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龙凤呈现

隆冬时节,琼华殿外的红梅开得正艳,皑皑白雪压着朱红宫墙,将整个皇城装点得如同瑶台仙境。我倚在鎏金暖阁的软枕上,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出神。五个月的孕肚在杏色锦缎宫装下已显山露水,指尖轻抚时,偶尔能感受到细微的胎动。

“主子,该用安胎药了。“羞雨捧着缠枝莲纹药盏轻声道。药汁乌黑,散发着苦涩的气息。我蹙眉饮尽,舌尖立刻被蜜饯的甜香包裹。这半月来,太后遣安蓉姑姑日日送来滋补的汤药,说是要为我腹中龙胎固本培元。

珠帘忽被掀起,带进一阵寒梅冷香。凌宝林披着鹅黄织锦斗篷进来,发间落着未化的雪花,双颊冻得绯红,却掩不住眼中的雀跃:“林姐姐!你看我带了什么来?“她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倒出几颗晶莹剔透的蜜饯,“这是岭南新贡的荔枝蜜饯,我特意留着给姐姐尝鲜。“

我拈起一颗含在口中,甘甜顿时驱散了药味余苦。凌淳阁挨着我坐下,手指好奇地碰了碰我的肚子:“姐姐的肚子比我娘亲五个月时大了整整一圈呢。“她忽然压低声音,“今早我去给皇后请安,遇见李妃娘娘了。她盯着我的眼神,活像要在我身上剜出两个洞来。“

窗外的雪下得更密了,将宫墙轮廓都模糊成一片。我望着凌宝林天真明媚的笑靥,心中暗叹。这深宫里的风雪,终究会吹散所有不设防的纯粹。

年宴前夜,六宫灯火通明。宫女们捧着锦盒在廊下来回穿梭,各宫都在为明日的献艺做最后准备。羞雨为我梳妆时,铜镜里映出李妃宫中的大宫女正鬼鬼祟祟地在院墙外张望。

“主子,明日穿这件绛紫蹙金云纹袄裙可好?“羞雨抖开一件华服。我摇头,指了指箱底那件藕荷色绣玉兰的常服:“越不起眼越好。“这满宫嫔妃,谁不是铆足了劲要在年宴上争奇斗艳?我这般模样,倒显得格外不合时宜。

年宴当日,乾清宫三十六盏琉璃宫灯将大殿照得如同白昼。我扶着腰缓步入席时,满目皆是珠光宝气。李妃一袭正红金线牡丹裙,云鬓上的九凤衔珠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叮咚作响;赵昭仪穿着孔雀蓝织锦袄裙,领口缀着的南海珍珠颗颗圆润;就连刚解禁足的刘选侍,都特意在鬓边簪了朵新摘的红梅。

“林宝林倒是朴素。“皇后端坐在凤座上微笑,鎏金护甲轻轻敲击着案几。我垂首行礼,余光瞥见皇上连眼皮都未抬一下,正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中的和田玉扳指。

丝竹声起,觥筹交错间,李妃果然献上了那支《霓裳羽衣舞》。她腰肢柔软如柳,金线绣成的牡丹在旋转时绽放出夺目光华。皇上终于露出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容,亲自斟了杯葡萄酒赏她。李妃接过酒盏时,眼尾扫过我隆起的腹部,朱唇勾起一抹冷笑。

就在皇后起身敬酒时,下首突然传来“哐当“一声脆响。屠御女打翻了面前的琉璃盏,捂着嘴干呕不止。满殿笑语戛然而止,太后手中的佛珠顿住,所有目光都聚集在那张惨白的小脸上。

“传御医。“太后声音不大,却让殿内温度骤降。我捏着绣帕的手微微发颤,看着御医跪在屠御女身前诊脉。李妃的护甲深深掐进掌心,皇后嘴角保持着完美的弧度,眼中却结着冰。

“恭喜皇上、太后,屠御女已有一月身孕。“

这句话像块烧红的炭扔进雪堆。太后顿时眉开眼笑,连声吩咐赏赐;皇上难得地多看了屠御女两眼;而皇后端庄的笑容里终于出现一丝裂纹。我注意到刘选侍正死死盯着屠御女的肚子,眼中翻涌着刻骨的嫉恨。

“哀家瞧着,“太后忽然转向我,“林宝林这肚子,似乎比寻常五个月要大些?“殿内再次安静下来,这次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御医的手搭在我腕间时,我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如箭矢般射来。

“龙凤胎!“老御医突然高呼,声音都在发抖,“宝林娘娘怀的是龙凤双胎啊!“

刹那间,满殿哗然。李妃的酒杯砸在地上,琼浆玉液溅湿了她的裙裾;赵昭仪失手扯断了珍珠项链,莹白的珠子滚落一地;刘选侍猛地站起身,又强自按捺着坐下。最精彩的是皇后的表情——那张永远完美的面具终于出现裂痕,虽然转瞬即逝,却足够我看清她眼底的震惊与嫉恨。

“好!好!“太后抚掌大笑,眼角泛起泪光,“天佑我大宋,双喜临门!“她亲自将腕上的翡翠镯子褪下来戴在我手上,“哀家就盼着这对金童玉女降生呢。“

最令我意外的,是皇上那个真心的微笑。他深邃的眼眸第一次正眼看我,虽然转瞬又恢复淡漠,但那一瞬的温暖,足以让我的心尖发颤。

宴席散时,雪已停了。我扶着羞雨的手慢慢往回走,月光将宫道照得如同铺了一层银霜。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回头正对上凌宝林含泪的笑眼:“姐姐,我真心为你高兴。“她匆匆塞给我一个平安符,“这是我娘从护国寺求来的,保佑姐姐平安生产。“

回到寝殿,我瘫坐在软榻上,终于允许自己露出疲惫。羞雨喜滋滋地清点着赏赐:云锦十匹、血燕盏、金镶玉长命锁......每一样都精致贵重,每一样都在提醒我——从今夜起,我真正成了众矢之的。

“主子不该高兴吗?“羞雨不解地问。我望着窗外那轮冷月,轻抚腹部。这里孕育着两个生命,也埋藏着无数杀机。李妃嫉恨的眼神,皇后完美的假笑,刘选侍阴毒的窥视......这深宫里的风雪,从来不会对任何人留情。

“去把安胎药热一热。“我轻声吩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太后赏的翡翠镯子。龙凤胎是天大的福气,却也是催命的符咒。我仿佛已经看到,暗处有多少双手,正迫不及待要掐灭这对还未出世的小生命。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我忽然想起入宫那日,母亲含泪为我整理衣襟时说:“秋华,在宫里,活着比得宠重要。“如今我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分量。

夜更深了,寒风卷着残雪拍打窗棂。我拢了拢衣襟,感受着腹中轻微的胎动。这一双儿女,究竟是福是祸?或许只有时间能给出答案。但此刻,我摸着太后赏的玉镯,暗暗发誓——无论如何,我都要护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