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泥沼龙冢

冰冷。恶臭。深入骨髓的怨毒。

韩斩棘残破的意识如同沉在万年冰窟的底部，被无边的黑暗和那固化40%的冰冷污染死死冻结。左肩断口处，那枚布满蛛网裂痕、死寂灰黑的龙源结晶，如同嵌入骨肉的冰冷顽石，不再提供一丝能量，反而持续散发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衰败与死气。

【…龙骸…残响…能量…枯竭…】

【…强制唤醒…失败…核心…损毁…】

【…环境…高浓度…龙怨…污染…侵蚀…加剧…】

脑海中，那本该彻底沉寂的系统残骸，如同接触不良的电路板，在龙怨的刺激下，断断续续地闪烁着极其微弱的、代表死亡的灰暗光点。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一阵针扎般的刺痛，提醒着他灵魂的污染正在这绝地环境中缓慢加深。

哗啦…咕嘟…

浑浊粘稠的黑色泥沼，在他趴伏的巨大青铜碎片边缘翻涌着气泡，散发出刺鼻的硫磺与腐烂混合的恶臭。灰白色的浓雾如同裹尸布，弥漫在无边无际的沼泽之上，视野被压缩到极限，只能勉强看到附近如同巨兽骸骨般半埋半露的、扭曲断裂的青铜结构。这片死寂的泥沼，就是无数龙魂碎片最终沉沦、腐烂的坟场！空气中弥漫的混乱、疯狂与绝望的怨念，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针，无时无刻不在刺穿着他脆弱不堪的灵魂。

“咳…咳咳…”微弱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咳嗽声，从不远处传来。

韩斩棘死灰般的瞳孔艰难地转动了一下。

在离他几丈远的另一块稍小的、同样覆盖着厚厚湿滑青苔的青铜碎片上，蜷缩着两个身影。

拓拔野高大的身躯此刻像一座崩塌的山峦，无力地趴伏着，半边身体浸泡在冰冷的泥沼边缘。他那身坚韧的皮甲早已破烂不堪，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擦伤、淤青和被锁链绞勒出的深紫色伤痕。最触目惊心的是右肩胛骨处，一支幽蓝的弩箭深深没入，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黑色，丝丝缕缕的黑气正顺着血脉缓慢向上蔓延。他的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痛苦的痉挛。玄甲卫的淬毒之箭，正在无情地侵蚀着他蛮兽般的生命力。

被他紧紧护在身下的，是姜雪魄。

她银白的长发如同破碎的月光，沾满了黑色的污泥和凝固的血污，散乱地铺在冰冷的青铜碎片上。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庞此刻苍白得近乎透明，没有一丝血色。眉心那道竖形的暗银裂痕，如同一条狰狞的蜈蚣，边缘流淌的微光彻底黯淡下去，变成了一种死寂的灰败。她的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仿佛一尊被遗弃在淤泥中的玉雕，生命之火随时会熄灭。只有那偶尔无意识、极其轻微的颤抖，证明着残魂尚未彻底消散。

拓拔野…姜雪魄…

看到同伴同样濒死的惨状，一股冰冷的悲怆混合着无边的怒火，在韩斩棘死寂的心湖中掀起一丝微澜。但这微澜瞬间就被灵魂深处那40%固化的冰冷污染和身体的极致虚弱压了下去。他连动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

就在这时！

哗啦——！！！

前方那片浑浊的泥沼猛地剧烈翻腾！一个巨大无比、覆盖着厚重青苔和黑色淤泥的物体，如同蛰伏的史前巨兽，缓缓从泥沼中升起！那赫然是一截断裂扭曲的青铜柱残骸，直径足有数人合抱，断裂的截面参差不齐，闪烁着极其微弱、却带着贪婪与疯狂气息的暗银光芒！

