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往生迷局

乌篷船驶入迷雾深处,四周的江水逐渐变成粘稠的墨色。船舷传来指甲抓挠的声响,苏棠猛地掀起船帘,只见密密麻麻的怨灵贴在船身,他们空洞的眼眶里爬出萤火虫,尾部散发着幽蓝磷火,在黑暗中拼凑出“往生镇“三个大字。

老者枯瘦的手指叩击船板,木板缝隙渗出黑色液体,在空中凝结成地图轮廓:“镇东城隍庙镇压着千年前的血祭阵,若阵眼被毁,方圆百里将沦为鬼蜮。“他裂开嘴角,露出半颗腐烂的牙齿,“但你们得先闯过'三关'——忘川桥、百鬼冢、无间楼。“

船身突然剧烈摇晃,浓雾中浮现出布满裂痕的石桥。桥头立着石碑,朱漆剥落的碑文写着“凡过桥者,忘尽前尘“。当我们踏上石桥,脚下的石板竟变成流动的记忆碎片。我看见自己儿时溺亡的堂弟、苏棠重病离世的母亲,这些本该尘封的往事化作锁链缠住脚踝。

“别被幻象迷惑!“苏棠咬破舌尖喷出血雾,符文刺青在她掌心亮起。我们互相搀扶着冲向对岸,身后传来无数亲人的哭喊,那些熟悉的声音让我几乎崩溃。终于,在符文即将熄灭的刹那,我们跌落在杂草丛生的土地上。

百鬼冢的腐臭味扑面而来,上万座坟包排列成诡异的八卦阵。每个坟头都插着写有生辰八字的木牌,其中一块崭新的木牌上赫然刻着我的名字。地底下传来指甲刨土的声音,无数苍白的手臂破土而出,我认出其中一只手腕上的胎记——是三年前车祸现场,那个被认定当场死亡的路人。

玉佩突然发烫,在黑暗中投射出一道光门。我们冲进光门,却置身于一座不断变换楼层的古楼。每层楼都挂着不同朝代的嫁衣,最顶层的红盖头无风自动,露出下面腐烂的脸——那是老者年轻时的模样,他脖颈上的勒痕与沉塘少女如出一辙。

“我也是祭品,却用邪术苟延残喘至今。“老者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城隍庙的阵眼,其实是......“话未说完,整座楼开始崩塌,无数纸人从墙壁涌出,他们手中的剪刀闪着寒光,径直朝我们的喉咙刺来。

剪刀划破空气的锐响在耳畔炸开,我本能地侧身翻滚,纸人锋利的剪刀刃擦着脸颊掠过,在墙上留下一道焦黑的灼痕。苏棠迅速甩出朱砂绳,符文在黑暗中划出猩红轨迹,将围拢的纸人死死捆住。但这些纸人竟如活物般不断增生,从破碎的残片里重新拼凑成型。

“不能硬拼!“苏棠扯住我的衣袖,我们撞开虚掩的雕花木门,冲进弥漫着檀香与腐臭混合气息的走廊。墙面斑驳的壁画突然渗出鲜血,画中嫁衣女子的眼睛开始转动,嘴角咧到耳根,用指甲在墙上抓出歪扭的血字:“还我命来!“

脚下的地板突然凹陷,我们坠入一处暗室。阴冷的潮气扑面而来,数十具穿着红嫁衣的干尸整齐排列,她们脖颈处的勒痕触目惊心。正中央的水晶棺中,躺着一位面容姣好的少女,她身上的嫁衣绣满金线,与老者脖颈上的勒痕形状完全吻合。

玉佩在此时剧烈震动,投射出老者年轻时的记忆画面。原来百年前,他作为风水师被请来布置镇压血祭阵,却爱上了本该成为祭品的少女。为了救她,老者篡改阵法,将少女的魂魄困在阵眼,自己则以邪术续命,守着这座逐渐沦为鬼蜮的城镇。

“阵眼是活祭!“苏棠看着画面惊呼,“必须打破水晶棺,才能彻底解除邪阵!“话音未落,暗室的四壁开始向内挤压,干尸们纷纷睁开空洞的双眼,伸出枯槁的手向我们抓来。苏棠咬破指尖,在水晶棺上画出破魔符,我则抄起墙角的青铜烛台,狠狠砸向棺盖。

