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营地,营帐。
夜风呼啸,灯光昏暗。
刘宏在中军营帐中等待,刘备走进营帐,身后跟着一个体态肥胖的中年男子。
刘宏有些着急,问道:“刘令使,何事?”
刘备拱手道:“九原郡主簿王贞,拜见丞官,说是要捐资筑城。”
“好事,好事。”
刘宏看向胖胖的中年男子,一下子愣住了,男子也是一样,整个人呆愣在原地。
刘备面露疑惑,皇帝和王主簿认识?
果然,皇帝摆了摆手:“玄德,你出去一下,命侍卫在外警戒,五十步内不得有人。”
“诺!”
刘备出营。
刘宏对王主簿道:“阿吉,坐。”
王主簿颔首:“谢陛下。”
“朕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你……”
“罪臣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陛下……”
“这些年还好吗?”
“还好,我隐姓埋名,在五原郡做主簿,为了改变相貌,吃胖了不少,没想到还是被陛下认出来了。”
刘宏想了想,五原郡上一任太守是王智,乃是王甫的弟弟,王甫的养子在这里藏身,还真有可能。
这位就是当年名震天下的酷吏,沛国相,王吉。
王吉以严格执法著称,执法不避亲贵,其中最重要的原则,是杀人偿命。
世家豪族子弟,任性杀人,很多人牵扯人命官司,平民百姓为了避人头税,也有遗弃孩子致死者。
王吉严查数十年内发生的命案,所有案犯一律审问定罪,公示罪行,随后处死。
情节严重者,尸首以石碾碎之,游街示众。
在任期间,王吉杀人过万,被称为一等一的酷吏。
然而,王吉杀人,依法行事,百官也没有理由弹劾。
后来,司隶校尉阳球在司徒刘郃的支持下,谋诛宦官。
彼时王甫因谏言皇帝废后,以致宋皇后郁郁而终,被皇帝疏远,居住在家。
阳球突袭王甫住处,将王甫一家捕获,在牢狱中杖毙。
其中就有王吉。
皇帝知道这件事情,立即命蹇硕去搭救,当时王吉还有一口气。
正好阳球要求部下把王甫父子碾尸,蹇硕就弄了个死尸代替王吉……
此时,帐外传来噗嗤噗嗤声。
只见一只苍鹰飞进营帐,落在皇帝身边。
“阿吉。”
刘宏本能呼唤了一句。
“陛下叫我?”王吉问道。
“没有,我叫这只苍鹰,他也叫阿吉。”皇帝沉声道。
“陛下!你还记得罪臣这只鹰犬……”
王吉伏地叩拜,顿时泣不成声。
此时,刘备和鹰奴出现,看着营帐中的场景,一脸茫然。
“玄德,不是让你警戒吗?”
刘备拱手:“鹰奴说,没看好苍鹰,一不小心飞走了,落在了这里,我想看看是否属实。”
刘宏捋了捋苍鹰后背的羽毛,苍鹰发出咕咕声。
鹰奴手里有一个皮护腕,看着苍鹰,也不知道怎么呼唤。
刘宏教道:“你喊‘竹’。”
“竹!”鹰奴轻声呼唤。
苍鹰脑袋一动,扑扇着翅膀,落在鹰奴护腕上,鹰奴赶紧用铁链将他锁住,顺手拍了一下脑袋。
“咕?”
刘备拱手道:“我们告退了。”
“去吧。”
等人都走了,营帐中安静了下来,只有王吉的抽泣声,时不时传来。
刘宏将王吉扶起,请他坐下。
“阿吉,当初没能保住王甫,是朕的过失,你虽然执法酷烈,但也遏制了勋贵,你是有功的。”
沛国勋贵多,一个个目无法纪,草菅人命,确实该杀一杀。
不过交不起人头税,弃养孩童的百姓,要是也杀了,就有些过分了。
但没有办法,矫枉必过正,同样是杀人偿命,如果王吉不按照一个标准执法,百官会以此弹劾他。
所谓酷吏,必然得罪人多。
王吉出身孤儿,连具体的出生地都说不清楚,没有什么家族背景,就一门心思以严刑峻法,治理沛国。
反观阳球,虽然也是酷吏,但出身渔阳豪族,少时因母亲受辱杀人全家,依旧被举作孝廉。
后来谋诛宦官,也是为了能得到士人认可,成功上岸。
这么一比,王吉倒是纯粹得多。
可惜王吉背靠宦官王甫,刘郃靠着一句谋诛宦官,让阳球受其驱策,谋杀王甫父子。
刘宏手中两把利剑,一起折断。
虽然之后杀了刘郃,刘宏依旧难解心头之恨,更是对提及罢黜宦官之人深恶痛绝。
说回正题。
刘宏问道:“阿吉,玄德说你要捐资筑城,你为何要这样做?”
王吉叹息道:“回陛下,我本身是一名逃犯,在九原郡府做主簿,也是如履薄冰。
“原本郡中有吕布、成廉、魏越等人,可堪御敌,可惜他们都被调到太原了。”
“呃……”刘宏轻轻咳了咳。
“本地豪族以及鲜卑部落,对我的家业垂涎已久,如今九原空虚,罪臣怕他们里应外合,劫掠郡城。
“更加之……
“更加之九原城最近常被落石袭扰,罪臣总有预感,会出大事。”
刘宏训斥道:“朕也有预感会出大事,还不是你们官府,让九原百姓随意砍伐树木。
“阿吉呀阿吉,你还是那样,想着靠法令治理一方,岂不知恶法一样有恶果。
“斧斤以时入山林,才木不可胜用也,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王吉叹息道:“这件事也怪我,不仅王府君,我也认为烧牛粪取火,十分不雅,所以命城中必须烧柴。”
刘宏暗自感叹。
不光你这里如此,许多人口大县,县城周围也都光秃秃一片。
柴米油盐酱醋茶,柴排在第一位。
越大的城市,柴价越高。
皇帝有时候想洗个澡,也得掂量一下,是否过于浪费炭火。
百官能在家里洗澡的不多,大多要去泡澡堂。
有的官员洗不起澡,身上一股酸腐味,内廷还得专门拨钱休沐,以防熏到皇帝。
就连皇后,身上脏了也是先拿椒兰顶着,实在不行洗一次。
究其原因,柴火很贵。
前年大疫,张奉提出过,百姓常洗澡,喝沸煮过的水,可抵御疫病。
不管是否有效,这方法推行起来非常不现实。
至于王吉要搬家的事情。
刘宏还不想收回饵料。
“阿吉,你可知道,我的大军就在离石,只要鲜卑人敢来,定然叫他们有来无回,你不用急着搬家。”
王吉瞪大眼睛:“陛下早有准备?”
朕没有准备,本来是想建个城,没想到有鲜卑可以打。
刘宏微微颔首:“熹平六年一战,朕深感耻辱,定要报仇雪恨。”
“可陛下和鲜卑开通了贸易,罪臣还以为陛下忘了。”
“那都是一帮朝臣的意思,朕其实也想边境安稳,但如果鲜卑公然来劫掠,朕也不会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