一股冰冷、混乱、充满了纯粹吞噬欲望的意志，如同无形的粘稠触手，瞬间锁定了韩斩棘！更准确地说，是锁定了他左肩处那枚死寂灰黑、却依旧残留着最精纯龙源气息的结晶！

嗡——！！！

那青铜柱残骸断裂处的暗银光芒猛地一亮！覆盖其上的青苔和淤泥簌簌落下！露出了下方蚀刻的、扭曲而古老的符文！那些符文，与药王谷禁地青铜殿堂墙壁上的纹路如出一辙，只是更加破碎、扭曲，充满了怨毒与疯狂的气息！

“吼…嘶…”一种非金非石、如同无数怨魂摩擦嘶吼的诡异声响，从残骸内部传出！它庞大的身躯开始缓缓转向韩斩棘所在的碎片，沉重的青铜躯体碾过泥沼，发出令人牙酸的挤压声。

【…警告…高活性…龙怨聚合体…目标…宿主的…龙源结晶…】

【…威胁等级…致命…】

【…能量…不足…无法…分析…弱点…】

脑海中的系统残骸发出了更加急促、也更加无力的灰暗闪烁。它连一个完整的警告都无法发出。

韩斩棘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试图撑起身体，但焦炭般龟裂的右臂刚一用力，就传来骨骼欲裂的剧痛，皮肤下新生的暗金纹路黯淡无光。左肩的结晶死寂冰冷，如同废石。他就像砧板上的鱼肉，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散发着疯狂气息的青铜巨物碾开泥沼，步步逼近！

更让他心沉的是，随着这巨大残骸的躁动，周围泥沼中，更多稍小一些的青铜碎片——断裂的墙壁、扭曲的构件、甚至半截龙形雕塑的残躯——都开始微微震动起来！它们表面覆盖的青苔淤泥纷纷剥落，露出下方同样闪烁着微弱暗银光芒的符文！无数道冰冷、混乱、充满贪婪的意志碎片，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从四面八方隐隐锁定了他们三人！

这片死寂的龙怨沼泽，被彻底激活了！

“呃…”巨大的危机刺激下，浸泡在泥沼边缘的拓拔野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他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捕捉到了那正在逼近的恐怖青铜巨物，以及周围无数蠢蠢欲动的暗银光点。

“韩…兄弟…姜…姑娘…”括拔野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他试图移动身体，将身下的姜雪魄护得更紧，但右肩的剧毒和全身的伤势让他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无比困难，只能徒劳地用身体覆盖着她，眼中充满了绝望和不甘。

韩斩棘看着拓拔野徒劳的守护，看着姜雪魄眉心那道死寂的灰败裂痕，又“感受”着那步步紧逼、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青铜巨物和周围无数贪婪的“眼睛”…

绝境！比在裂缝中面对玄甲卫时更加令人绝望的绝境！没有力量，没有退路，连挣扎的资格都几乎丧失！

【…龙骸…残响…核心…损毁…无法…提供…支持…】

【…检测…灵魂烙印…目标：姜雪魄…状态：濒临溃散…】

【…尝试…建立…微弱…连接…失败…能量…不足…】

冰冷的系统提示如同最后的丧钟。

不！不能放弃！至少…不能让他们死在这里！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被40%污染包裹却依旧不肯熄灭的执念之火，猛地燃烧起来！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个在矿洞中并肩作战、在龙魂夺舍时呼唤他名字的少女！为了那个在绝境中仍用身体守护同伴的蛮族汉子！

拼了！用最后的一切！

韩斩棘眼中爆发出最后的疯狂！他不再试图驱动残破的躯体，而是将残存的、所有属于“韩斩棘”的意志，连同灵魂深处那40%冰冷污染中强行榨取的最后一丝精神力量，狠狠地、不顾一切地撞向他左肩处那枚死寂灰黑的结晶！

给我…动啊！！！

嗡——！！！

左肩断口处，那枚布满裂痕的灰黑结晶，在灵魂意志的疯狂冲击下，竟然极其微弱地、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细微的、几乎无法感知的暗金流光，在结晶最深处的裂痕中一闪而逝！

