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行日头短,青山伴水流。转眼间,已出发十余天。
一艘小船风帆高悬,在急流中乘风破浪,迅疾前行。
叶逐星立于船首,手捧行军地图,双眼注视前方,眉宇间满是坚毅。
春寒未销尽,涧中风犹凉,一袭青衫猎猎作响。
宋远桥、张松溪等手下站在身侧,一边查看水情船况,一边商讨行军之事。
张松溪突然指着河岸惊呼道:“你们看,幽冥河此段河面是否逐渐变宽了?”
“正是,船已经离开碧翠崖,马上就要驶近幽冥河寒烟山了,那里地势平缓,水流自然变慢。”宋远桥目视前方,似在自言自语。
叶逐星若有所思,对他们说道:“幽冥河流域深处生活着一个神异的族类——浪渊族,那里正是寒烟山。他们以水为生,周身皮肤泛着诡异的青黑色,双眼如幽冥鬼火般闪烁,能在水中如鱼般自由穿梭,擅长劫掠水上船只……”
“叶掌门!”负责行船事务的崔百泉正认真查验桅杆上的绳索,边跑边喊,向叶逐星大声汇报:“叶掌门,船行驶稳定,暂时没有发现明显损伤。只是河水流速趋缓,船行减慢了!”
声音洪亮,语气急躁。
崔百泉是百里挑一的船工,谨慎细心,行船二十年尚未遇险。
宋远桥笑道:“刚出发的时候,水流平缓,我们也曾遇到几股蛮族袭扰,近几天来已是风平浪静,怕什么呢!”
“什么?楚帮主身在危急,还等着我们找到解药回家呢,时间紧迫,船行变慢,这能不怕吗?”
崔百泉一心系在楚云铮身上,情急之中,忘了帮中礼规。
宋远桥、张松溪看着崔百泉的紧张模样,哈哈大笑!
“百泉,如果你是敌人,你说你会在哪里伏击我们?”叶逐星笑问。
崔百泉脱口而出:“叶掌门,这还用问吗,水急船快,如何攻打?水缓船慢了,就是攻击的好时机啊!”刚说罢,恍然大悟,一溜烟往船仓跑去。
他要尽最大努力,让船行驶得更快些。
叶逐星呵呵一笑,尽显豪迈,但语气却极其冷峻:“传令下去:马上就到寒烟山,船行速度难快,如敌人来袭,那里就是最好的选择,我们务必做好准备,加倍小心!”
众人领命,分头行动。
残月如钩,清冷的月光洒在幽冥河上,泛起粼粼波光,却难掩其幽森诡谲的气氛。
一艘小船船蓬覆盖白纱,在河上缓缓行驶。
……
一夜无事。
清晨,东方开始吐白,船已驶入幽冥河腹地。
寒烟山远黛如眉,连绵起伏,像一个个巨兽伏在幽冥河两岸,随时会吞噬河中行舟。
薄雾如纱,山影倒入水中,河面参杂着一片片斑驳的黑影。船行水中,尤如行走在幽冥地府。
众人一夜未眠,精神抖擞地搜察两岸!清风徐徐,风中裏携着阵阵鸟鸣!
河流蜿蜒,一声悠长的猿啼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山林静谧,空气中却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躁动和杀机。
河面两侧的芦苇丛中传来一阵诡异的声响,仿佛有无数幽灵在低语。
十几艘小舟,从河流的转弯处,高呼着前后左右纷纷围拢过来。他们嘴里吐出串串奇异的音符,宛如来自异域的咒语,每一个音节都像是被神秘力量包裹,让人摸不着头脑,仿佛那是另一个世界的语言。
浪渊族来了!
