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陨落了

前面的人旋转头颅，看过来，又对望了，像在窃窃私语。

周华的脸渐渐涨得通红，趴到课桌上，扯过窗帘把自己完全遮住，看起来像缩进洞里的老鼠。

窗帘卷起占到了程默课桌的一角。

程默没管，依旧在抄他的语文。

要抄完了，再坚持一下，还有128遍就抄完了。

很快了。

杨胜红只觉得一阵头晕，心脏发烫，扯开窗帘，一脚踹在周华的桌腿上，堆得和坟包一样的练习册、试卷塌了。

“哗”一声，印满题的纸倾泻而下。

周华弹坐起来，瞪着杨胜红，喘着粗气。

程默停笔，俯身蹲下去，把散落的试卷和练习册捡起来。

“后天，就是百日誓师大会，你什么态度！”

“百日誓师大会，关我什么事。我学了也没用。”周华不耐地说：“别烦我。”

“我就不该浪费时间管你，是吧！”

“是！”

“老子就是不想考！你要怎样！”

周华的声音骤然小了，虚声说：“读大专还早点毕业，可以早点打工赚钱……”

杨胜红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但程默听清了。

“尊重你……”杨胜红轻声叹息，又冷笑了，径直走到教室前门，靠门抱臂站着。

程默安静地帮他把试卷和练习册码好，继续抄语文罚抄。

杨胜红对着程默，低声说了句。

“谢谢。”

然后，把《斗罗大陆》漫画藏到课桌底下，把头埋下去看，鸵鸟一样。

程默停下笔，轻声说：“大学是一个提供更多选择的平台。”

“我知道。”周华的嗓子哑了，漫画上的字一点都看不懂了，低声说：“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周华讽刺地笑了一下，不知是在笑程默，还是在笑自己。

说完，他就把数学半期试卷拿出来，说：“你要真好心，就把选择题6到12题都给我讲了。”

程默拿出一张崭新的草稿纸，压低声音，不急不缓慢地讲起来。

他讲得很慢，很细，以确保周华能跟得上。

程默带过一个性格比较执拗的本科生。那个学生天资很好却不肯读研做科研，主动放弃了保研名额。

那个学生说：“我不想读研，程老师，别逼我了。”

后来，程默才知道那个学生是着急出来赚钱养家。

那时他才恍然发现，从小衣食无忧的生活，让他“高高在上”了起来。

但是，这样的生活，是他父亲走几十里山路上学，吃开水泡饭苦出来的。

他没资格高高在上……

不想读书，不是真的不想读书，是被现实逼得绝望了。

程默没有和周华说别的，只是非常细致的把选择题全讲了一遍。

周华觉得他伪善，让他把整张试卷的错题全讲了一遍。

课间，程默也在给周华讲题，依旧那样温和细致。他讲了73分钟，讲完了整张试卷，让周华听懂了。

周华从来没有把一张数学试卷搞得这样懂过。

他的眼神明亮起来，问：“你不觉得这样浪费时间吗？帮我，对你又没什么好处。”

“有好处。”

“什么好处？”

“心安。”程默眼神澄澈地看着他，笑了，就像温暖的阳光落下来。

这么多年，他一直有些遗憾。

当初，不该劝那个学生做纯理论数学，应该推荐他做应用方向的研究生。

这样，能让他赚更多的钱。

那时候的他，本该给一个想要养家的孩子，更多的耐心。

周华表情扭曲地笑着，眼眶红了，拿拳头砸了程默的胸口，嚷道：“兄弟！苟富贵，勿相忘！要是我有起来的一天——”

“我等着。”程默爽朗地笑着，把周华的《斗罗大陆》漫画拿过来，说：“借我看一天。”

“没问题！送你了！”

“这样，谢谢啊。”

程默把被翻旧了的《斗罗大陆》漫画，小心地放进书包里，就像放礼物一样。

其实，他对漫画没有兴趣，只是不想让周华觉得欠他人情。

但是，收到漫画书，很心安。

为了赶上百日誓师大会，所有老师都连夜阅卷，终于在第二天中午12点20分改完所有科目的试卷，统完分。

成绩单一被贴到教室后面，没去吃饭的人就围了上去。

他们围成半圆形，聚在冷白的墙边，后头的人伸长脖子朝中间望，好像鸭子被按住脖子往上提。

五分钟后，吃完饭的夏蓉回来了，她拿着饭盒走过去，说：“你们看完的让让，给我看一眼。”

人群不自觉地让开一个口子。

大家默契地给年级第一，让了一个位置出来。

夏蓉嵌进口子里，一眼往成绩单最上方看，不出预料的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01：姓名：夏蓉；

总分：691(年级排名1)；

语文：137（年级排名1）；

数学：138（年级排名2）；

英语：142（年级排名2）；

理综：274（年级排名1）[物理：102（年级排名2）；化学91（年级排名3）；生物：81（年级排名4）]。

02：姓名：杨彦：总分：648（年级排名2）；语文……

第二名怎么是杨彦？

程默呢？

夏蓉在成绩单上方找了好久，都没找到程默的名字，嘟囔道：“程默呢？”

“默神，陨落了啦！”

“不能这样说。”

“蓉神，你从下往上找。”

夏蓉往下看去：

29:姓名：程默；

总分：512（年级排名62）；

语文：61（年级排名429）；

数学：150（年级排名1）；

英语：149（年级排名1）；

理综:152（年级排名142）[物理：107（年级排名1）；化学：26（年级排名521）；生物：19（年级排名598）]

夏蓉把程默的成绩看了好久，一头雾水。语文，他61分是怎么考出来的？作文不离题，就有42分了。

数学150，英语149，物理107，这三门，他原来没这么猛啊。

化学，生物，他不要了？

难道就是为了在考试的时候抄语文吗？

难道——不会是我拒绝他谈恋爱的请求，对他打击太大。他要搞点行为艺术出来吸引我的注意力？

夏蓉想着，白皙的瓜子脸染上一层浅红。

正想着，见程默走进教室，她忙跑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题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