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江湖也有关键绩效指标(KPI)?

陈砚踩着青石板往醉月楼走,怀里的砚台硌得肋骨生疼,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今天学馆发榜的阵仗可真够瞧的——张子昂那副眼珠子要瞪出眼眶的模样,比他去年被孙先生揪着耳朵背《大学》时还精彩。

他摸着兜里那张甲等的帖子,突然听见前头传来李清君的声音:“陈公子倒好,中了甲等便逛起月亮来了?”

抬眼望去,醉月楼的灯笼在暮色里晃成一团暖黄,李清君倚着门框,手里的账本被捏出了褶皱。

她今日没戴珠钗,碎发沾着晚风贴在耳后,倒像是被抢了糖的小娘子。

陈砚凑过去嗅了嗅:“李娘子这是又查账了?我可闻见算盘珠子味儿了。”

“何止查账。”李清君把账本啪地拍在柜台,墨汁溅在“本月银钱”那栏,“前儿还能收三贯的饭钱,今儿连半贯都不到。小六子说城西新开的玉壶春,连说书先生都雇了——可我让人去打听,那楼里的跑堂连茶盏都端不稳,凭什么抢生意?”她指尖划过账本上歪歪扭扭的数字,突然顿住:“你瞧这几笔银子,都是往城南破庙送的——上个月还没有。”

陈砚凑过去,见那几行小字写着“送庙银五钱”“送庙银三钱”,日期正好是玉壶春开张那日。

他想起现代职场里的“保护费”,突然拍了下柜台:“李娘子,这玉壶春背后怕不是有江湖人撑场子!您想啊,咱们这小本买卖,要是断了地痞的财路……”

“所以他们要捧玉壶春挤垮咱们。”李清君的拇指轻轻蹭过腰间的匕首,刀鞘上的云纹被磨得发亮,“我早该想到,藏锋阁的仇没报完,麻烦倒先找上门了。”

陈砚看着她紧绷的下颌线,突然掏出怀里的甲等帖子晃了晃:“别愁,我有招!现代上班族对付甲方的法子,保准管用——咱们做个‘客户满意度调查’!”他掰着手指头数,“问问客人为啥不来,是菜不好吃,还是伙计态度差,对症下药不就成了?”

李清君挑眉:“你当这是算学题?”

“怎么不是?”陈砚翻出砚台里的残墨,抓过张草纸就写,“您瞧啊,问题一:醉月楼哪样最合您心意?A.东坡肉 B.碧螺春 C.陈公子说书。问题二:您不去玉壶春的原因是?A.太吵 B.菜太咸 C.跑堂翻白眼……”他写着写着笑出声,“最后再让客人画个圈,给咱们打个分——十分是顶好,一分是要砸招牌。”

李清君盯着那张墨迹未干的问卷,突然笑出了声:“你这秀才,倒比账房先生还会算计。”她喊来小六子,塞了把铜子:“带俩伙计去街头发,见着老头老太太就说‘填完送块桂花糕’,可别让玉壶春的人瞧见。”

小六子攥着问卷跑得像阵风。

陈砚趴在窗口看他消失在巷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搓手:“要是客人说咱们不好,李娘子可不许拿扫帚抽我啊?”

“抽你倒不至于。”李清君把算盘拨得噼啪响,“要是查出玉壶春使阴招……”她的目光扫过腰间的匕首,没再说下去。

三日后的清晨,陈砚被小六子的嚷嚷声惊醒。

他揉着眼睛下楼,就见柜台上堆着半尺高的问卷,李清君正咬着笔杆翻看得入神。

“你瞧。”她抽出一张递给陈砚,“王屠户说咱们的酱肘子太肥——我让后厨改了;张娘子说跑堂上菜慢——我让阿福他们跑堂时系紧裤腰带;最妙的是这个。”她抽出一张被茶水洇湿的纸,“有个老秀才写‘听陈公子说“关键绩效指标”比听《论语》有意思’——你倒成了活招牌。”

陈砚凑近一瞧,那字歪歪扭扭的,底下还画了个圆滚滚的笑脸。

他突然想起现代公司开例会时,同事们举着“客户就是上帝”的牌子,心里突然热乎起来。

“那咱们就把这些问题写成‘江湖版关键绩效指标(KPI)’!”他一拍桌子,“伙计接待客人要笑,算一分;上菜不超过半柱香,算两分;客人夸一句,加三分——月底拿分换银子,分高的还能多歇一日!”

