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深夜壁炉响

起居室内光线昏暗，只余壁炉中一丛跳动的火焰，正安静地舔舐着几块干燥的木柴，发出温暖而规律的噼啪轻响。

摇曳的火光，将晃动的光影投射在房间内粗糙的墙壁和两位相对而坐的人的脸上。

奥菲欧师傅深深地陷在铺着厚厚绒垫的摇椅里，手中正摩挲着一个小巧的、雕刻着精致海螺花纹的木盒，木盒的边角因常年累月的触摸而已被打磨得圆润光滑。

克拉拉则坐在他对面一张略显陈旧的沙发上，膝上摊开着一本硬壳的笔记本，上面用细密的字迹记录着她白日里的观察与发现。

空气中弥漫着木材燃烧时特有的焦香，以及奥菲欧师傅刚刚泡好的一杯气味苦涩的草药茶所散发出的淡淡蒸汽。

克拉拉将那只封存着蓝紫色金属粉末的水晶试管，轻轻地放在了两人之间那张矮小的旧茶几上。

“奥菲欧师傅，我今晚去了镇子外围那座废弃的瞭望塔。”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的情绪起伏。

“在那里，我发现了这个。”

她清晰而简练地阐述了在瞭望塔上的发现，以及她基于这些发现所做出的，关于塞壬哀歌极有可能受到了人为干扰并被刻意放大的推测。

奥菲欧师傅闻言，缓缓放下手中摩挲的木盒，拿起那只水晶试管，凑到壁炉跳跃的火光下仔细端详着管底那些微量的粉末。

他又将试管贴近耳边，闭上眼睛，仿佛在倾听管壁传递而来的某种微弱的能量印记。

片刻之后，他睁开双眼，苍老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惊骇之色。

“这种能量波动，这种金属质感，绝非此岛，乃至这片海域寻常可见之物。”

“你说得对，孩子。”他的声音因为压抑的愤怒而微微颤抖起来。

“这绝非什么海妖作祟，更非自然的异变。”

“是有人，某些我们一无所知的力量，正在利用我们的岛屿，在亵渎，在亵渎我们赖以生存的海心晶。”

克拉拉轻轻点了点头，翻开膝上那本笔记本，修长的指尖点着纸页上几行关于莉莉安可能知晓海心摇篮曲的推测记录。

她抬起清澈的眼眸，望向面色沉痛的奥菲欧，轻声问道：“关于莉莉安女士，您是否能再多告诉我一些？”

“任何细节，无论您觉得多么微不足道，现在都可能至关重要。”

她将自己在图书馆中关于失落哀歌的记载，以及自己对于海心摇篮曲可能与之存在某种神秘关联的猜想，也一并向奥菲欧简述了出来，希望能从这位老工匠这里得到一些印证，或是更多有用的线索。

奥菲欧的目光落在克拉拉笔记本上那些如同蝌蚪般跳动着的旋律符号上，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悠远而悲伤。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地吐出，仿佛要将胸中积郁了多年的沉痛与不解，也随着这口气一并呼出体外。

沉默良久，壁炉中的木柴又爆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动，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低沉。

“莉莉安啊，她就像一阵突如其来、带着清新海洋芬芳的季风，吹进了我们这个平静得近乎与世隔绝的小岛，却又，消失得那般无影无踪，不留痕迹。”

他打开了手中那个一直摩挲着的雕花木盒，盒子的内衬铺着一层柔软的深蓝色丝绒，丝绒之上，静静地躺着一把形状奇特的钥匙。

那钥匙仿佛是用闪耀着月光般柔和银白色泽的某种贝壳，与一种沉重而坚韧的深海沉铁熔铸而成，钥匙的柄身上镌刻着繁复而奇异的古老符文，充满了神秘的气息。

“她说，这是她家乡的信物，能够打开，心之门。”

“我当时还曾笑过她，以为那只是某种充满诗意的比喻罢了。”

奥菲欧的声音里染上了一层更浓的哀伤与怀念。

“莉莉安她，对于声音的敏锐程度，远远超过了我们这些摆弄了一辈子乐器的老工匠。”

“她能清晰地听到微风吹过不同珊瑚孔洞时产生的细微差异，也能准确地分辨出海鸟在不同季节的鸣叫声中所蕴含的复杂情感。”

