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夜的月光像一把碎银,洒在沈淮舟单车后座的铁架上。林栀攥着他的衣摆,帆布书包里模拟卷的油墨味被夜风稀释成青草香。
“闭眼。”他在郊外废弃的铁轨旁刹车,手指虚掩住她的眼睫,“偷看的人要吞一千只萤火虫。”
林栀的耳尖擦过他袖口的纽扣,凉得像浸过井水。当黑暗被细碎的光点刺破时,她恍惚以为银河坠在了芦苇荡里。成群的萤火虫从锈迹斑斑的轨道间升起,尾灯掠过她高考前剪短的刘海,像神祇撒落的星砂。
“物理老师说,萤火虫发光是为了求偶。”沈淮舟的声音混在虫鸣里,忽近忽远,“其实它们在说…”
“说什么?”她转头太快,鼻尖险些蹭到他下巴。
他退后半步踢开碎石,喉结滚动:“说‘高考加油’。”
林栀的笑声惊起更多光点。她追着一簇特别亮的萤火跑过枕木,马丁靴踩碎月光铺成的琴键。沈淮舟靠在生锈的信号灯旁,看她的白裙摆扫过狗尾巴草,突然希望这场夏夜永不落幕。
“如果…如果我没考上A大…”她喘着气停在他面前,食指无意识勾着书包带子,“你会不会再也不理我?”
沈淮舟从车篮取出缠着丝带的木盒。掀开盒盖的瞬间,二十只萤火虫标本在玻璃罩中苏醒,暖黄的光晕爬上她沁汗的鼻尖。底座刻着“前程似锦”,隶书锋利得如同他抿直的唇角。
“小栀子在哪里——”他忽然抬手摘掉她发间的草籽,“我都会翻山越海来见你。”
林栀在凌晨三点的台灯下旋开玻璃罩。萤火虫的磷光随角度变换,在数学公式间隙游成光的溪流。当她第一百次抚摸“前程似锦”的刻痕时,终于发现底座内侧的凸起——用放大镜才能看清的“吾心亦然”,藏在他亲手雕刻的栀子花纹里。
那个夏天结束得仓皇。去大学报道的火车上,林栀把萤火灯裹在毛衣里。对面座位的婴儿啼哭时,玻璃罩内忽然亮起微光,映得她满脸泪痕无处遁形。
十年后整理书房,沈淮舟从她锁着的抽屉里翻出这盏灯。电池早已漏液,他用金丝嵌补裂缝时,突然听见客厅传来女儿背诗的声音:“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爸爸,萤火虫真的会给人指路吗?”女儿钻进他怀里问。
他望向厨房中煮青梅酒的背影,将“吾心亦然”的刻痕印在孩子掌心:“会啊,它们提着灯笼走遍荒野,只为告诉迷路的人——”
林栀端着瓷碗倚在门框,青梅随汤匙搅动沉浮。余晖穿过萤火灯,在她眼睫投下细碎的金斑,如同那个夏夜未说完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