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里德的怀疑

1796年冬，里德遇到了改变他一生的人。

那是位有着漂亮金发的憔悴女人，对方独自坐在酒吧吧台买醉，忧郁的气质深深吸引了里德的注意。

借着刚获得的执法者工作，里德堂而皇之的要求对方出示自己的身份证，希望以此能与对方搭讪。

只是让里德没有想到的是，女人并没有合法的身份。

尽管是新手菜鸟，但里德依然通过女人躲闪的眼神猜到，对方很有可能是从东艾逃过来的难民。

彼时的西艾还未正式颁布针对东艾人跨过伯伦墙的政策，在这种局势下，执法者一旦发现非法入境的难民，只会将他们抓回去，等待遣返回东艾。

但里德心软了。

他发誓那是他短暂一生中见过最好看的女人，不仅仅是因为外表，同时也是因为对方那忧郁的眼底有着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仿佛有很多心事藏匿其中。

彼时的里德坚信，哪怕下半辈子见过的女人再多，也不可能会有人比得过眼前这位。

于是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利用自己执法者的身份，从关系要好的同事那想方设法的为女人争取到了一个合法的身份。

当身份证送去的那天，里德终于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如释重负般的笑容。

就这样，他们顺理成章的走到了一起，甚至从认识到结婚都仅仅只花了两个月不到。

执法局内的同事们都在嘲笑他，认为他是被那个精明的女人骗了，要不了多久对方就会离开里德，去更好的城市认识更好的男人。

但里德不信，他认为自己的眼光并没有出错。

事实也不出他的所料，婚后的二人过上了旁人羡慕的幸福生活。

虽然没有孩子，虽然生活非常拮据，虽然住在老旧的公寓楼里，但二人间的感情无比甜蜜。

女人不仅为里德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甚至还在城镇里的小学找到了一份音乐老师的体面工作，当时的同事们都在说里德真是走运，娶到了位这么好的女人。

里德深以为然，嘴角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那个时候，他甚至还没有开始学会抽烟。

直到1798年的夏天，里德再次遇到了改变他一生的人。

那天他如同往常一样，跟着同事上街巡视，直到下午才结束了一整天的工作。

由于思念女人的缘故，里德推掉了同事喝酒的邀约，急匆匆的往家里赶去。

然而等他回到公寓楼的时候，却意外撞见了一位满脸是血的孩子正顺着楼梯缓缓走下。

出于职业本能，里德拦住了对方，刚想询问的时候，公寓楼上却忽然传来了惊呼声，是邻居太太在哭喊着女人的名字。

里德心脏猛地一跳，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

他撒下那个孩子不管，拼了命的朝楼上奔去，直到推开那根本没关闭的房门，里德才绝望的发现女人已经倒在了血泊当中，彻底失去了生息。

里德知道，是那个孩子做的。

那个有着翠绿色瞳孔的孩子，那个满脸鲜血但依然难以掩盖其俊美外表的孩子......

他发了疯似的开始在城镇里搜寻那名孩子的下落。

但对方却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任凭里德跟他的同事们如何努力，都没办法再找到对方。

从那天开始，里德开始酗酒抽烟，整个人变得无比颓废，不复以往满脸笑容的模样。

直到多年以后，他被调派到了列贝里昂，并在这里，再次遇到了同样有着翠绿色瞳孔，长相俊美的人。

......

......

回忆戛然而止，是身旁的下属没忍住打断了里德的思绪。

只见对方小心翼翼的说道：“头儿，教堂已经到了，要进去吗？”

“......进。”