“她说，我们平日里听到的，大多只是这个世界表面肤浅的喧嚣，而她，却能听到世界之下的真实呼吸。”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克拉拉，眼神中充满了复杂难明的情绪。

“她也常常一个人，独自去往海边，特别是，靠近海蚀洞的那一带区域。”

“她说，那里的声音，能够让她想起一些早已被遗忘的往事。”

“在她失踪前的那段日子里，她表现得异常焦虑，整日将自己埋首于一些我完全看不懂的古老乐谱和几张破旧不堪的海图之中，嘴里总是反反复复地念叨着什么，平衡已被打破，哀歌很快就要降临了之类的话。”

他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指向茶几上另一张被小心翼翼摊开的、边缘已经磨损破裂的羊皮纸海图。

“这，这便是她失踪前最后在看的那张海图。”

“上面用红色墨水标记的那个地方，就是那个据她所说，只有她才知道入口的、位于海蚀洞附近的，名为静谧漩涡的神秘所在。”

就在此时，里屋的方向，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的布料摩擦声，像是有人在床上翻动了一下身体，但那声音很快便消失了，房间再次恢复了原有的沉寂。

艾拉拉似乎并没有真的睡着，她或许正躲在门后，屏息静气地偷听着外面的谈话，她那小小的身影在从门缝中透出的微弱火光映照下，可能正微微颤抖着。

奥菲欧的表情，在回忆的洪流中不断地变幻，温柔、悲伤、困惑、不解，最终都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痛心与无力。

克拉拉则像一位最专注的倾听者和最冷静的记录者，仔细地捕捉着老人话语中的每一个细节、每一次停顿，以及每一个细微的情绪转折。

她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眸之中，思考的光芒在摇曳的壁炉火光映衬之下，显得愈发明亮而深邃。

奥菲欧凝视着克拉拉，仿佛在心中下定了某种异常艰难的决心。

他将那把奇异的贝壳玄铁钥匙，以及那张标记着静谧漩涡的羊皮纸海图，一起缓缓地推到了克拉拉的面前。

“孩子。”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嘶哑。

“我知道，让你独自去面对这些未知而巨大的危险，对你来说太过沉重和不公。”

“但是现在，或许，真的只有你，才能够解开这一切困扰着我们的谜团了。”

“找到那个静谧漩涡，或许就能找到莉莉安失踪的真相，或许，也能够找到阻止这该死的塞壬哀歌的方法。”

“这把钥匙，这份最后的希望，老朽，就郑重地托付给你了。”

他望向克拉拉的目光之中，充满了沉甸甸的信任，以及一种近乎哀求般的恳切。

克拉拉伸出那只完好的右手，轻轻地拿起了那把奇异的钥匙。

钥匙入手的感觉异常温润，仿佛还带着一丝属于生命的余温。

其上镌刻的古老符文，在她指尖的以太能量接触到的瞬间，似乎被无形地激活了，发出了一阵极其微弱、几乎难以被常人察觉的轻微嗡鸣。

这股嗡鸣，竟与她随身携带的那枚调和音叉和听海螺盘，都产生了一种奇妙而和谐的共鸣。

莉莉安留下的那张海图之上，除了那个用红色墨水醒目标注出的漩涡之外，还在几处看似普通寻常的海域位置，用一些难以辨认的古怪符号，画上了几个意义不明的音符标记。

壁炉中的火焰渐渐衰弱下去，木柴也只剩下了最后一点通红的余烬，房间内的光线因此而变得更加昏暗。

这预示着黎明到来之前的时光，往往也是最为深沉和压抑的时刻。

克拉拉手中握着那把触感微凉的钥匙，仔细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奇异力量，目光又在那张海图上神秘的静谧漩涡标记处流转。

她清楚地知道，奥菲欧师傅已经将他心中最后的一线希望，沉甸甸地寄托在了她的身上。

然而此刻，在她的心中，却还有另一个挥之不去的疑问盘旋着。

那个同样受到了塞壬哀歌严重影响的废弃矿区，以及零组织可能潜藏在那里的另一个据点。

这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究竟哪一个，才是眼下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所在呢。

她陷入了深深的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