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加班改第三版方案时掉进这个鬼地方的。
当时正蹲在复印室找纸,后脑勺突然挨了一闷棍似的发晕。等膝盖砸在地毯上,那股霉味冲得我太阳穴直跳。抬起头,整个人都凉了——眼前这条黄得跟老式病历本似的走廊,根本不是公司二十一楼。
墙纸上的花纹看得人犯恶心,那些六边形图案盯着看久了,就像有无数只眼睛在眼皮底下转。我扶着墙站起来,手心蹭到层黏糊糊的东西,闻着像放馊了的藕粉。
“喂!有人吗?”声音闷在走廊里,连个回音都懒得给。空气里有股子铁锈味儿,混着不知道哪来的腐肉酸气。手机显示凌晨三点十七,信号格死得透透的,相册里昨天下班拍的晚霞全变成了马赛克鬼画符。
我低着头看到通风口下那滩澳大利亚形状的污渍时,我后脖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发疯似的抡起消防栓旁边的铁椅子砸墙,椅子腿都崩飞了,墙纸上连道印子都没留。这时候真怕了极了,扯着嗓子喊:“这他妈是哪个孙子搞的密室逃脱!”没人搭理我,只有头顶的日光灯管在哼着噪音。走累了瘫在地上,发现地毯的毛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倒,活像被巨型舌头舔过似的。我想吃一下口袋里的薄荷糖,但摸到薄荷糖时,铝箔纸上的生产日期变成了“∞”,吓得我赶紧扔了。
我一度熬到夜里(如果这里真有昼夜的话)最厌恶的是那些门。今天早上发现有的门把手长满青苔,有的猫眼往外渗血珠子。最缺德的是贴着“安全出口”的那扇,推开是个两平米的厕所隔间,马桶盖上用口红写着“早死早超生”。
我迷迷糊糊的开始跟墙纸说话:“兄弟,给条活路成不?下个月房贷还没还呢。”当然没回音,倒是天花板开始滴答落水,在地毯上汇成个箭头。是顿时充满了希望跟着箭头走到头是死胡同,水渍又变成个中指图案……
有回饿急眼了,把消防柜里的文件嚼了。那纸吃着居然有股虾条味,就是吃完眼前冒了一宿的走马灯,全是我这辈子熬过的夜加过的班。第二天在防火门背面发现行小字:“不可食用。”后来学乖了,拿花瓶接天花板滴的水。喝下去舌头麻了半小时,倒是治好了偏头痛。现在每天最乐呵的事就是给各处地标起名:会吐钢镚的自动贩卖机叫“铁公鸡”,总在拐角闪现的红皮鞋叫“阿飘姐”,还有那个永远走不到的消防通道叫“海市蜃楼”。
那天正在墙上画画,画的是客户要求的广告的一幅画面。后脖子突然凉飕飕的。扭头看见个白影蹲在五米外,脑袋转得像陀螺,膝盖反着弯。吓得我抄起灭火器就喷,白影尖叫着缩回墙里,那动静活像指甲刮黑板混着电钻响。经过我发现那些白玩意怕光,于是一遇到它们我就把手机闪光灯绑鞋跟上,边跑边蹦迪似的乱闪,愣是逃过一劫。就是废鞋,上星期捡的皮鞋已经磨成凉拖了。
就在我画画时发现个邪门事:只要在墙上画笑脸,十分钟后准能找到瓶矿泉水。有回试着画了个中指,结果天花板上掉下只死耗子,正砸我脑门上。这地方脾气还挺大。
昨天在地上捡到本烂字典,每页都写满“逃不出去的“。拿它当枕头睡居然梦见公司了,就是背景音里老有打印机响。
今天起来后在通风管里摸到包没拆封的彩虹糖,生产日期正常得吓人。犹豫了俩小时,还是没敢吃。现在把它串成项链挂着,算是个念想——至少证明我真活过二十一世纪。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吓得我差点摔进墙里。屏幕亮着条短信信号格还是空的,但相册里突然多了张照片:我正缩在墙角啃消防水带,背后墙上密密麻麻写满同一句话
