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半小时,秦思弦一直沉浸在回忆中。

这里似乎是个特殊的空间,秦思弦的视角被牢牢锁在小时候的自己身上,所言所行皆是他曾经经历过的。不过,这里的画面似乎是特意筛选过的,全部都是与院长相关的回忆。每过一段,便会自动跳转下一段。

从小学、初中,再到高中,这里的时间似乎过得格外快,但也让秦思弦越发慌张起来,因为时间过得快就代表着,他与院长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终于,画面来到了病床前。

22岁的秦思弦坐在病房外,病房内医生的喊声震耳欲聋,可对此刻的秦思弦来说,却似不存在一般。身旁,院长的其他孩子愁容满面,有些甚至已经开始痛哭流涕。可秦思弦只是愣愣地坐着,神情空洞。

最后,医生走出病房,向秦思弦鞠了一躬: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这是死亡证明,请家属签一下字吧。”

他递上纸笔。

秦思弦颤抖着双手接过纸笔,僵硬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身后,他的兄弟姐妹哭声震天。

院长没有亲人。

院长有很多亲人。

“再去见他一面吧。”医生转身离开。

身后人群如潮水奔涌,他站在原地,像是滚滚浪涛中不动的一块巨石。

终于,他像是意识到什么,行将就木地走进病房。

人们围在床前,有的蒙面痛哭,有的无语落泪。

见到秦思弦来,他们自动向两旁散开,留出道路。

虽然他们曾经孤立过他,欺负过他,可此时此刻,他们都知道,他才是最有资格见他最后一面的人。

床上的老人满面枯槁,早已没有往日的生气。

秦思弦只是呆呆地看着,无言,甚至连泪滴都没有。

……

当时他觉得自己是个畜生,最重要的人逝去,他竟然连泪水都流不出来。

后来,他看了一部电影——《破碎人生》,他才知道,原来悲伤到极致,是流不出泪的。

……

葬礼那天,他也只是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许多人在进进出出,有鞠躬的,有磕头的,还有几个市里的什么领导来追悼,说要给孤儿院募捐……

傍晚的夕阳如烈焰般绚丽、炽热,将残云撕碎,揉进风里。

焚化炉的烈焰如夕阳般绚丽、炽热,将院长的身躯焚尽,装进骨灰盒里。

他抱着骨灰盒,走着。

……

葬礼后,他坐在孤儿院前,望着太阳被地平线吞没。

不知是谁给他递了根烟,他之前并不抽烟,可这次,却是接过了烟。

他并没有点烟,而是在手中摩挲几下,随后扔到地上。

他嗅嗅指尖残存的烟草味,依旧无言。

院长抽的是什么烟?

他记不得了。

院长留下了一份遗书,上面只有几个字:

“沉溺于过去之人,必不可走向未来。”

这是院长很喜欢的一句话。

他向秦思弦讲过很多次,似乎是不想让秦思弦沉溺于过去。

甚至连遗书都是这句话。

……

回忆结束,秦思弦的眼前陷入黑暗。

他像回忆中一样无言。

他感到自己似乎在下坠,他无心去管这些。

绝望。

将一切重新经历一遍之后,绝望达到顶峰。

……

忽然,院长的声音响起,又似有另一个人在同时说话:

“沉溺于过去之人,必不可走向未来。”

这句话一次次地重复着,院长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最后,只剩下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清冷,几乎没有感情:

“沉溺于过去之人,必不可走向未来。”

忽然,一只洁白的小手从虚空中伸出,一把抓住秦思弦的手,将他向上方拉去。

“你是谁?”

没人回答,那只手还在拉着秦思弦。

“还没有醒来吗,看来只有这样了。”依旧是那个小女孩的声音。

秦思弦忽然感觉到身躯被一阵寒意包裹,对死亡的恐惧迅速包裹了他的大脑,不知从何而来,但他知道,自己可能会死。

对活着的渴望,让他下意识抓紧了那只手,拼命地向上。

他忽然想起了许玉烟,想起她还在家中。

“对,她还在等着我!”

“我还不能死在这里!”

终于,四周的黑暗褪去,他回到了那个白色的空间。那只手却不见了。

面前依旧是那个写着“关于院长的记忆”的大泡泡。

“我刚才……是差点死在那?”

他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不过他此时已经从悲伤中醒来了,那句话一直回荡在他的耳边:

“沉溺于过去之人,必不可走向未来。”

……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不过还是谢谢你!”

他对着空中大喊,希望那只手的主人能听见。

没有回应。

……

此时,某个天台上,一个白毛萝莉脸颊微微泛红。

……

秦思弦又开始探索起来。

他来到那个写着“关于邱诗杰的记忆”的泡泡前。

这个邱诗杰是他之前唯一的好朋友,不过在他15岁的时候转走了,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这个泡泡只有一个头的大小,里面倒映的景象大多是与邱诗杰日常的打闹。

想当初,他一心扑在学习上,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所以即使他长得很帅,也没什么人愿意和他一块玩。

邱诗杰不一样,他是个纯粹的颠佬,甭管你咋样,他总会用一些抽象的话题挑起话头。

“你说,黑人管黑色丝袜叫肉色丝袜还是黑色丝袜呢?”

就这样,他们成了朋友。

后来他转学,秦思弦郁闷了好久,没少跟许玉烟倾诉。

不过后来,他也习惯了孤独。

秦思弦并没有选择进入这个记忆,他觉得当务之急是怎样出去——许玉烟还在等着他。

又走了几步,他看到了许多记忆,关于许多人、许多事。

直至尽头,他看到一个小小的泡泡,在慢慢变大:

“关于「念」的记忆。”

“「念」是什么?”

“果然还是疑点重重啊。”秦思弦扶额。

“所以我什么时候能回去啊?”

他仰天长啸。

无人应答。

“我——要——回——家!”

眼前白光闪过……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