里德只是恍惚了一下，很快就重新回过神来。

沃恩神父的忽然失踪，莫名惨死的杰克医生，如今发生的两起案子都与罗夏这位刚来列贝里昂的见习神父离不开关系。

毫无疑问，对方在里面肯定担任了某种重要角色。

里德凭借着多年的办案经验，怀疑罗夏就是其中的幕后黑手，只是他暂时还没找到足够的证据，也没想明白罗夏的杀人动机。

如果说罗夏跟沃恩神父之间有什么仇恨的话，那杰克医生又是怎么回事呢？

杰克医生跟罗夏之间又能有什么瓜葛？

如果罗夏真的是杀害沃恩神父的真凶，为什么在短短三日内，对方就急着去医院杀掉杰克医生？

这些都是疑点，层层迷雾将里德的视野蒙蔽了起来，但他别无选择。

为了能够尽早破案，给局长还有列贝里昂的广大市民一个交代，他只能想尽一切办法找出足够的证据，又或者是找出罗夏的杀人动机。

好在里德并不是一无所获，从医院的护士小姐那里，他听到了一个关键信息点，那或许是他抓住罗夏破绽的唯一机会。

“还有烟吗？”

里德下车后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发现烟盒已经空荡荡了，于是便管身边的下属要了根香烟，点燃深嘬一口后，他带头大步朝着教堂内走去。

如同昨天发生过的一样，里德略显粗暴的推开了大门。

午间暖阳透过他的身后浸入教堂内部，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极长，也恰到好处的为他的脸部蒙上层层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过对此早有预料的罗夏却是见怪不怪。

他站在教堂的正中央，听到动静后便转过身来，含笑道：“又见面了，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里德警官？”

听到对方温和的嗓音，里德的脸色显得有些难看。

对方面对执法者时那淡定自若的模样让他内心很是不爽，毕竟在这个时代，哪怕是没做过坏事的平民百姓在面对拥有权力的执法者时，都会不由自主的感到惶恐。

在里德看来，会对执法者保持面不改色的只有一种人，那就是有恃无恐的人。

而有恃无恐的人通常都有着百无禁忌的特点，这类人深知律法的底线何在，也清楚执法者所拥有的权力又能做些什么。

正是明白这些东西，这类人往往都是最危险的存在。

毫无疑问，眼前的罗夏就是这类人。

“今早十点，罗夏神父在哪里？”里德警官开门见山，语气冰冷的质问道。

“在艾斯勒纪念医院。”

罗夏脸色平静异常，甚至还主动解释了起来。

“我去找一位医生表示感谢，但没想到刚到住院部就听到了火灾的警报声，于是便赶紧从医院跑了出来。”

“哦？”里德警官眯了眯眼，语气咄咄逼人的问道，“那你要找的是哪位医生？”

“杰克·怀特曼，是位非常优秀的外科大夫，不知道对方有没有事。”

罗夏摇了摇头，叹息道：“我本来想折返回去找他的，但没想到医院已经被记者跟其他市民包围了起来，无奈之下只好先回教堂了。”

“......你知不知道他已经死了？”

“死了？”

罗夏猛地抬头，满脸震惊的问道：“杰克医生吗？怎么会，是因为火灾吗？”

“......是谋杀。”里德警官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缓缓道，“有人拉响了警报，趁着人群慌乱的时候杀掉了杰克医生，甚至还放了把火破坏现场痕迹。”

“怎么会这样。”

罗夏眼底闪过一丝迷茫，仍旧在嘴里喃喃着自己还没去表示感谢之类的话。

但里德已经不想陪对方在这里演戏了，他不耐烦的打断了自言自语的罗夏，问出了那个尖锐又致命的问题：“我听护士小姐说，你是为了自己的妹妹才去找杰克医生表示感谢的。”

“但我怎么记得，你除了远在韦伯斯特的两位双亲之外，并无其他兄弟姐妹？”里德警官直勾勾地盯着对方，问道。

教堂内霎时变得鸦雀无声，周围的执法者下属们意识到气氛的凝固，开始缓缓后退，将唯一的出口给堵了起来。

更有甚者甚至偷偷绕到了罗夏的身后，只待里德的一声令下就会立马冲上去将其生擒。

然而面对随时都会动手的僵硬局面，罗夏却表现的一脸茫然。

他迟疑片刻后才做出了自己的解释，也是这番解释，让里德彻底愣在了原地。

“的确，我没有兄弟姐妹......但是警官似乎忘记了，我是一位神父。”罗夏摸着自己的胸口，无比认真的说道，“教会内的信徒，都是我的兄弟姐妹。”

