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冷院验尸

晨光透过窗纸的破洞刺入眼帘时，苏晚已经完成了三件事：用绣花针和丝线缝合了额角的伤口，将醋与灶灰混合制成简易酸碱试剂，以及——把母亲的遗物按照取证标准分类摆放。

“小姐，您要的碱块和鸡蛋取来了。“青竹蹑手蹑脚地进门，从袖中掏出几样物品，“厨房张妈偷偷给的，说念着夫人往日恩情。“

苏晚正在研磨朱砂，闻言指尖微顿。原主记忆里，母亲林氏生前常给下人赠药施粥。“问问张妈，可记得母亲去世前三个月，谁负责熬药？“

青竹刚转身，木门突然被拍得震天响。

“奉老爷命，查检违禁物品！“

五个粗使婆子闯进来，为首的陈嬷嬷眼睛像钩子般扫过床铺。苏晚迅速用衣袖盖住桌上的朱砂粉——那是她从画屏上刮下来准备做潜血测试的。

“搜！“陈嬷嬷一声令下，婆子们掀开被褥，倒箱翻柜。

青竹急得要哭：“小姐伤还没好......“

苏晚却盯着陈嬷嬷腰间晃动的钥匙串。最粗的那把黄铜钥匙，齿槽形状与母亲首饰盒的锁孔完全吻合——这老奴竟敢私藏主母遗物！

“找到了！“一个婆子从床底拖出木箱，“藏得这么深，定有古怪！“

箱盖掀开的刹那，苏晚瞳孔骤缩。那是她昨夜整理的验尸工具，虽然用绣帕盖着，但......

“就这些？“陈嬷嬷嫌弃地拨弄针线，“大小姐被关疯了？整夜不睡就弄这些女儿家的玩意？“

苏晚暗松口气。在这些古人眼里，绣花针和丝线再寻常不过。她故意咳嗽：“嬷嬷若喜欢，拿去便是。“

“晦气！“陈嬷嬷甩手就走，“柳姨娘说得对，这冷院果然......“

话音戛然而止。老嬷嬷突然僵在原地，眼睛直勾勾盯着门框——那里钉着苏晚昨夜用来测风向的丝带，此刻正诡异地左右摆动。

无风的清晨，丝带自己动了。

“妖、妖术！“婆子们尖叫着逃出去，陈嬷嬷跑丢的鞋还留在门槛边。

青竹哆哆嗦嗦去关门，却见苏晚正用银簪挑着丝带观察：“线头沾了蜂蜜，引来了蚂蚁。“她轻笑，“人总会被自己不懂的东西吓破胆。“

日上三竿时，苏晚已完成对母亲妆奁的初步检验。用鸡蛋清粘取的粉末在窗下显出淡绿色——砒霜残留。而更令她心惊的是木梳齿缝里的物质，酸碱试剂竟呈现出血红色。

“小姐！“青竹慌慌张张跑进来，“二小姐带着太医往这边来了！“

苏晚立刻将证物藏入袖中。梳妆匣刚合上，苏柔娇滴滴的声音已飘到院中：“父亲听说姐姐伤口化脓，特请王太医来瞧瞧。“

白衣老者进门时，苏晚正“虚弱“地靠在床头。太医把脉的瞬间，她察觉对方指尖在刻意寻找什么。

“大小姐脉象弦滑，似有热毒内蕴。“王太医捋着胡须，“老朽开副方子，用雄黄三钱......“

“雄黄遇热分解为砒霜。“苏晚突然开口，“太医是想毒死我，还是想制造我畏罪自尽的假象？“

满室死寂。王太医的胡子剧烈颤抖：“胡、胡言乱语！“

“那就奇怪了。“苏晚亮出从梳妆匣取得的砒霜结晶，“母亲遗物上的毒物，与太医药方里的成分，怎么一模一样？“

苏柔手中的团扇啪嗒落地。王太医仓皇退到门口：“妖女惑众！老朽要禀报相爷......“

“请便。“苏晚将砒霜包好，“正好我也想问问，太医院为何会有民间禁售的红信石？“她盯着太医瞬间惨白的脸，“这种提纯砒霜的原料，可是谋反大案才用得上的。“

当苏柔搀着几乎瘫软的太医逃走时，青竹发现小姐的手也在发抖——不是害怕，而是愤怒。妆奁边缘的砒霜残留，说明母亲生前长期接触毒物。

“去祠堂。“苏晚突然起身，“现在。“

正午的祠堂阴冷刺骨。苏晚跪在母亲牌位前，指尖抚过“先妣林氏云瑟之灵位“的金漆。守祠的老仆远远站着——自从嫡小姐被罚跪祠堂染上风寒后，再没人敢靠近她。

“青竹，点灯。“

三盏油灯照亮供桌底部。苏晚趴在地上，用银簪刮取木板缝隙的粉末。这是原主记忆里最深刻的场景：八岁那年，她曾看见母亲深夜在此擦拭什么。

“小姐找这个？“青竹指着供桌背面的刻痕。七道深浅不一的划痕排列成奇异图案，像是......

