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地宫的地面开始剧烈震颤!如同地龙翻身!穹顶簌簌落下尘土和碎石。正扑向裴姝的僧人脚下不稳,一个踉跄栽倒在地;围攻武玥的几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晃得东倒西歪。
裴姝和武玥同时心头一凛,一股比面对蛊虫和刀剑更强烈的危机感骤然攫住了她们!这不是地震!是机关!圆觉启动了地宫最后的防御!
“退!”裴姝厉喝,一把抓住因肩伤而动作稍滞的武玥的手臂,猛地向后急掠!
轰隆隆——!
她们刚才立足的那片区域,靠近巨大双面佛石像脚下的几块巨大石板,毫无征兆地向下塌陷!一个深不见底、散发着更加浓烈腐朽恶臭的方形黑洞瞬间出现!黑洞边缘的石板参差如獠牙!几乎同时,黑洞两侧的墙壁上,数排碗口大小的孔洞骤然打开!
“嗡——!”
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机簧震动声响起!无数乌沉沉的短弩,闪烁着淬毒的幽蓝寒光,如同暴怒的蜂群,从孔洞中激射而出!覆盖了塌陷坑洞上方及周围数丈的空间!形成一片立体的、绝无死角的死亡风暴!
“呃啊——!”
“噗噗噗!”
惨叫声和弩矢入肉的闷响连成一片!那些冲在最前面、来不及躲避的僧人首当其冲,瞬间被射成了筛子!尸体如同破麻袋般栽入深坑,或倒毙在坑边。淬毒的弩矢深深钉入地面、石柱,发出“夺夺”的闷响,箭尾兀自剧烈颤动。
裴姝和武玥险之又险地退到一根粗大的石柱之后,弩矢“夺夺夺”地钉在石柱另一面,震得石柱簌簌发抖。两人背靠着冰冷的石柱,剧烈喘息,心有余悸地看着那片瞬间化作修罗场的区域。塌陷的深坑如同巨兽张开的吞噬之口,坑底隐隐传来令人作呕的腥臭和某种细微的、令人不安的沙沙声。
圆觉站在祭坛边缘相对安全的高处,看着自己人被屠戮,脸上却没有任何悲悯,只有一种计划被打乱的狂躁和狠毒。他的目光越过混乱,死死锁定裴姝和武玥藏身的石柱,眼中闪烁着疯狂的算计。
“好!好得很!”圆觉的声音因愤怒而扭曲,“毁我圣器,杀我佛仆!今日,便让你们亲身尝尝,什么叫真正的‘佛狱炼魂’!”他猛地将手中那串乌木佛珠狠狠砸向祭坛中心那口仍在燃烧的铜锅!
噗!
佛珠落入滚沸的尸油,瞬间沉没。
下一刻——
嗡……!
一股低沉、压抑、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嗡鸣声,以那口铜锅为中心,陡然扩散开来!这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穿透力,无视了空间的阻隔,直接震荡在人的骨髓深处!整个地宫四壁上那些色彩斑驳诡异的壁画,仿佛被注入了邪恶的生命力,那些跪拜的麻木信徒、那些捧着血碗走向祭坛的孩童…他们的眼睛,在幽绿的长明灯光下,竟似乎齐齐眨动了一下!
更令人惊骇欲绝的是,壁画中央那尊巨大的双面佛陀,那两对原本只是颜料绘制的竖瞳,竟在嗡鸣声中,开始散发出越来越强烈的、粘稠如血的妖异红光!
红光如同活物般流淌、汇聚,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眼,最终在地宫中央,在祭坛上方,在裴姝和武玥惊骇的目光中,凝聚、投射成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由纯粹红光构成的立体符号!
这符号,与先前石板上的孩童血符、与粟特密信上的血誓之印,在结构上一脉相承,但其复杂诡谲的程度,放大了何止百倍!每一道旋转的血色线条,都仿佛由无数细小哀嚎的灵魂扭曲而成,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邪恶与不祥!
它悬在虚空,缓缓旋转,如同活物的心脏在搏动。整个地宫的温度骤然下降,浓雾仿佛被冻结,空气中弥漫开浓重的铁锈与硫磺混合的腥甜气味。
“血佛睁眼…万蛊归源…”圆觉张开双臂,脸上是一种混合了恐惧与狂热的扭曲虔诚,声音如同梦呓,“亵渎者…化为佛狱的薪柴吧!”
随着他癫狂的宣告,那悬空的巨大血色符号猛地一颤!
噗!噗!噗!噗!
地宫各处,那些散落的、被弩箭射穿的、甚至刚刚被尸油烧死的僧人和孩童干尸的躯体上,无数细小的孔洞骤然爆开!比之前祭坛铜锅涌出时更加密集、更加汹涌、体型也略大一圈的漆黑蛊虫,如同喷发的黑色石油,疯狂地从每一具尸骸中喷涌而出!这一次,它们的目标不再是裴姝或武玥个人,而是在那血色符号的指引下,如同受到绝对指令的黑色洪流,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向着两人藏身的石柱区域席卷而来!
