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暗房的红灯像一只充血的眼睛,盯着我手中那张被药液浸湿的沉船照片。
父亲背对着我,用镊子夹起破碎的胶片残片,动作精准得像在手术台上解剖尸体。他的影子投在墙上,随着安全灯的晃动而扭曲变形,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看见影子的手里握着一把不存在的刀。
“把扫帚拿来。“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然后去睡觉。“
我蹲下身假装收拾玻璃碎片,趁机将那张沉船照片塞进袜子。冰凉的相纸贴着我脚踝,像一块正在融化的薄冰。照片边缘有一行被海水泡得模糊的小字:**“救生艇7号,记住这个号码“**。
阁楼的木箱在黑暗中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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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凌晨三点十七分,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数着父亲书房传来的脚步声。
第三遍经过我房门时,脚步声突然消失了。我从枕头下摸出母亲的日记本,手机屏幕的冷光照亮那些被泪水晕开的字迹:
“1997年4月18日,远洋号沉没第二天。林教授说必须把这个孩子当成亲生的,否则我们都会死。“
书页间夹着一张产科B超单,患者姓名栏被血迹遮盖,但超声图像清晰可见——胎儿的左耳后方有一个明显的月牙形阴影。
窗外突然闪过一道车灯。我扑到窗前,正好看见父亲的黑色沃尔沃缓缓驶出小区,车尾灯在雨雾中红得像两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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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车库的备用钥匙藏在门廊第三盆绿萝底下。
父亲的工作台抽屉上了锁,但那个老式底片柜的卡扣已经松了。当我拉开最底层的金属抽屉时,一股刺鼻的福尔马林味道扑面而来。
十二个密封袋整齐排列,每个袋子上都用红笔标着日期。最近的一个装着我的学生证照片底片,而最旧的那个——1997年4月17日的袋子里,是一组连续拍摄的沉船照片。
第一张:远洋号倾斜的甲板上,穿碎花裙的女人死死抓着栏杆。
第三张:救生艇入水的瞬间,艇身用白漆写着“7“。
最后一张:浑身湿透的林教授(现在的父亲)抱着一个昏迷的白裙女人,而救生艇角落里,赫然躺着另一个穿同样白裙的女人!
两个女人的左手无名指上,都戴着那枚我无比熟悉的珍珠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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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你在找这个吗?“
父亲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时,我正用手机拍下最后那张照片。他手里拿着一把生锈的钥匙,钥匙扣上挂着个小玻璃瓶,里面浸泡着一截苍白的断指——指根处有一圈淡淡的戒痕。
车库的灯光突然熄灭。在黑暗降临前的最后一秒,我看见父亲摘下眼镜,这个他保持了十八年的习惯性动作,此刻在阴影中显得如此陌生。
“妈妈到底是谁?“我的声音在发抖,“而我......又是谁?“
父亲慢慢拧亮暗房专用的红色手电,他的脸在血色的光中裂成碎片:“你是我们最完美的作品,夕夕。但现在,显影时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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