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莱莱

王刚接着开口：“嘎子不是那谁，白洋淀小八路嘛？后来改行卖假酒了不是？”

确实，不管是大白鹅版嘎子还是小八路版嘎子，都在白洋淀的芦苇荡里出过镜。

但阿衰此刻已经崩溃了，即使在这种诡异的处境下，他依然无法停止那胡思乱想的大脑，他的狗脑总能在不合时宜的场合去想一些不合时宜的东西。

难道嘎子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难道是自己中了狗头人的诅咒之后，大脑也跟着发生了病变？

自己看见哥布林在烤鹅，就臆想出它活蹦乱跳的样子？

自己在沙漠里又饿又累，臆想中的大鹅就自己褪了毛，尽量把自己变成更美味的样子？

是这样吗？

那其他人是真实存在的吗？

凯撒是真实存在的吗？李昂是真实存在的吗？我的冬瓜是真实存在的吗？我这二十多年的记忆是真实存在的吗？

如果新认识的嘎子是假的，那其他人呢？

卡托普斯呢？王刚呢？莱莱呢？

阿衰脚步有些发颤，他扶着桌子走到莱莱身边，一把扯过莱莱手里的肉。

阿衰放到鼻子上闻了闻，生肉味。他咬了一口，很新鲜，像是刚切下来的刺身。

他想问莱莱，这是从哪里拿的肉？是李昂说的鳄鱼肉吗？你不是鳄鱼吗？怎么会吃鳄鱼肉？

阿衰低头，莱莱不在椅子上。

他刚刚从莱莱手里抢肉的动作太大力了，大力到把莱莱拽得歪向一旁，大力到让莱莱摔在地上碎成了好多块。

一切都发生地很突然。

阿衰没反应过来，其他人没反应过来，连莱莱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莱莱此刻碎裂的身体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地上，她的嘴巴还保持着撕咬的动作，两颗无辜的眼睛眨呀眨地向上翻看着阿衰。

莱莱的嘴巴一张一合，发出的依然是她怯懦的娇滴滴的声音，听起来像个十几岁的小女孩。

“疼......”

“我做了什么？”阿衰崩溃地看着自己剧烈颤抖的双手。

他想把莱莱捡起来，一块一块地拼凑起来，像小时候堆积木那样。

“莱莱乖，很快就不疼了。”

阿衰的手已经抖出了重影，他一块一块捡起莱莱破碎的身体，想要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莱莱，可还是缺了两块。

阿衰看向刚刚自己从莱莱手里抢过来的东西。

难道是......？

阿衰的胃里一阵翻涌，他强忍着呕吐的冲动，重新将之拾起拼到莱莱的缺口处。

“好疼......”莱莱的声音听起来微弱了许多。

还有一块在哪？

阿衰看向李昂，李昂似乎毫无察觉莱莱这边发生的事情，依旧低头撕咬着手里的事物。

“吃吃吃，就知道吃！”

阿衰一脚将李昂踹翻，小心地将他手中的事物抢过，颤抖着放在了莱莱身上的另一块缺口处。

“我好疼......”

莱莱的声音听起来比刚才更微弱了。

阿衰慌乱地用手捂住莱莱的伤口，不，应该说是切口，切口太多了，他两只手根本不知道应该捂住哪一部分，才能让莱莱好受一点，不那么疼。

阿衰双手已经沾满了鲜血，他除了慌乱地捂住莱莱身上整齐的切口什么也做不了，他有的只是一身的蛮力。

要是会魔法就好了，对，要是会生命魔法就好了。

谁来帮帮我？

“王刚，快来帮我呀，帮我按住莱莱的伤口。”

“李昂，你也来帮忙。”

“老大，你不是会魔法吗？救人啊！”

“卡托普斯，首领大人，救命啊！”

阿衰疯了一样地发出一声声嘶吼，他把在座的每一个人依次从座位上拽起来，粗暴地拖到莱莱身边。

“救人啊！”

“求求你们......”

卡托普斯、凯撒、李昂、王刚四人神色平静到近乎呆滞，他们安静地看着躺在地上碎成一块块的莱莱，似乎都没认出这个昔日的伙伴。

莱莱的声音已经低到无法听清，可除了阿衰之外的所有人，都仅仅是呆滞地看向奄奄一息的莱莱。

直到，李昂伸出了手。

紧跟着是王刚，她也伸出了手。

然后，卡托普斯、凯撒都伸出了手。

八只手一起伸向了莱莱。

阿衰内心重拾起了一点点希望，但随之而来的画面，令他这微弱的希望彻底粉碎消失。

在阿衰绝望的目光中，围住莱莱的四个伙伴分别伸出手，撕扯莱莱。

“不！”

“不能这样！”

“你们醒醒，这是莱莱啊......”

阿衰近乎疯狂地从他们手中抢过破碎的莱莱，随后用最原始的本能反应，用拳头、用巴掌、用脚、用他所能想到的任何最快的方法将他们赶到一旁。

“不要这样。”

“谁来帮帮我？”

房间内，只剩阿衰带着哭腔的喃喃自语，和莱莱微不可闻的呻吟。

......

阿衰一只手紧紧握住莱莱逐渐冰冷的小手，另一只手伸到莱莱的脸前，帮莱莱合上了那双惊恐、疼痛、绝望和无助的眼睛。

莱莱死了。

“莱莱乖。”

“莱莱不疼了。”

“莱莱......”

阿衰瘫坐在地上，他的绝望仿佛已经实质化，在整个房间中扩散蔓延，直到整个房间中挤满了他的绝望。

阿衰长久地凝望着莱莱平静的稚嫩脸庞，他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无声滑落。

阿衰和莱莱一起重获自由的那天晚上，他们几人围坐在火堆前，莱莱向他们讲述过自己简单的一生。

莱莱只有五岁。

她出生在地下城一层的一片沼泽地，她记忆的前两年都是跟着成年鳄鱼过着狩猎、进食、睡觉三点一线的生活。

直到她两岁的时候，林恩沃斯发现了她的与众不同。

莱莱比其他鳄鱼更聪明，她是个变异种。

后来的三年，她一直被关在林恩沃斯位于地下城二层的那个实验室里。有时她被泡在绿色的营养液里，有时她被绑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不记得是哪一天了，莱莱被装上了和人类一样的四肢。

莱莱是真的不记得了。

三年间，莱莱有太多的时间躺在手术台上，感受着药剂注入身体或是被锋利的手术刀切开身体，多到莱莱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哪一场手术让她拥有了人类的手臂、腿、手和脚。

甚至有很长时间，莱莱都以为，无尽的手术、无数次手术刀的切割，这就是生活的一部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