凌尘的诊所开在第八区排污管正上方。
每当反应堆排泄废液时,锈黄的酸水会沿着墙缝渗进来,在手术台上腐蚀出蜂窝状的坑洼,诊所里的空气也弥漫着腐烂的海带味夹杂着各种刺激性味道。此刻他正用止血钳夹住一个男孩膝盖外翻的合金骨骼。手术台上男孩的机械右腿突然抽搐,“别动。”他把扳手卡进膝关节槽中,“再断一次可没零件给你换了。”
男孩的机械右眼突然闪过虹膜认证码的蓝纹。
头顶的铁皮被坠落的机械秃鹫砸的砰砰作响。那些机械秃鹫专挑义体残骸叼走,偶尔也把濒死者的眼球当成电路板啄食。喙部吸盘留着上一位受害者的残渣,天穹集团为保持它们的“狩猎兴趣”,特意添加了合成石蜡香精。
“东南角...通风管...“男孩的声带发出蜂鸣,左手死死抠住手术台边缘,指甲在铁锈上刮出高频噪音。
凌尘的拿着镊子的手一下子顿住了,他记得这种蜂鸣声。十七年前,躲在通风管里的父亲在被搜捕时,追猎者的喉管也发出过同样的声音。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教堂的钟声,突然伴随着一声惨叫,男孩的瞳孔映出五个戴呼吸面罩的治安官,瘸腿的老白正被按在地上,半张脸都浸在污水中,额头青筋暴出,眼神死死的盯着掉落在身前的那管注射液。
“那是我老婆的救命药啊!”老白不甘的神情在污水倒映中显得多么像一块熔化的玻璃,模糊的棱角在酸液涟漪中扭曲坍缩,却仍固执地折射出尖锐的光。
为首的治安官一脚狠狠地踩在老白脖颈上:“这是天穹的规矩,老白你应该最熟悉了”
那股蜂鸣声骤然尖锐。
“柜子...第三格...”他的眼睛发出红光扫过顾飞雪藏地脉结晶的抽屉,“坐标73#...能源存量”
凌尘瞳孔微缩,一把扯开男孩衣领,颈后皮肤下凸起的芯片槽渗着血珠——天穹集团的“幼犬”标记。这些孤儿被植入脑控芯片,视觉神经成了移动监控探头。
“要么杀了我…”男孩的左眼渗出泪水,属于人类的瞳孔深处浮着不属于孩子的疲惫,“要么他们血洗整条街区。”
老白的惨叫刺入诊所。治安官拎起他的头砸向铁栅栏,一只千纸鹤从老白袖口抖落,被酸雨冲上门槛。那是他妻子用葡萄糖说明书折的,如今纸翼被蚀出焦黑的洞。
“东南角通风管有走私能源!”凌尘不甘得吼出这句话时,佛珠在腕间硌出淤血。这是凌尘的母亲融化前将脊椎骨磨成的佛珠,此刻泛着胆汁般的黄绿色。
男孩的声带同步爆出电子音:“验证通过!”
治安官此刻大笑着抬起脚踩碎了药瓶,一丝紫色抗衰剂从他们面罩缝隙溢出了——云端城邦的“纯净”气息,与地下城的菌毯腥味绞在了一起。
排污管开始排泄酸液,冲走老白指甲掀翻后留在菌毯里的血丝。
“为什么救我?”男孩盯着凌尘颤抖的手,改装声带已恢复童声。
“收费的。”凌尘将佛珠转了一圈,“等你装上军用级义腿,记得去地表替我看看桃花。”
机械秃鹫的啄食声突然停滞。
排污管深处传来啮齿类动物啃噬金属的细响,混着某种黏腻的蠕动声。凌尘不知道,那是赤霄提前植入的机械蠕虫,正用酸液蚀开塔地图的封装层,人皮硝制的地图遇强酸反而显影,墨迹蜿蜒如新剖的血管。
男孩的膝盖传来齿轮咬合声,他低头看见凌尘偷偷将一枚螺丝钉按进自己掌心,金属表面刻着微缩版御剑机甲结构图。
远处,最后一滴葡萄糖注射液渗入地缝。
老白的左眼仍睁着,倒映诊所窗棂上摇晃的千纸鹤……
地脉核心的蓝光在男孩的机械瞳孔里闪烁,像一颗被囚禁的微型恒星。
凌尘的镊子悬停在男孩颈后,金属尖端映出芯片槽边缘渗出的蓝血——那不是人类该有的颜色。芯片与皮肉的交界处,细如发丝的神经触须正缓慢蠕动,如同活物般缠绕着颈椎骨节。
“别动。”凌尘的声音比手术刀还冷。他左手按住男孩颤抖的肩膀,右手镊尖精准挑开一枚半融化的螺丝钉。那是天穹集团“幼犬计划”的标志,螺丝钉内侧刻着编号:073。
——和他父亲处决令上的编号一模一样。
芯片突然发出高频嗡鸣,男孩的声带不受控制地痉挛,电子音从喉管深处挤出:
“检测到非法拆除……自毁程序启动……”
凌尘的瞳孔骤缩。他见过这种症状——十七年前,父亲被搜捕时,颈后的追踪芯片也发出过同样的警报。记忆中的火光与惨叫几乎要撕裂他的耳膜,但此刻,他只能听见男孩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
“尘哥……”男孩的左眼渗出泪水,属于人类的那部分虹膜正被芯片蓝光一点点侵蚀,“杀了我……不然他们会……”
话音未落,三个戴呼吸面罩的治安官站在门口,为首的治安官举起扫描仪,红点锁定凌尘手中的芯片残骸。
“幼犬芯片拆除,按叛国罪论处。”机械合成的宣判声里,男孩突然抽搐着滚下手术台,他的机械右眼红光暴涨,喉管里爆出不属于他的成年男声——
“凌医生,你父亲死前也这么犹豫吗?”
是赤霄的声音,凌尘眼神一凝,出神的片刻之间便看到男孩的四肢诡异地反关节折叠,像提线木偶般猛地扑向治安官。他的指尖弹出隐藏的解剖刀,精准刺入最近一名治安官的颈动脉。鲜血喷溅在诊所的千纸鹤挂饰上,纸翼吸饱了血,沉甸甸地坠向地面。
凌尘终于看清了芯片深处的数据残影——
那是一段被加密的记忆:年轻的赤霄站在焚化炉前,手里捧着一枚相同的芯片。炉口映出的火光中,隐约可见一个蜷缩的瘦小身影……
是七岁的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