真正的绝境!
虫潮未至,那股冰冷、粘腻、带着亿万细小口器摩擦的“沙沙”声浪,已经如同海啸般拍打过来,几乎要将人的理智彻底淹没!
裴姝背靠着冰冷刺骨的石柱,那亿万蛊虫口器摩擦汇成的“沙沙”声浪,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紧绷的神经。她侧头看向武玥,对方的脸色在血色符号的映照下,白得如同新雪,肩头那一片濡湿的暗红还在不断扩大,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然而,武玥握刀的手,骨节因用力而泛白,却稳得没有一丝颤抖。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悬浮在半空、缓缓旋转、散发着不祥红光的巨大符号,眼底燃烧的并非恐惧,而是近乎疯狂的决绝。
那眼神裴姝太熟悉了——那是孤注一掷,玉石俱焚的前兆。
“不能硬拼!”裴姝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穿透混乱的清晰,她的手猛地抓住武玥的手腕,指尖冰冷,“看那符号!它的核心节点在波动!”
裴姝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死死锁定那巨大的血色符号。在那如同活物心脏搏动的红光流转中,她捕捉到几个极其微弱的、如同星辰湮灭般稍纵即逝的闪烁点!那位置…与粟特密信上血誓符号的几个关键转折处,隐隐呼应!这邪阵并非无懈可击!它需要庞大的能量维持,那些闪烁点,就是能量流转的关键节点,也是它最脆弱的地方!
“节点?”武玥顺着裴姝的视线望去,眼中闪过一丝明悟,随即又被更深的戾气覆盖,“那就砸碎它!”
“砸不碎!它在吸食尸骸的精魄和蛊虫的邪力!”裴姝语速快如疾风,脑中念头飞转,目光扫过四周——燃烧的尸油火苗、散落的僧人尸体、钉在石柱上淬毒的弩矢、还有那塌陷的、散发着腐朽恶臭的深坑……一个极其冒险、近乎异想天开的计划在她心中瞬间成型,疯狂得让她自己都心惊肉跳。“需要更强的‘引子’,扰乱它!以毒攻毒!用这地宫本身的‘邪’!”
“引子?”武玥追问,短刃的锋刃微微调整了角度。
“坑!弩毒!还有…”裴姝的目光最终落在武玥肩头那片刺目的暗红上,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你的血,和我的血!”
武玥瞬间明白了裴姝那近乎疯狂的计划。她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问一句“怎么做”,只是重重一点头,牙关紧咬,眼中是豁出一切的信任:“好!”
就在这时,那由无数细小口器摩擦汇聚成的“沙沙”声浪猛然拔高!如同黑色的海啸终于扑到了堤坝之下!第一股粘稠的虫潮已经漫过了石柱的根部,如同活着的阴影,向上蔓延!
“走!”
裴姝厉喝一声,与武玥同时发力,不再固守石柱,反而向着塌陷深坑的方向反向冲去!两人如同两道逆流而上的箭矢,主动撞向那片绝望的虫海!
裴姝手中细剑挽起一片森冷的剑光,不求杀敌,只为在身前短暂地劈开一条缝隙。剑光所过之处,蛊虫被凌厉的剑气绞碎,发出细微的爆裂声,溅射出腥臭的黑液。武玥则紧随其后,短刃挥舞成一片密不透风的屏障,护住两人的侧翼,每一次挥砍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将涌上的虫潮狠狠劈开。
两人配合无间,在黑色潮水中艰难地劈开一条血路,每一步都踩在滑腻的虫尸和粘液上。浓烈的腥臭几乎令人窒息,蛊虫冰冷滑腻的触感不时擦过裸露的皮肤,带来阵阵麻痒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终于,塌陷坑洞那参差如獠牙的边缘近在咫尺!深坑之下,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翻滚着,散发出比尸油更加浓烈百倍的、混合了腐烂血肉和剧毒物质的恶臭,隐隐还有细微的沙沙声从坑底传来,仿佛下面也藏着什么东西!
圆觉站在祭坛高处,看着两人竟主动冲向绝地,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狞笑:“自寻死路!”
裴姝对圆觉的嘲讽充耳不闻。她眼神锐利如鹰隼,在急速奔行中,目光已锁定了深坑边缘一根半埋在土石中、兀自颤动不已的淬毒弩矢!那幽蓝的箭簇,在血色符号的红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泽。
“就是它!”裴姝低喝,身形猛地一个急停,险险定在深坑边缘。她闪电般探手,不顾箭簇上那令人心悸的幽蓝寒光,一把抓住箭杆,用力向外一拔!
嗤!
弩矢被拔出,带起一小蓬尘土。几乎在弩矢离地的瞬间,裴姝另一只手已从袖中取出那枚边缘锋利的铜钱,毫不犹豫地在自己左手掌心再次狠狠一划!