李清君眼睛亮了:“好个关键绩效指标(KPI)!明儿就贴在后门,让他们天天瞧着。”

这招果真管用。

不过三日,醉月楼的门槛又被踩得发亮。

陈砚站在二楼栏杆边瞧着楼下——阿福端着菜跑得风风火火,脸上的笑比油星子还多;后厨的王师傅掀开蒸笼,热气里扯着嗓子喊“东坡肉好了”,连隔壁茶摊的老头都端着碗凑过来。

李清君站在柜台后拨算盘,嘴角始终挂着笑,倒像是当年藏锋阁的小姐终于拿回了自家的糖罐。

偏在这时,张子昂摇着折扇进来了。

他穿着月白湖绸衫,腰间的玉佩撞出清脆的响,一看见陈砚就皱起鼻子:“好个酸秀才,连酒楼生意都要学官场做派——什么关键绩效指标(KPI)、满意度,不过是虚头巴脑的玩意儿!”

陈砚刚要回嘴,柳如烟的帕子先飘了过来。

她站在张子昂身后,嘴角含着笑:“张公子这话可就错了。我前日陪父亲去玉壶春,跑堂的摔了茶盏竟怪客人坐得不是地方——若说虚,到底是谁虚?”她转向陈砚,眼波流转,“陈公子的法子,倒像是把‘民为贵’四个字,实实在在放进了碗里。”

张子昂的脸涨得通红,锦靴一跺就要走,却被阿福端着的汤盆绊了个踉跄。

陈砚憋着笑扶他:“张公子慢走,下回再来说说您的‘玉佛’文章——咱们醉月楼的酸梅汤,可专等贵人呢。”

夜色渐深时,醉月楼的灯笼次第熄灭。

陈砚正擦着砚台,突然听见后巷传来瓦片碎裂的响。

他抬头一看,窗口映出个高大的影子,腰间悬着柄带血槽的刀。

“要砸招牌?”李清君的声音从柜台后传来,她手里的算盘不知何时换成了短刀,“先过我这关。”

刀客却没看她,目光直勾勾盯着陈砚:“你坏了玉壶春的财路,今日——”

“等等!”陈砚突然从袖中摸出张纸,正是那日的满意度问卷,“兄弟,咱先别急着动手。您对咱们醉月楼的服务满意吗?十分是顶好,一分是要砸招牌……”他故意把“砸招牌”三个字咬得极重,“要是不满意,您说说哪儿不好,咱们改;要是满意……”他瞥了眼李清君手里的刀,“那咱坐下来喝杯茶?”

刀客的手僵在刀柄上,显然没料到会被这么问。

李清君趁机欺身上前,短刀抵住他后颈:“说,谁派你来的?”

刀客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外头突然传来梆子声——三更了。

陈砚望着李清君紧绷的后背,突然觉得这把短刀和算盘碰撞的声音,比任何诗会的琴音都好听。

等官府的人把刀客带走,李清君擦着短刀上的血渍,突然笑了:“你这酸秀才,倒真把江湖当职场了。”

“江湖不就该这样?”陈砚摸着被冷汗浸透的后背,笑得见牙不见眼,“打打杀杀多累,不如咱们定个‘江湖服务准则’——下次再有找碴的,先填问卷再动手!”

李清君没接话,转身往柜台走,却在楼梯口顿住:“明日你要温书到半夜?我让后厨煨了茶。”

陈砚望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学馆孙先生说的“粗陶饭碗装得下万家饭”。

原来这酸秀才的日子,真的能把麻烦熬成甜汤。

深夜,陈砚趴在案头翻策论卷子,窗棂被风掀起条缝。

门帘轻响,李清君端着盏青瓷油灯进来,灯芯烧得噼啪响,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把未出鞘的剑。

她放下一盏热茶,茶烟里轻声道:“明日要考策论了,别熬太晚。”

陈砚抬头,见她鬓角沾着灯油,突然想起今日刀客被制伏时,她眼里那抹藏不住的光——原来这江湖,真的不止打打杀杀。

(油灯在案头投下暖黄的光,李清君的脚步声渐远,陈砚摸着茶盏上的温度,忽然听见窗外传来隐约的马蹄声。

明日的策论,或许要写一写“江湖与民生”?

他笑着翻开卷子,笔尖在纸上落下第一笔,窗外的月光,正悄悄爬上“勤”字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