你早就不在了……
配电柜铁皮啃进肩胛骨时,我正用臼齿给通风管打孔。外头传来指甲刮擦声,这次是财务部王姐的声音:“小林啊,上季度报表……”
我攥紧缠着电线的手电筒,朝声源泼出半罐发馊的杏仁水。液体接触空气瞬间沸腾,蒸腾的雾气里显出一具反向折叠的人形轮廓。它尖叫着后退,天花板上簌簌落下墙纸碎屑,露出后面抽搐的肉粉色组织。
“已经第七次了。”我舔了舔开裂的嘴唇,记录本被血黏在膝盖上。这些鬼东西学得越来越快,昨天还会模仿保洁阿姨的拖把声,现在连王姐催报表的颤音都分毫不差。撕下袖口布料塞进耳朵,人类的声音比笑魇的爪子更致命。
今天发现安全屋的裂缝比三小时前宽了两指,还渗出类似脑脊液的透明物质。我用钢管蘸取少许滴在舌尖,麻痹感直冲天灵盖——和一口气喝了几瓶麻油一样。胃里翻箱倒柜的,把今天早上刚喝的杏仁水都吐出来了。就在这时通风管突然喷出热风,带着复印机卡纸时的焦糊味。我迅速将自制的滤毒面罩扣在脸上,那玩意是用笑魇鳞片和防火布缝制的。当第一缕灰烟钻进来时,面罩内侧结出冰晶——空间又在重置毒气类型了。
“该换锚点了。“我摸着腰间五把形状各异的钥匙,它们是公司基本上所有门的钥匙。
就在这时我在通风管里发现了新物资:半包2008年的跳跳糖(密封袋印着前司Logo)、缠满头发的圆珠笔(笔杆刻着“门径计划-07“)、还有最重要的——整卷未拆封的玻璃胶,这是修补防护面罩的最后机会。
走廊灯光毫无预兆地熄灭。我含住镜片碎片,用视网膜残留的灼烧感辨别方向。不要问我为什么?因为那些东西在黑暗中的移动方式类似老式幻灯机,每隔半秒就会在视野边缘闪过一帧残影。
当腐臭味浓到能尝出铁锈味时,我触发了预先布置的声波陷阱。播放的是上周部门例会录音。我还记着董事长那天的那天的逆天发言。狩猎者们顿时陷入混乱,它们对人类的职场黑话毫无抗性。
“…Q2目标增长30%…跨部门协同…“总监的塑料普通话在走廊回荡。我趁机冲向记忆中的弱电场区,脚踝却被突然隆起的墙纸缠住。那些纤维正在渗入毛孔,像无数条ERP系统弹窗般塞满血管。用玻璃胶封死鼻孔的瞬间,我听见自己发出非人的尖笑。
就在这一刹那间整面墙壁突然内爆,强光中浮现出无数旋转的办公隔间。我本能地扑向最近的数据线丛,却被电缆缠成茧蛹。笑魇们在爆裂的服务器机箱间跳跃,它们的领带在颈后飘荡,宛如一群参加完葬礼仪式的AI。
当显示屏雪花纹路爬满瞳孔时,我摸到了真正的出口——那扇印着“紧急出口“的绿门就在打卡机下方。但指尖在触碰把手的瞬间缩回,门缝渗出的不再是腐臭,而是现磨咖啡的香气。“这甜美得令人作呕的陷阱”我自嘲道。我抡起钢管砸向自己的膝盖,剧痛让幻觉如潮水褪去。真正的通道在反方向裂开,我赶忙跑过去。并将身体蜷缩着挤入肉壁的瞬间,我听见空间发出消化不良的闷响。当重新跌回Level 0的主干道时已经是几个小时后的事,远处传来打印机重启的声响,A4纸如雪片般涌出。抓起一张瞥见内容时,喉头涌出黑色的笑——那是用我基因样本生成的劳务合同,违约金条款用笑魇的尖牙签署。我将A4纸撕碎纸页塞进通风口,朝着墨盒爆炸的方向狂奔。
就在这时狩猎者们突然出现,而且在此刻展现出惊人的默契,它们从四面八方围过来,根本不给你逃脱的机会,就在这时,我拿起杏仁水向它们泼去。被泼中的那个实体惨叫一声,瞬间倒地,其他实体见状之后纷纷原地站着不动。就在这个时候我大跑起来,因为如果这时候不跑下次有可能就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