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雌象们沸腾的情欲罕见地被浇灭,浑浊的象瞳中似浮现出模糊的画面,仿佛来自于前世,破碎的场景,熟悉的身影。
“家?”
象学姐们念叨着,情感蜂拥出匣,大颗大颗的珍珠子滑落,不禁仰头象鸣,悲凉凄怆。
这被潜意识刻意封锁的记忆,尽数从匣子中喷薄,再也无法遏制心灵的悸动,她们想起来了,她们也曾是人,是活生生的人,有父母、祖父母,有兄弟姐妹!
只因异化,被魏涛贩至象园!
从此丢掉尊严,失去人权,忘掉前尘,成为混混沌沌的野兽,渴求着食物与交配,被兽性奴役……
“哞(想妈妈的怀抱)——”
“哞(想爸爸的臂弯)——”
“想!想!!想!!!”
她们凄怆的嘶鸣,姜元的心也沉落在谷底,开启这个人兽不分的时代真的对吗?难道她们只能成为进化路上的牺牲品吗?
他有点理解老爷子。
老爷子将青春浇灌在最辉煌的信息时代,教书育人,半城学子,人至晚年,乾坤巨变,儿与媳失陷国外,老友、弟子、弟子的孩子化兽,家庭支离破碎,他却年迈,精气神不在,无力抗争!
怎能忍受?怎可忍受?
只剩独孙!
只有姜元!
姜元却无法感同身受,他生逢乱局,年轻张扬,无意做圣人,可身处大革大新的时代,他已身不由己。
“不怪老爷子,路是我自己选的。”
老爷子给了姜元两条路,是自己不甘寂寞,非要披荆斩棘,搏击潮头,掀动云浪。
“难怪老爷子常骗我,养成我多疑的性格,这是早有预谋,怕上社会吃亏,先让我把苦吃干净。”
姜元狐疑心起,警钟大作。
老爷子莫非见自己‘少有扛鼎之力’,怕自己成为项羽般的悲情角色,特地培养自己的多疑心?
拿孙子玩养成系呢?!
千禧年老爷子别太离谱!
“真是怕了他了,老谋深算,现在恐怕在鸟界开辅导班……”
大白鹅同学告诉他,老爷子以魏涛为人质,与雕群顺利远遁太行山系。
悲剧不仅发生在姜元身上,时代的序曲下,太多家庭支离破碎,泣涕和音,他详细询问李宝珠等象学姐的身世和家庭住址,并留下一副通讯器,可直连剑丸无人机。
他真情实感的鼓励象学姐们。
“不要放弃,一起抗争,迟早可以捅穿乌云。”
象群微微提起劲头,不是因为这话,而是因为他是象夫!
象主李宝珠悲鸣道:“如果不能变回人,回去也只是家庭负担,徒增眼泪。”
人会化兽,兽可化人。
按照大白鹅同学所说,‘兽化人’的技术还在攻克,未曾研发出靶向媒介。
国内外的专家尝试培育传说中的灵株,譬如不死蟠桃树、人参果树、黄中李神树、金苹果树等,收效甚微。
可一旦成功,必是石破天惊。
悲剧将被彻底扭转。
姜元深恨开启新时代的疯子,如果让学者们有序研发和开放成果,何至于悲剧丛生。
“乱世之下,英雄悲歌,我以王道御象执鼎,前途无限,绝不能悲剧收场,不当孬种也不做英雄!”
他让心披上鳞甲,眼神更加冷峻坚定,雌象们恍惚间看到一位枭雄巨象苒苒升起。
“学姐们,自我感动和默默死去并不慷慨,既然我是‘象夫’,你们都得听我的,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
姜元的话沉重、坚定、掷地有声。
雌象学姐们不仅没有反对,反而如找到主心骨,一个个激动的象鸣,疯狂撞树发泄这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憋屈!
终于!
终于!!
迎来了我们的救世象主!
希望照进黑暗的象园,撕破乌云,阳光暖洋洋的,她们不再摆烂,开始专心的吃香蕉,跑圈、撞树等锻炼体魄,认真锤炼大脑,充满干劲儿。
动物园新任负责人都诧异。
雌象群这是要练武吗?
姜元在动物园外圈溜达,某些科研要塞悬着巡察无人机,难以接近,但还是在边缘地区遇到一些人类化的兽类。
小型兽类智商衰减至无法交流,大型哺乳动物如豹、虎、狮、熊等,还保留着些许人类残忆和智慧。
他们繁衍生息,开枝散叶,孕育兽崽,彻底融入兽群的社会。
“我们早就不是人了!”
“你看呐,那是我的孩子,那是孙子,它们都在这儿!”
雌虎回头,三只活泼玩耍的小虎崽跟在后面,缓缓消失在密林深处。
姜元再度意识到一件无比悲哀和恐怖的事。
雌象们幸运保持着肉身的纯洁性,这些呢?
她们在动物本能的奴役下,诞下虎子豹崽,纵使变回人类,还能无瑕的融入人类文明吗?
她们的孩子又算什么?
这个混乱颠倒的世界!
食物链崩毁,道德伦理也轰然崩塌!
姜元进一步联想到,不同序列的异兽者能否结合,结合又会诞生怎样的孩子?自己与大白鹅会生出什么?大象鹅?
陡然一个寒颤,他清醒过来。
“若是打开潘多拉盒子的人还活着,我肯定把他们丢进太平洋里喂鱼!”
大势,姜元暂时无力更改,他只想击碎眼前的困境,回归到人的世界。
下午五时,文锦路,朝阳街。
兜帽衫,墨镜,手插裤兜的姜元走在树荫下,道路两旁成片的筒子楼依稀能窥见21世纪前叶城区的风情,本应在2060年拆迁的老街区,耽搁到现在。
他在街道小摊贩前停驻,中年夫妇热情的迎上来。
“小哥,晋州肉夹馍,普通五块,加蛋六块!放心买,我闺女李宝珠是山海大学的高材生,绝对吃的放心,吃的开心!”
姜元抬头,墨镜遮住错愕的眼神,他竭力平静的问:“你闺女是山海大学的?”
“那可不!”
中年汉子挺直腰杆,扬起下巴,嘴角勾起,开始炫耀:
“我闺女,呵,打小就漂亮、聪明,成绩名列前茅,十七岁觉醒,山海大学的主任亲自接到滇州深造去了,咱卖肉夹馍就是给姑娘赚生活费呢!
“山海大学消费可不便宜,工资捉襟见肘,只能和她娘搞个副业,嘿嘿,谁让咱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呢,甘之如饴!”
“怎么着,小伙来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