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氦气灯总在凌晨三点十七分闪烁,那时顾眠会摘下护目镜,用镊子夹起第六号培养皿里的银杏叶脉。叶肉早已被酶解成透明薄膜,只剩下金丝般的维管束,像极了某人掌心的纹路。
她在这座地下基因库工作了七年,负责将濒危植物的记忆编码成水晶标本。直到遇见穿亚麻衬衫的男人,抱着一盆枯死的古银杏闯进消毒间。孢子警报器尖叫时,他胸前的怀表突然弹开,涌出的却不是齿轮,而是几片仍在生长的蕨类叶片。
“听说你能让灭绝的植物开口说话。“男人指尖拂过枯枝,树皮竟渗出琥珀色的树脂,“这是崇祯年间雷击过的银杏,它记得明朝最后一声更漏。“
顾眠的镊子停在半空。培养液倒影里,男人左耳垂着的银杏耳坠闪过微光——和她颈间那枚从陨石提炼的“记忆琥珀“产生共振。十六年前云南陨石雨夜,有个少年曾用银杏叶替她包扎额头的伤口。
他们开始复原古银杏的时光碱基链。男人教她用星图校准离心机转速,说每颗破碎的基因都对应着紫微垣的星子。当他的怀表贴近培养皿时,水晶中浮现出崇祯元年的月光:锦衣卫在树下埋过鸳鸯剑,坤仪公主的泪珠在叶尖凝成汞珠。
惊蛰那日,男人带来半卷《永乐大典》,残页间夹着银杏雄花序的碳化标本。“雌树在等这个。“他眼尾的皱纹里游着银河,“就像坤仪公主等她的驸马,等了四百个惊蛰。“
最后一次基因缝合手术,整个基因库的照明忽然熄灭。顾眠摸黑抓住男人的手腕,发现他的皮肤正在木质化。应急灯亮起时,只剩满地银杏叶与仍在运转的怀表。培养皿里的古银杏突然开花,雌蕊分泌的黏液里浮着两枚耳坠。
如今顾眠的耳垂总戴着那对银杏。每当子夜时分,耳坠便生长出新的脉络,指引她找到更多时空胶囊。她知道有个木质心脏的人,正带着明朝的月光,在某个暴雨将至的黄昏,等待与她共同破译植物界最漫长的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