“北斗七星。“苏晚心跳加速。这是母亲留下的死亡讯息！她突然发力推开供桌，地面露出被虫蛀的暗格。里面静静躺着一本泛黄的《洗冤录》，书页间夹着半张药方。

「景和十五年霜降，柳氏进红信石羹两盏，妾饮半盏即呕......」

字迹到这里突然变得凌乱，最后几不可辨。苏晚浑身发冷——母亲早知道被下毒，却依然......

“大小姐！“老仆突然惊呼。苏晚转头，看见祠堂门缝渗入浓烟。有人放火！

“后窗！“她抓起医书塞入怀中，却见窗外人影绰绰。危急关头，供桌下的暗格突然传出机括声——石板移开，露出黑黝黝的通道。

当浓烟吞没祠堂时，苏晚和青竹已钻进密道。曲折的地道尽头，竟通向相府后花园的假山。

“这是......“

“夫人留下的生路。“青竹哽咽，“小姐八岁那年贪玩掉进湖里，夫人就命人挖了这条......“

话音戛然而止。假山外传来柳姨娘阴冷的声音：“确定烧死了？“

“门窗都锁死了。“陈嬷嬷谄媚道，“老奴亲眼看见大小姐在里面......“

苏晚捂住青竹的嘴。透过石缝，她看见柳姨娘正将一包银子塞给太医。更令人心惊的是太医说的话：“姨娘放心，当年林夫人的症状，老朽保证一模一样......“

突然有冰凉的东西抵住苏晚后颈。她缓缓转头，对上一双鹰隼般的眼睛。

黑衣男子用剑鞘挑起她怀中露出的《洗冤录》，薄唇勾起危险的弧度：“苏小姐对刑狱之事，倒是热心得紧。“

他衣襟上的龙涎香混着血腥气，腰间金牌在月光下闪过“大理寺“三字。苏晚瞬间明白——这就是传说中掌管诏狱的祁王萧远丞！

“王爷若想看，拿去便是。“她故意松手，书册落地翻到夹着药方的那页，“只是这证据若毁了......“

萧远丞剑眉微挑。他本为追查军火案潜入相府，却撞见这么有趣的场景。嫡小姐死而复生，太医参与下毒，还有这张涉及边关禁药的红信石药方......

“三日后未时，醉仙楼。“他突然贴近苏晚耳畔，呼吸扫过她颈侧，“带上你从祠堂拿走的所有东西。“

当黑衣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苏晚才发现自己掌心全是汗。这个危险的男人，究竟是敌是友？

回到冷院的路上，苏晚刻意绕道厨房。灶台边，她找到了当年给母亲熬药的陶罐——罐底有难以清洗的白色结晶。

“张妈，“她将一块碎银塞进老妇人手中，“母亲最后那段时日，可有什么异常？“

老厨娘左右张望，突然压低声音：“夫人总说药苦，老奴亲眼看见柳姨娘往药里加蜜饯......“她突然噤声，因为陈嬷嬷正阴着脸站在廊下。

当夜，苏晚用绣花针提取了陶罐残留物。酸碱试剂变成浑浊的乳白色——是红信石遇热分解后的砒霜残留！

“小姐......“青竹看着桌上排列的证据：带毒梳篦、药方、砒霜结晶，声音发抖，“我们要告官吗？“

“官府？“苏晚冷笑。太医涉案，姨娘下毒，父亲装聋作哑，这案子哪个官敢接？她摩挲着《洗冤录》扉页母亲的字迹：「晚儿，真相需要自己争取。」

窗外忽然传来扑翅声。一只灰鸽落在窗台，脚环上“景和十六年军监制“的字样在月光下清晰可见——正是母亲去世那年。

苏晚解下鸽腿上的竹管。薄如蝉翼的纸条写着：「红信石已抵京，藏于寿礼中，林氏疑察觉......」

字迹与药方上的如出一辙！苏晚浑身血液凝固。母亲不是被宅斗害死，而是因为发现了......

“小姐！“青竹突然指着窗外，“祠堂那边......“

冲天火光中，苏晚攥紧了证据。这场大火不仅想烧死她，更要毁灭母亲留下的线索。但纵火者不知道，最关键的证据此刻正安全地藏在她的袖中。

三日后醉仙楼之约，或许就是揭开真相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