就是这一闪！

仿佛在滚烫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水！

前方那正在逼近的巨大青铜柱残骸猛地一震！断裂处疯狂闪烁的暗银光芒瞬间变得紊乱！它那充满吞噬欲望的意志似乎被这微弱却无比精纯的龙源气息彻底激怒和吸引！发出一声更加狂躁的嘶吼，巨大的身躯加速碾开泥沼，如同一座移动的青铜山岳，带着毁灭的气息，狠狠撞向韩斩棘所在的碎片！

【…警告…刺激…成功…目标…攻击性…激增…】

【…空间…结构…因目标…冲击…产生…微弱…涟漪…下方…坐标…不稳定…】

【…建议…利用…空间涟漪…尝试…移动…碎片…】

系统残骸在韩斩棘灵魂冲击结晶的瞬间，似乎捕捉到了某种极其微弱的变化，发出了断断续续、逻辑混乱的提示！

空间涟漪？移动碎片？

韩斩棘模糊的视野捕捉到了那巨大残骸冲击时，周围浓雾和空间产生的细微扭曲！机会！唯一的机会！

他榨取着灵魂燃烧后最后一点余烬般的力量，无视那泰山压顶般撞来的恐怖巨影，用那条布满裂痕、几乎废掉的右臂，狠狠一拳砸在身下巨大的青铜碎片边缘！

“拓拔！抓紧她！！！”

他用尽最后的气力，发出嘶哑的咆哮！

轰——！！！

巨大的青铜柱残骸狠狠撞上了韩斩棘所在的碎片！

预想中的粉身碎骨并未立刻发生！两股巨大的青铜结构碰撞，发出震耳欲聋、如同洪钟炸裂般的恐怖巨响！狂暴的冲击波瞬间将周围的泥沼掀起数丈高的巨浪！

韩斩棘所在的碎片被这恐怖的力量撞得剧烈倾斜、旋转！边缘瞬间崩裂！而就在这剧烈的碰撞和空间涟漪波动的瞬间，韩斩棘那砸在碎片边缘的右拳，凭借最后一丝意志的引导，竟真的在混乱的冲击波和空间涟漪中，让碎片偏移了一个微小的角度！

就是这毫厘之差！

巨大的青铜柱残骸擦着他们所在的碎片边缘狠狠碾过！狂暴的力量将碎片边缘彻底撕裂，无数青铜碎块如同炮弹般飞溅！碎片本身则如同被巨浪抛飞的舢板，在泥沼和空间涟漪的共同作用下，打着旋，朝着侧面一片更加深邃、浓雾更重的区域滑去！

“呃啊！”韩斩棘被巨大的离心力狠狠甩飞，重重撞在碎片中心凸起的一处青铜构件上，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残存的最后感知，是身体被冰冷的泥沼污水淹没，以及灵魂深处那40%的冰冷污染如同跗骨之蛆，彻底吞噬了最后的光亮。

而拓拔野，在听到韩斩棘嘶吼的瞬间，用尽生命最后的本能，死死抱紧了身下的姜雪魄。碎片被撞击抛飞的恐怖力量将他连同怀中的少女一起狠狠甩起，又重重砸在颠簸的碎片上。剧毒攻心，伤势爆发，他闷哼一声，鲜血从口鼻中涌出，意识也彻底沉入了黑暗，只有那抱紧的手臂，如同焊死的铁箍。

他们所在的巨大青铜碎片，载着三个濒死之人，在狂暴的冲击余波和混乱的空间涟漪推动下，缓缓滑入了灰白色浓雾的深处，消失在无数被惊动、闪烁着贪婪暗银光芒的“眼睛”注视之下。

浑浊的泥沼缓缓平复，巨大的青铜柱残骸发出不甘的嘶吼，缓缓沉回泥沼深处。只有那被撕裂的碎片边缘和漂浮的青铜碎块，无声地诉说着刚才惊心动魄的逃亡。

这片名为“龙怨泥沼”的绝地，暂时吞没了猎物，却并未熄灭猎杀者的贪婪。浓雾深处，暗银的光芒如同鬼火，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