说完，他也不顾里德警官脸上的错愕，扭头看向教堂深处的通道，语气温柔的喊道：“妮娅，出来吧。”

浑身紧绷的不像话，始终低着脑袋的妮娅出来了。

她每一步都走的慢吞吞，像是害怕外面的执法者，又像是害怕那位有着温柔微笑的少年神父一样。

直到走到罗夏的旁边，她才哆哆嗦嗦的跟众人打了声招呼。

里德的脸色瞬间变得异常难看。

他看出了妮娅心中的畏惧，意识到罗夏很有可能是在要挟对方，于是立马跟周围的下属们交换了个眼神，随后语气严肃的说道：“罗夏神父，你的意思是，这位就是你的妹妹？”

“没错。”

罗夏点了点头。

他根本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因为妮娅的弟弟的确就在艾斯勒纪念医院，而且对方的主治医生就是那位被自己杀掉的杰克。

早在里德还没过来之前，他就已经将妮娅弄醒，随后从对方口中得知事情的全部来龙去脉。

当获得这些情报的那刻起，完美的计划便在罗夏的脑海中诞生。

他根本不在乎里德警官是否怀疑自己，毕竟想要抓人就得有证据跟合法手续才行，里德警官不能因为护士小姐的一番证词就直接将他定性为幕后凶手，这是不符合法律的。

“妮娅，这是你的名字对吗？”

里德警官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他蹲在妮娅的面前，语气严肃的问道。

“你还这么小就开始信教了吗？家里的其他大人呢？”

“我是孤儿，只有一个四岁的弟弟。”妮娅咽了口口水，小声的回答道。

“......罗夏神父说的是真的吗？”里德警官眼神一凝，“关于兄弟姐妹，还有他是因为你的原因才去找杰克医生的？”

“当然是真的。”罗夏忽然打断了二人的交谈，并将手缓缓搭在了妮娅瘦小的肩膀上，微笑道，“你说呢，妮娅？”

娇小的女孩浑身一颤，结结巴巴道：“是......是真的，神父对我很好，虽然认识的不久，但是我们之间的感情就像是真正的兄妹一样。”

“住院的其实是我的弟弟，不过罗夏神父为了我们去找杰克医生表示感谢的事情也是真的，我当时就跟他一起在医院里，警报响起后我们两个就一起往外跑了。”

她语速飞快，像是在担心自己解释不清一样，还多次强调了自己跟罗夏之间的亲密关系。

里德彻底沉默了，他将烟头扔在地上踩碎，随后头也不回的朝着教堂外走去。

还有执法者下属不死心，试图从妮娅这里获得不一样的答案。

他们要求能跟妮娅单独交谈，然而面对这般不利的请求，罗夏依旧爽快的答应下来，甚至退回到了教堂内部的房间里。

本以为罗夏不在，就能让妮娅敞开心扉，只可惜执法者们无论再怎么保证妮娅会得到人身安全，她也始终坚称神父就是自己的亲哥哥。

根本无从下手，只要有妮娅在，他们就拿罗夏没有一点办法。

也难怪里德的脸色会那么难看，在注意到罗夏的小动作以及妮娅的说辞后，他就直接离开教堂了。

打从一开始里德就知道，想从妮娅这里获取情报是几乎不可能的事，除非他们能够找到新的线索，又或者是将妮娅顾忌的东西解决。

但无论是哪一点，在如今的局势下都显得困难无比。

“根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啊。”

回到车上的里德忍不住叹息起来。

正当他还在思索该如何让妮娅相信自己，并将对方从罗夏这里解救出来的时候，车里的座机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是另一边的下属正在联系里德。

“喂？”

里德不耐烦的接起电话，然而下一秒，他的表情就变得无比精彩。

“你说什么？什么叫杰克医生的家里有很多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