“呃!”剧痛让她闷哼一声,鲜血瞬间涌出。
紧接着,她毫不犹豫地将那支淬毒弩矢的幽蓝箭簇,狠狠刺入自己刚刚划开的伤口!
“滋——!”
一阵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响起!箭簇上的剧毒与滚烫的鲜血瞬间发生剧烈反应!裴姝整条左臂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一股钻心蚀骨的剧痛混合着冰冷麻痹感顺着手臂直冲心脏!她脸色瞬间变得惨青,额头青筋暴起,豆大的冷汗滚落。那支沾染了她毒血的弩矢,箭簇上幽蓝与暗红交织,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更加诡异的不祥气息!
“武玥!血!”裴姝的声音因剧痛而嘶哑变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武玥没有丝毫迟疑。她猛地扯开肩头被血浸透的破烂衣襟,露出那道狰狞翻卷的伤口。短刃的锋刃在伤口边缘狠狠一刮!
温热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裴姝强忍着左臂那几乎要撕裂灵魂的剧痛和麻痹,将手中那支淬染了双重“剧毒”(弩矢之毒与自身精血)的箭矢,猛地浸入武玥肩头涌出的热血之中!
嗤啦——!
更加剧烈的反应发生了!武玥的鲜血如同滚油,与箭矢上那混合了裴姝毒血的诡异物质猛烈反应,腾起一小股带着刺鼻腥甜和硫磺气味的青烟!整支弩矢瞬间变得滚烫,箭杆甚至发出细微的爆裂声!那幽蓝与暗红交织的色泽,此刻竟隐隐透出一丝诡异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暗金!
就是现在!
裴姝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那支经过双重血祭、散发着毁灭性不祥气息的弩矢,如同投掷一柄燃烧着地狱之火的标枪,狠狠掷向悬浮在半空中、那个缓缓旋转的巨大血色符号核心——她之前捕捉到的、能量流转最为剧烈的那个闪烁节点!
弩矢化作一道暗金与血红纠缠的流光,撕裂粘稠的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圆觉脸上的狞笑僵住了,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极致惊骇与疯狂的尖叫:“不——!!!”
嗡!!!
暗金血红的弩矢,精准无比地钉入了巨大血色符号的核心节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沉闷到极致的破裂声,如同琉璃盏在真空中粉碎。
那缓缓旋转的、由纯粹邪恶红光构成的巨大符号,在被弩矢击中的核心处,猛地向内塌陷!如同一个被戳破的巨大血泡!无数细密的、蛛网般的裂痕以击中点为中心,瞬间蔓延至整个符号!那粘稠如血的光芒剧烈地明灭闪烁,发出垂死挣扎般的刺目红光,将整个地宫映照得如同血海炼狱!
“噗——!”祭坛高处的圆觉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大口乌黑粘稠的血液!他手中的乌木佛珠瞬间崩散,珠子噼里啪啦滚落一地。他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委顿在地,脸上那狂热的虔诚和狰狞彻底被一种难以置信的灰败和恐惧所取代。他死死盯着那正在崩溃的符号,口中嗬嗬作响,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失去了血色符号的统御和压制,那铺天盖地、如同黑色潮水般涌向裴姝和武玥的亿万蛊虫,瞬间陷入了彻底的疯狂!
它们不再有统一的目标,反而像是被投入滚烫油锅的蚁群,开始无差别地互相撕咬、吞噬!尖锐的嘶鸣声汇成一片令人精神崩溃的噪音!黑色的虫潮在原地剧烈翻滚、涌动,如同沸腾的沥青沼泽,再也无法形成有效的攻击阵型。一部分蛊虫甚至本能地远离那崩溃的血色符号和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深坑边缘,向着地宫的其他黑暗角落四散溃逃!
致命的虫潮威胁,暂时瓦解!
“走!”裴姝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剧毒的反噬和精血的巨大消耗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左臂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但她知道,这喘息之机稍纵即逝!她一把拉住同样摇摇欲坠、失血过多的武玥,两人互相搀扶着,踉跄着向远离祭坛和深坑、相对空旷的地宫角落退去。
脚下是滑腻的虫尸和粘液,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身后,是崩溃的血色符号残留的刺目红光,是沸腾翻滚互相吞噬的虫潮,是圆觉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还有深坑底部传来的、似乎被刚才巨大能量波动惊醒的、更加清晰密集的沙沙声……
就在她们刚刚退到一根巨大石柱的阴影下,勉强稳住身形喘息时——
“呵…呵…呵…”一阵低沉、沙哑、仿佛砂纸摩擦喉咙的笑声,带着刻骨的怨毒和一丝诡异的…赞赏?从祭坛方向传来。
两人悚然一惊,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圆觉竟挣扎着,用颤抖的手支撑着身体,半跪了起来。他脸上糊满了自己喷出的乌血,如同恶鬼,那双眼睛里燃烧着最后的疯狂和一种令人心悸的、非人的冰冷。他死死盯着裴姝,咧开嘴,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