“轰!“水晶棺应声碎裂,少女的魂魄化作一道白光冲天而起。整个往生镇开始剧烈震颤,城隍庙的方向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无数怨灵的哀嚎声中,老者的虚影浮现,他看着少女的魂魄露出释然的微笑,最终消散在晨光之中。

当我们跌跌撞撞冲出暗室时,浓雾已渐渐散去,破败的街道上,原本阴森的建筑开始褪去灰败之色,隐约传来鸡鸣声。苏棠望着重新焕发生机的城镇,轻声说:“阵法破了,但那些被禁锢的灵魂,终于能安息了。“

然而,就在我们转身准备离开时,玉佩突然又泛起微光,新的符文在上面缓缓浮现。江面上,一艘挂着白灯笼的乌篷船若隐若现,船头站着个身着嫁衣的女子,她伸出苍白的手,朝我们轻轻招手......

玉佩的符文闪烁得愈发急促,如同心跳般剧烈震颤。那艘挂着白灯笼的乌篷船破开薄雾疾驰而来,船板上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像是无数人正列队行进。苏棠迅速掏出墨斗,将浸满黑狗血的丝线在腰间缠绕,我握紧从城隍庙废墟中捡到的镇魂铃,铃舌上斑驳的锈迹泛着诡异的青光。

船靠岸的瞬间,寒气凝成的锁链从水中窜出,缠住我们的脚踝。十几个穿着清朝官服的“阴差“踏雾而出,他们的官帽上写着“一见生财““天下太平“,本该喜庆的字样却透着森然鬼气。为首的阴差挥动哭丧棒,地面顿时裂开缝隙,无数白骨手从裂缝中伸出,死死拽住我们的衣袍。

镇魂铃突然发出清越鸣响,铃身符文亮起,震退了近身的白骨。苏棠将墨斗线甩出,丝线划过之处,阴差们的身体如同被腐蚀的纸片,渐渐消散。但更多的阴魂从四面八方涌来,空中密密麻麻的纸人化作利刃雨,在我们周围织成死亡之网。

危急时刻,玉佩中突然飞出一道流光,在空中凝成少女的虚影。她身着素白长裙,不再是被禁锢时的残破模样,周身萦绕着柔和的光晕。少女轻挥衣袖,清风卷着金铃般的声音响起:“你们帮我解脱,我护你们周全。“只见她指尖轻点,阴差们的武器纷纷断裂,纸人利刃在空中化为灰烬。

然而,异变陡生。地下传来低沉的嘶吼,整个地面开始龟裂,一只巨大的恶鬼破土而出。它有着三头六臂,每只手上都握着不同的刑具,头顶还戴着破旧的凤冠——竟是由无数女子的青丝与白骨编织而成。恶鬼张开血盆大口,喷出带着尸毒的黑雾,所到之处,草木瞬间枯萎。

“这是被阵法扭曲的阵灵!“苏棠大声喊道,“必须攻击它头顶的凤冠!那是它的弱点!“少女虚影化作一道光箭射向恶鬼,却被它轻易拍散。我摇动镇魂铃,铃声与少女的力量交织,形成一道音波屏障,暂时阻挡住恶鬼的攻势。

苏棠趁机祭出祖传的桃木剑,剑身刻满的符咒泛着金光。她踏着八卦步法,一跃而起,剑尖直指凤冠。恶鬼察觉到危险,挥舞刑具疯狂阻拦。千钧一发之际,少女的魂魄重新凝聚,与苏棠的桃木剑合二为一,发出耀眼的光芒。

“破!“随着一声清喝,桃木剑贯穿凤冠,恶鬼发出震天动地的惨叫,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塌,化作一地腥臭的黑水。往生镇的上空,无数光点缓缓升起,那是被解救的魂魄,它们在晨光中闪烁,渐渐消散在天际。

少女的虚影最后一次浮现,她向我们深深行礼:“多谢二位相助,此去往生,再无牵挂。“说完,化作点点星光融入朝阳。玉佩的符文随之黯淡,恢复成温润的玉石模样。

当我们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时,远处的江面上,那艘乌篷船再次出现。这次船上没有阴森的气息,一位老者正在船头垂钓,他转过身来,我们惊讶地发现,那张脸竟与被困在阵中的少女有几分相似。老者微笑着向我们点头,然后缓缓消失在晨雾之中。

然而,我们没有注意到,苏棠腰间的朱砂绳不知何时沾染上了一滴黑血,在阳光的照射下,那滴血正诡异地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