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启三年,天雍灭白祁,八岁的四皇子被埋藏在死人堆七天七夜。白檀漓总会做梦,梦里都是血与惨叫,偏偏他什么都想不起,只记住满眼的红色。
十四岁时白檀漓一曲《凤求凰》名动京城。
“五千两,人我要了,今夜就送到公主府”白檀漓一生也无法在脑海中抹去初见的场景,闵雪凝一身红衣,头上的金步摇随她下楼的脚步应声晃动,白肤红唇,好看的桃花眼轻蔑的扫视众人。
洞房花烛夜时,闵雪凝卸去钗环,长发柔顺的垂落在肩,她的手柔若无骨的贴着漓奴的脸,“可会伺候人?”
“自是奴家的本分”漓奴低着头,模样是一等一的恭顺
他等了很久,长公主都没有下一步动作。
“你心里应该很恨吧”
“不敢,奴是贱命,岂敢恨殿下”
“瞧瞧多清高的模样啊”闵雪凝的手慕然掐住漓奴的下巴,将他未收回的厌恶收入眼底,“滚出去,看了就烦”
“是”
长公主性格阴晴不定,是漓奴在公主府最大的感受,她上一秒还在笑着教他写字,下一秒就可以撕了他的字帖,让他滚出去。不同于在外面时的张扬娇媚,公主府中她总是独来独往,哦,也并不是,她烦闷时总喜欢邀丞相到府喝酒,梨花树下,她安静的睡在他的怀中。丞相迎娶侧妃时,她一人在书房呆了一整天,漓奴去找她时,房中一片漆黑,只书桌上燃着一盏灯,她静坐看着一副垂挂的画,那是丞相所赠。
“殿下”
“你来了”她还是那般坐着,未曾分给漓奴一个眼神,漓奴自顾自的蹲跪在到她旁,让她怜惜自己。
“漓奴,你我教你丹青好不好”
“丞相大人的丹青画的最好”
“嗯,是啊,他的丹青画的最好”
一转眼,新年将至,漓奴到长公主府已经第五个年头,“漓公子,这是今年的账本,公主说她参加完宫宴就回来,让您早点休息”
“无碍,我等她就是,让厨房将解酒汤温着,她定会喝上许多”
“是”
看完账本已是申时,漓奴算着时间宫宴应已结束,“钟叔,备车”
刚走到公主府门口,就看到熟悉的马车停在门前,丞相从马车下来,怀里抱着酒醉的闵雪凝
“丞相大人千金之躯,这种伺候人的事还是奴来吧”漓奴迎上去,挡住丞相的去路
“无妨,凝儿醉了,你去准备点醒酒汤来”
“是”漓奴的手背在身后,指甲扎进肉里
卧房内,借着月光漓奴看着她沉睡的模样,一下下抚摸着她的眼,“殿下,我该拿你怎么办呢?我心里恨你恨得发痛,你说灭了天庸之后会减轻点吗?你一定会哭吧,我想那样一定很好看”
元启十四年,天庸边防失守,被周边国攻陷三座城池
元启十五年,天庸皇帝病弱,膝下无子,长公主闵雪凝代为监国
元启十六年,皇帝薨
逼宫那天,满天飘雪,白檀漓执一把长剑,血流了一地。城门上闵雪凝一身红衣被风吹的飘扬,“你来了”
“看来长公主等臣多时”
“漓奴,想要我的命,我自然就在这里等着”
“你知道”
“漓奴,只剩我一个,我的命你拿去,我只求你放过天庸万千百姓”红衣纵身一跃,像深秋后的最后一片落叶飘落,他想接,却狼狈的摔在雪地。
“漓奴,好疼”他跪在她身边,大口的血从她口鼻流出,她的声音微不可闻
恍惚又回到他偷听的那个夜晚,梨花树下,她与丞相对饮。
“你所求是何物?”
“想要他喜欢我,喜我之欢,悲我之痛”
“能求到吗?”
“求不到,他恨我”她的声音好轻,语气间是藏不住的落寞。
“大仇得报,会比以往更高兴点吗?”她的手被鲜血染红,虚浮的抚摸着他
“漫漫漓江水,无需再回首”
她死了,他们都死了,为什么他的胸口还是涨得发痛
“殿下,为什么大仇得报,我不高兴”白檀漓像之前无数次遇到不解问题时跪在闵雪凝身旁,紧紧抓住她的手,心口好像被火灼烧,“殿下这次不能为我解惑了吗?”白檀漓低声笑着转而变成狂笑,晶莹的泪珠混杂在这场大雪之中,一一湮灭。
留影珠从闵雪凝的袖中滑落,
“漓奴,皇族的人死后会有一颗留影珠,记录一生,我将我的留给你好不好”
“奴不要,公主千秋万代,怎会有这样一天”
原来她没有骗他,他当时只以为那是试探。
“公主,找到了,找到四皇子了!”
“阿漓,阿漓!”
......
“他身份敏感,跟着我必定危机四伏,在我有成算之前,必不能让他离开千金楼”
“公主拿什么来换?”
“我听说你在找阴时阴日所生女子的心头血”
“公主聪慧”
......
“丞相,能否帮我做一幅画?”
“画些什么?”
“我和一只狸奴就好”
......
“和所爱之人结婚是什么滋味呢?”
房间内一片漆黑,唯桌上一盏灯,照亮画中女子抱的那只狸奴。
......
“你这是弑君叛国!”