每艘小舟上都站着十数名浪渊异族,他们身材矮小粗壮,皮肤黝黑,头顶长长羽毛编织成的头冠,身披鳄鱼鳞甲,手持弯刀。
刀锋在朝阳下舞动,寒光凛凛。
敌群中一声蛮族的鸟语响起,箭矢破空,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直奔叶逐星和他的手下们而去。
浪渊族的攻击如狂风暴雨般袭来。
“敌人来箭!”叶逐星反应极快,马上拔剑在手,厉声提醒己方战士。
天机阁勇士们纷纷躲避,有的挥舞武器格挡,有的利用船身遮挡躲避箭雨,还有人抬出船舱中的桌椅门板,充当盾牌,抵挡敌人的进攻。
“嗖嗖嗖……嗖嗖……”转眼之间,小船上插满了锋利的箭矢,而天机阁中亦有多人中箭倒地,鲜血在般甲板上流淌。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叶逐星长剑一挥,剑气如风,将射向自己的箭矢一一击落。“射箭!”叶逐星大喝一声。
手下们迅速反应过来,几名擅长弓箭的高手迅速占据有利位置,拉开弓弦,朝着敌人狠狠射去。箭矢如流星般划过天空,直奔浪渊族的小舟。
呼爹喊娘的惨叫声不绝入耳,敌人纷纷中箭,滚落河中。
宋远桥、张松溪站在船舷边,各自拉开一张大弓,专门对付敌人的弓箭手。他们及是军中神射手,箭无虚发。随着每一下破空之声,就有一名浪渊族的弓箭手惨叫一声,丢盔弃甲。
浪渊族的弓箭战被天机阁精兵挫败。
叶逐星气定神闲地站在船头,剑气如虹,护住周围的手下,警惕着敌人的靠近。
异族士兵改变战术。
一艘艘小舟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叶逐星的船只,他们想利用近身搏斗打垮勇士。
叶逐星冷笑一声,长剑一挥,直指前方。
身后的手下们手握长矛,腰挂利刃,秩序井然地分列船舷,准备给近身之敌以痛击。
敌方舟小,胜在轻快灵活,刹那间就拥到船下。浪渊异族野蛮凶横,视生死如儿戏,麻木而不畏死。他们以锋利的铁锥插上船板,左右手交替往上攀爬,一时间,船侧“咚咚”之声不绝于耳,人群纷纷向上而来,形势危急万分。
叶逐星冷静观察,命令道:“宋远桥带领弓箭手向下射击敌人,务求阻止他们登船!”,“张松溪率领兵士们持长矛守船舷,伺敌人上船,务要第一时间将其刺入水中。”两人听令,兵卒马上就位。
双方短兵相接开始,利矢破空,刀矛相击,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敌人惨叫连连。
一名浪渊族战士乘乱爬上船,辨出叶逐星统帅身份,马上挥刀砍来。叶逐星身形一闪,避过刀锋,长剑顺势刺入对方胸膛,鲜血喷溅而出。
他拔剑而出,剑上血迹尚未滴落,又迎上了另一名敌人。
就在这时,一名异族凶敌趁机从背后偷袭,挥刀直奔叶逐星的后背。
千钧一发之际,张松溪大喝一声,挥刀挡在叶逐星身后,与那名敌人战在一处。张松溪刀法刚猛,与敌人缠斗数招后,瞅准机会,一刀砍在其颈脖上,头颅“呯”地一声落在甲板上,随后又骨碌碌地滚往船舷,落入水中。
他的手下们越战越勇,凭借着默契的配合和顽强的斗志,与浪渊族的战士们拼死相搏。
浪渊族终于不支,见形势不妙,抛下许多尚在水中挣扎的伤者,带着残余的族人狼狈逃窜。
叶逐星转身看向手下,他们的身上都带着伤痕,但眼神中却透着坚毅,这些人都是他的生死兄弟,他们愿意为他赴汤蹈火。心中不由一暖,朗声道:“今日一战,大家辛苦了!我们虽胜,但敌人并未远去,大家切莫松懈,继续前行。”
傍晚时分,天空阴霾笼罩,似上帝打翻了墨汁,染黑了整片苍穹,只偶尔透出几缕昏黄阳光,无力地挣扎着。
船行至一片浩无边际的浅滩。
水面呈现出诡异的深绿色,铺满漂浮的腐叶、动物尸骸与各种不知名杂物。它们随着微风涌动,在水面上形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漩涡,好似怪物张开的血盆大口,随时准备吞噬一切胆敢靠近之物。
滩内散发着腐臭气味,那气味仿佛能穿透肌肤,钻入人的五脏六腑,让本就疲惫不堪的行人头晕目眩、恶心呕吐。
——黑水沼泽到了!
