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国,百万大山,青远县。
连天大雪,万丈青山被刷成一片素白。
北风呼啸中,青山脚下的白溪村,家家关门闭户。
唯独村口那幢茅屋,门板敞开,被风刮得摇曳作响。
屋内桌柜歪斜,罐瓦碎裂,如遭洗劫。
地上横躺着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本已僵了半宿,寒风掠过,却又有了一丝呼吸。
“冷。”
视野还未完全清晰,王岩便缩紧了身子,冷得浑身颤抖。
他赶紧起身,将那扇老旧木门关上。
少了些风吹,严寒却丝毫没有减退。
一眼望穿的屋子,所能御寒之物,唯有角落那堆干草。
王岩赶紧挪步过去,将干草塞入衣内,勉强保住体温。
此时记忆涌来,方才看清穿越后的处境。
“青山猎户人家,母亲病故,父亲半月前在山中罹难,本就爽不起来的开局,还遭了恶人惦记。”
“牛二虎抢我熬冬的鹿肉,走时一棍要我性命......狗熊似的身量,真的是人?”
摸着被穿越治愈的后脑,天大的怨恨在饥寒面前都显得一文不值。
屋里被牛二虎搜刮得干干净净,连块火石都不剩,想烧个热炕都不成。
正冻得不知所措,肚囊又开始哀嚎。
王岩缩紧身子,下到家里地窖,盼能找到一口吃食。
结果不但未能如愿,地面冰冻湿滑,还摔了记滑铲,险些爬不起来。
走出地窖时,王岩已是双眼模糊,两腿发虚。
前世半生牛马,还未来得及像风一样自由,便猝死在两平米的办公区。
如今穿越重生,却要面对即将被冻死、饿死的命运。
难。
无奈,王岩只能走出茅屋,顶着杀人的雪刀子,在村里挨家挨户敲门。
“克死爹娘的东西!跟我要吃的?滚!”
“不是二姨不给,你瞧这大雪,指不定还得下两三月,你表弟眼下还吃不饱。”
“你爹死前不是打了一头鹿?哦,被抢了?那你该去告官。”
就近的亲戚都不肯施舍,住得再远些的猎户,王岩连走过去的力气都已经没有。
转过头,却见一捆干野菜挂在亲戚家门外竹竿上。
野菜随着寒风摇摆,似在招引王岩将它揽入怀中。
王岩从来没盯着一窝菜看那么久。
随后,他低下头来,踩着积雪,步履蹒跚的走出那家院子。
“还是回去吧,躺那窝干草里,兴许还能多撑一会儿......诶,好像忘了点什么。”
脑袋被冻得生疼,差点连穿越定理都忘掉。
可无论王岩如何呼唤,系统就是不来。
离家不到十米,却已精疲力尽,身如断穗,往前栽倒。
这时,却有一人披蓑戴笠,大步上前,将王岩一把扶住。
“石头,这么大的雪,你咋跑出家来?”
石头是王岩小名,认出来人是村里猎户林川,王岩当即发出一声虚弱呼救:
“林叔,冷......”
林川连忙将王阎背回屋内。
王林两家相距遥远,本无太大关系,三年前林川在山中遭遇黑皮,恰巧王岩父亲遇上,救了性命,自此两家交好。
王岩父亲死后,林川皆有关照,连天大雪,林川放心不下王岩一人,故才冒雪探望。
进了屋,林川将王岩放到炕上,拿蓑衣给他盖住身子。
又忙不迭跑去厨房,用随身带的火石烧热炕头。
丝丝暖意自后背蔓延全身,王岩略微恢复些意识。
再睁眼时,却已不见林叔踪影。
“能帮着烧一窝热炕,林叔已算对得起我。”
但谁都怕被苦命孤寡赖上。
贫寒人家,哪敢轻易救济别人。
却不知多久,屋门再次推开,林叔呼着白气进来。
“石头,来,你林婶刚煮的腊肉,我给你带了一块。”
王岩被林叔扶起,一块巴掌大小,还冒着热气的腊肉,在王岩模糊视野里显得无比清晰。
脑中再无其他,口齿不受控制的便扩张开。
一口咬下,粗盐腌制的野猪肉香得叫人想哭。
吃完肉,王岩算是活命,当即俯身,对林叔一阵感激。
村中猎户,一顿能有几粒肉丁便已是富裕。
家中用度皆需拿山货置换。
除了吃穿,还有人头税、土地税、猎山税、羽箭税,再加上固定的朝贡,这些都要钱。
方才那块肥肉,怕是林叔一时情急才不管不顾。
“石头,叔也帮不上许多,你......”
林川话未说完,无奈的摇了摇头,起身离去。
等王岩下了床,再追到门口,早已不见人影。
虽救了王岩一命,却保不了他活过这杀人的寒冬。
林川自觉愧对王岩父亲,故而走得匆忙。
王岩也知他难处,林叔的儿子开年便要进入县里武馆。
成为拥有非凡之力的武者,固然是天大喜事。
但一年几十两的花销,却把林叔急得头发都白了。
能匀出一块肉给自己,已是天大不易。
王岩当下自身难保,没法厚着脸皮去想报恩之事,只能尽力为自己打算。
“等雪小些,就去刨兔窝、鼠窝,掘地三尺,总也能挖些东西吃,实在不行,那就啃树根树皮,观音土......少吃一点应该也不要紧,只要熬到雪化,便能进山打猎。”
想到打猎,王岩又记起被牛二虎抢走的拓木牛角鹿筋弓。
老爹留下的宝贝,阴干三年的拓木,至少能卖十两银子。
“麻麦皮!”
肚子有了存货,仇恨便涌上心头,却立刻被四面洞眼里透来的寒风吹得没影。
趁着身上有劲,王岩挖来泥土,和着干草,将家里那些风眼堵上。
做完这些,双手冻得通红,到厨房烧一锅水,等温度合适,手放进去,冻疮上的酥痒钻进骨头,叫人上瘾。
但只是片刻,王岩想到什么,连忙把手抽了回来。
“手糙些,干活才不怕被割伤。”
眼下要想求生,双手长满老茧,又粗又硬,那才最好。
怎可像前生好时代一样,冬天冷了便泡手泡脚。
生死之际,便是半点享受也贪图不得。
就在王岩有如此想法之时,忽然,耳边骤然出现异响,犹似万人低声齐鸣。
“呜!”
紧接着,脑海中更是浮现出虚实难分的山海景象。
一名身披锦白长袍,丰神俊逸的年轻男子,出现在群山之间。
此时,山中涌现无数百丈异兽,似要向男子攻来。
男子却不看一眼,只蹲下身,扶起地上一株金色野花。
就在野花被扶正的瞬间,无数参天藤蔓破开岩层,拔地而起。
藤蔓贯穿巨兽身躯,眨眼间,那些恐怖异兽便化为漫天血雾。
王岩瞠目结舌间,下一秒,画面突变。
只见男子脚踏海面,手拿芦苇,似垂钓一般。
“哗!”
海水分裂,一头巨鲸从海中扑起,它腾入高空,张开大口欲将男子吞噬。
男子抛出手中芦苇,顷刻间,芦苇化作一头遮天苍龙,飞升半空,一口咬住巨鲸,将其吞入腹中。
“御龙!?”
王岩被这一幕惊骇得无以复加。
就在此时,男子手中抛出一物,身形随即消散。
那东西缓缓旋转,逐渐占据王岩视野。
此时方才看清,这竟是块青灰色石牌。
石牌一面浮雕群山,另一面则阴刻沧海。
最后,群山一面定格于王岩视线。
“金手指,他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