“皇兄,当日你背信弃义之时难道就不曾想到今日”
“成王败寇!”
“那是上千条人命!”
......
“阿凝,我才不要欠你的情”白檀漓碾碎留影珠,从怀里拿出初见之时她戴的步摇刺向心脏,暗藏的机关绞进心口,一口鲜血喷出,倒在她的怀中
“殿下,你知道我一向被你惯坏了,让我最后再耍赖一次吧,没有你我不想独活在这冷冰冰的尘世里”
阿凝,我好像明白的太晚,原来使心口发涨发痛的不只有恨,也可能是爱。
我不喜欢看你哭,我喜欢你笑,就像你笑话我字难看时那样娇媚开怀。
阿凝,你要走慢点,下辈子求你还怜惜我,让我做你的狸奴。
......
闵雪凝睁开眼是红色的纱幔,“她,没死?是谁救了她?”
“殿下,漓公子到了,可要传膳?”
是,衾羽的声音
“衾羽?”
“殿下,奴在”
闵雪凝扯开纱幔,衾羽惊讶的看向她,“殿下,可是等急了?”
“衾羽,你”
这是怎么回事?衾羽看着怎么还是十四五岁的样子,她的手臂,是正常的?
闵雪凝跑下床,铜镜中她的面容未有大的改变,只是稚嫩一些,双手还没有磨出的茧。
“殿下,要传太医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漓奴,在哪?”闵雪凝稳住心神,不敢相信她竟然回到了过去。
“正在殿外,等殿下一起用膳”衾羽拿来一件披风为闵雪凝披上,“殿下,仔细着凉”
“传膳”
闵雪凝看着桌旁的白檀漓,这个时间他刚进府不久,大概一个多月。
“殿下,怎么这样看着奴?”白檀漓温柔的笑着,眉眼弯弯
他是恨她的,他是一定要报仇的,国仇家恨,难以泯灭。
只是,她还要卷入这场无尽的旋涡吗?她,有资格吗?
“你,想不想离开公主府?”
“殿下恕罪,漓奴自知不讨殿下欢心,还请殿下指出一二,漓奴愿改”白檀漓跪在地上,不卑不亢,嘴上说着讨饶的话,心底却还是不屑一顾。
“你起来”闵雪凝在心底叹一口气,将他扶起
“奴不敢”他头磕的更响
是了,离开公主府想再复仇就难了许多,他不会自找麻烦。
“本宫只是随口一提,你愿跪便跪,不要挡在这碍路”闵雪凝也上来脾气,摔了筷子离开卧房。
闵雪凝走到湖心亭,深秋的风刺在脸上,让她繁杂的思绪清晰一些,就算回到过去,重来一次结果会有什么改变呢?她劝不了父兄,也阻止不了漓奴的复仇,局中人再来多少次,也摆脱不了棋子的身份。
重来一次,是怎样的天机呢?
映雪阁的院子里,白檀漓还在跪,算来也有一个时辰,闵雪凝唤来衾羽,“让他回自己的院子,少来这边晃”
“是”衾羽领命离去
透过窗能隐约听见两人交谈的声音,白檀漓好似说了点什么,身影未动
“殿下不想见你,你跪着也是无用”
“是奴做错了什么?”
“殿下的性格如此,喜欢来得快去得也快,你,他,对殿下并无不同”
“奴要见殿下,殿下不原谅奴,奴不会走的”白檀漓不再看向衾羽,倔强得很
只见衾羽气冲冲的走回来,“殿下,漓公子不肯回去,一定要见您”
“你让他进来吧”闵雪凝轻笑一声,似是无奈,也像是反讽。
屋外秋风萧瑟,泛黄的树叶吹得沙沙作响,映雪阁内烧着炭火,温暖如春。
“漓奴,我知道你,心底里很厌恶我,我们这些人”闵雪凝哽咽了一下,“新婚夜时,你的神情我一直记得,每次看向你的时候,那个画面就会跑出来”
“殿下,奴”
“嘘”闵雪凝从美人榻上俯下身,一根手指抵在漓奴的唇上,“我是天庸的长公主,身边容不下你,你明白吗?”
那双琥珀色的桃花眼直直的盯着他,让他避无可避。
漓奴,我不会阻止你报仇,但这次我不会再借给你我的手,我们就各自站在彼此的立场,坚持下去吧。
“容不下,为何要买下奴?”白檀漓抓住雪凝的手腕,贴在自己的脸庞,“殿下要弃了奴吗?”
“只要你想,你的身契”
“奴不想”白檀漓贴的很近,闵雪凝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就打在她的发丝,“新婚夜奴太紧张,让殿下厌了奴,不要紧,奴现在可以全心全意的侍奉殿下了”
“漓奴”
“我不想再听了,殿下”白檀漓扣住闵雪凝的后颈,舌尖轻轻的缠绕住她,掠夺她的芬芳
闵雪凝瞪大了双眼,两世,他从没有主动亲过自己
漓奴的喟叹声绕在耳边,闵雪凝看着他泛红的眼尾,有泪水划过他的小痣,更像一只狐狸了。此时此刻他们真的很像一对相爱的眷侣,他的情欲只因她起。
“漓奴”她的声音变得更媚,比平时还要勾人
“殿下,不要赶我走,漓奴会永远陪在您的身边”
身上的外袍滑落,丝带系在手腕,红痕落在颈间,上下起伏的呼吸由缓变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