叶逐星一众开启了更为艰难的寻蛇之旅。
沼泽无路,泥泞的沼泽地吸力巨大,每前迈一步,双脚都深陷其中,需费尽全身力气才能拔出。泥水沾满裤腿,鞋子早已在淤泥中难觅踪影,每一步都似跨越千山万水。
衣衫被荆棘丛生的灌木勾破,皮肤被毒虫啃噬。原本精致的衣摆、袖口破破烂烂,露出里面布满血泡的皮肤。
没过几日,众人都疲惫不堪,叫苦不迭。
宋远桥、张松溪面面相觑,惊疑地观察着沼泽里的一切,这些在他们的军旅生涯中,还是第一次遇见。叶逐星也感到惶惑,但想到楚帮主生命垂危,希望系于自己一身,哪敢犹豫,唯有拼命前行。
一天,他们遭遇到一种看似普通的虫子,长不过一寸,通体艳丽斑斓。它们成群结队地冲过来,密密麻麻如蝗虫过境,振翅嗡鸣声震耳欲聋。
众人又惊又怒,手持长剑乱挥乱砍,将毒虫斩落大半,可毒虫数量众多,几名战士毫无防备,被毒虫围攻叮咬,瞬间脸色涨红、口吐白沫,身体软绵绵倒下。
旁边弟子慌忙用匕首割开伤口,试图挤出毒血,可毒素蔓延太快,那弟子没多久便没了气息。
张松溪无可奈何,安排人手在淤泥中草草安葬战友,继续前进。随后几天,又死了几名弟子才勉强脱身。
行走了不远,他们看见沼泽中有一处看似普通的林地,长着几棵通体泛着异样光泽的树。它们的树皮光滑油亮,树叶宽大却布满密密麻麻的倒刺。
当众人靠近,毒树似被惊动,树枝突然甩动,树枝上隐藏的细小倒刺瞬间扎入众人肌肤。
起初众人不以为意,可没过多久,伤口处便开始疼痛难忍,皮肤迅速肿胀、溃烂,剧毒顺着血液游走全身,被扎的弟子先后倒下,七窍流血而亡。
叶逐星这才恍然大悟,这些便是传闻中能散发剧毒、攻击过往生灵的毒番石榴树,其毒可见血封喉。
可这一切为时已晚,这些幸存者只能相互搀扶着,含泪离开这片染血之地。
日复一日,他们在沼泽中已苦苦搜寻一月有余。众人早已疲惫不堪,身体极度虚弱。他们在黑水沼泽中艰难跋涉,死伤人数不断攀升。
身边的同伴越来越少,叶逐星心中满是悲痛与焦虑。楚帮主正等着赤蛇救命,每耽搁一日,便多一分危险。可赤蛇踪迹渺渺,希望愈发渺茫。
这天,月圆之夜。
一轮明月皎洁,晴空万里,沼泽仿佛沐浴在阳光之中。
他们绝望地踯躅在烂泥地里,希望能找一片高地躺平一会儿,舒缓疲惫的身体。
前方不远处出现一小块高地,一棵大树孤零零地耸立在高地上。那大树生长得枝繁叶茂,遮天蔽日,给这片死寂的魔鬼之地带来一丝生机。
“哈哈哈……终于有一块干燥的地方了!”众人一下子精神振作起来,拼尽全力向前奔去。原来,这是一棵高大的杏仁桉树,树冠直指青天,高度超过六十余尺,树枝低垂,像一把大伞遮蔽着下面只有一尺见方的干地。
“天啊,今晚可以睡个安稳觉了!”有人兴奋地叫着,赢得众人附和。他们瘫坐在大树下,大口喘着粗气,相互打趣着,享受一个多月来难得的舒适!
宋远桥松开绑腿,脱下裹满泥浆的裤子,斜靠在树下,舒服得眯着眼,马上打起了呼噜。
沼泽的严酷环境透支了每一个人的身体。
张松溪笑眯眯地看着众人七躺八歪的样子,故意讥讽说:“你看你看,都是年轻后生,怎么比我这半百老人身体还经不起扛?”
不满声四起,但是没有人起身辩论。不久,树下呼噜声一片,连张松溪也进入了沉沉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