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黄沙之下的远古隐秘

当最后一缕暮色被放映厅天鹅绒幕布吞噬时,三千座位同时响起皮质椅垫的咯吱声。

前排嘉宾席上,汤姆·克鲁斯把玩着空军徽章。

三十五毫米胶片卷动的机械嗡鸣中,十二台水冷式放映机将光影暴雨倾泻于IMAX幕布上。

接着灯光暗淡,银幕之上,来自东方奇幻的机甲之旅开始上演。

随着华纳与创世纪电影开场动画落下,先是照例出现各大主创和演员的姓名。

等导演董昊的字幕消失。

沉重音乐声响起,伴随着一人沙哑声,影片徐徐掀开神秘的面纱。

影片配乐的埙声如泣如诉,漫过雕花木窗,檐角铜铃随夜风轻晃,叮咚声里混着远处更夫敲梆的节奏。

光影透过琉璃屏风,在夯土墙上映出明灭不定的身影。

当苍老沙哑的叹息,在空阔堂屋荡开,桌案蟠螭铜炉正飘起袅袅轻烟。

“人们常说人世就是一圈又一圈的轮回,传闻九州大地上古封印的混沌裂隙,每五千年就会撕裂,兽潮破土而出之时,便是灭世之日。”

说话者佝偻着背坐在屏风前,霜白长发用褪色的红绦松松束住,后颈椎骨在粗麻襦衣下凸起分明。

董骠饰演的狄方,正捻动手中泛黄的竹简,指腹划过“混沌裂隙”四字,枯瘦手腕上,那串随他征战过西域的驼骨手串,正发出哒哒轻响。

昏黄油灯明明灭灭,将他深如刀刻的法令纹投在银幕上,像极了陇右地图上蜿蜒的古河。

七岁男孩跪坐在父亲膝前,圆领青衫下摆拖在方砖上,发间还沾着午后偷摘石榴时蹭到的叶片。

孩子仰头望着父亲眼角堆叠的皱纹,乌亮瞳仁里晃着灯影,像春池里浮动的星辰:“那爹爹,为什么很多人说,这不过是上古留下来的传说,专门吓小孩子的。”

董骠所扮狄方轻笑,像槐树在风沙里的沉吟。

这位老戏骨特有的沙哑嗓音,如浸于塞北霜雪,说起话来却又带着坊市茶汤般的温厚:“傻小子啊,这就是人,当人凭着灵敏的双手,造出一个个精巧之物后,就会自诩万物之灵,对这世间一切充满蔑视。”

他抬手轻抚孩子后脑,指节上老茧擦过小儿鬓角,那双曾握过横刀的手,如今却能灵巧地编出草蝈。

“傲慢与偏见,是人刻在骨子里的劣根,永远也无法根除,他们只会将祖先传下来的告诫,当做一段段远古神话。”

狄方忽将竹简往楠木案上一放,桌上烛火噼啪炸开,映得他瞳孔灼灼跳动。

褪色的青灰襕袍滑下半边肩膀,露出小臂上褪色的刺青。

那是他年轻时随王师西征,老卒用狼毫蘸着松烟墨,在他皮肉上刻下的天狼星图腾。

小儿盯着父亲腕间驼骨手串,忽隐忽现,他觉得眼前不再是总在月下给他讲游侠故事的爹爹,而是话本里那些“醉卧沙场君莫笑”的铁血男儿。

此时窗外夜鸮长鸣,惊得梁上积尘簌簌落在竹简上。

狄方望着孩子懵懂眉眼,喉结在松弛的皮肤下滚动,终究没说出后半句,那些西域黄沙掩下骇人的秘密……

画面闪烁,年老的狄方陷入回忆。

三十多年前,他随王师征战漠北,大漠孤烟,入眼皆迷蒙。

只可惜带领他们的将领是个草包,竟让三万大军在茫茫沙海里迷了路。

年轻的狄方攥着缰绳,看着校尉举着的旌节在热风中耷拉成破布条。

此刻,大漠日头正毒,远处沙丘像被烤化的蜂蜡,泛着扭曲的光。

忽然!

不远处老兵指着地平线惊呼,只见极远处的天际线泛起青白,如同天神用玉尺在靛蓝天幕上刮出裂痕。

天边有着淡黄薄雾,贴着沙丘缓缓爬行,却在眨眼间凝成灰黄云墙。

狄方攥紧身旁战友的胳膊,那人身穿的明光铠在暮色中泛着冷光,此刻却在风沙中模糊成一团阴影。

刹那!

黑云裹挟着黄风占据了整个天地。

风来前的寂静像弓弦拉满。

狄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听见战马不安的刨蹄声,却听不见身旁副将的喊话。

天地间,一切声响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吸走。

悬浮在空中的沙粒突然静止,如同被冻在时空的星辰,直到那声裂帛般的长啸从地平线尽头炸开。

那不是风,是天地在咆哮。

狄方只觉腰间一紧,整个人腾空而起。

刀鞘朱漆绳结刮过他的下巴,剧痛中他看见自己的战马,被卷入风暴中心,四蹄朝天挣扎着,鞍鞯上的铜铃在旋转中生生扯断!

他想抓住身旁旗杆,却被气流卷得更高,恍惚间看见三万大军如同被顽童吹散的蝼蚁,盔甲与兵器碰撞出刺耳声响,转眼就被黄沙漩涡吞噬。

此刻狄方知道,这场风暴是自阴间刮于人世的索命呼啸。

他在旋转,翻腾,在大自然的伟力下,一切都显得徒劳。

狄方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看见风暴中心裂开一道幽蓝缝隙,缝隙里隐约有鳞片反光那是比夜色更浓的漆黑,边缘却泛着诡异的宝蓝色,如同太古时期就凝固的闪电。

接着腥甜气息扑面而来,他喉间一热,整个人意识消失,眼中只有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灼人热浪舔舐着脸颊,狄方才从昏迷中醒来。

他趴在滚烫的沙地上,左耳被沙子填满,右耳却听见断断续续的呻吟。

挣扎着翻了个身,腰间蹀躞硌得他生疼,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抛在沙丘脚下,横刀已不知去向,唯有腕间驼骨手串还死死缠在手上。

此时,夕阳西沉,将沙海染成血色。

黄沙之上,散落着无数扭曲的躯体,有的被沙子埋到胸口,手臂还保持着前伸的姿势。

有的头盔裂开,露出半张被沙砾磨烂的脸。

最远处的旌节杆上,还挂着半片残破的战旗,被撕成了条,在风里轻飘!

狄方踉跄着爬起来,每走一步都能踩到碎裂的甲片或折断的箭杆。

当他想看看还有没有人活着时,夕阳余晖下,那盘亘于大地的身影,彻底让他目光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