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窃天威者

寒渊殿外围的寂静，是能将灵魂都冻结成粉的绝对死寂。叶鸢佝偻着腰，双手紧握着那把秃毛扫帚，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着死白，每一次挥动都像是拖动千钧巨石。腰腹间的伤口在极致寒气的侵蚀下，早已麻木，但那麻木之下，是更深沉的、仿佛连骨髓都被冻裂的痛楚。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无数细小的冰针，从喉咙一路刮擦到肺腑深处。

“嘀——新任务发布：【寒渊凝息】。”

冰冷机械的系统音在她意识中炸响。

“任务描述：于一个时辰内，收集寒渊殿正门门缝溢散出的‘玄冥剑气’一缕（至少持续三息）。

任务成功奖励：【心火引】X1（初步激发心火本源），【辟寒丹（劣）】X1。”

任务失败惩罚：抹杀。”

猩红的倒计时瞬间启动：【00:59:59】。

叶鸢的动作猛地僵住，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比这寒渊的万年玄冰更甚！

收集玄冥剑气？从寒渊殿正门门缝？！

赵管事那句“擅入十丈禁地者，神魂俱灭！”的阴冷警告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她的心脏。那无形的界限，是生与死的天堑！

她缓缓抬起头，望向那云雾深处。寒渊殿巨大的殿门紧闭着，通体由一种深邃如夜空、却又散发着森森寒气的玄冰黑玉雕琢而成，其上天然形成的冰纹如同活物般缓缓流转，仅仅是远远望去，灵魂都有种被冻结、被吸摄的错觉。门缝？那根本就是通往九幽地狱的裂口！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去，是立刻被那恐怖的剑气或禁制碾成齑粉；不去，倒计时归零，系统抹杀！横竖都是死！

“咳…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打断了她翻腾的思绪，冰冷的空气呛入肺腑，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她低头，看着掌心咳出的几点暗红血沫，在冰冷的地面上迅速凝结成冰珠。

死？

她叶鸢，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啃过树皮，喝过泥水，为半块发霉的饼子跟野狗搏过命！她的命是贱，是蝼蚁不如，但她从没认过输！

系统逼她？方绫允压她？这该死的世道要碾碎她？

好！

那就看看，是她这烂命先被碾成泥，还是她先咬下这天威的一块肉来！

一股被逼到绝境后彻底爆发的、近乎疯狂的凶狠戾气，猛地冲散了眼底的恐惧和绝望！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决绝！

她丢开了那把破扫帚。那玩意儿靠近殿门就是个笑话。

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子刮过喉咙，反而让她混乱的脑子更加清醒。她死死盯着意识深处那猩红的倒计时：【00:42:18】。

时间不多了。

赌！

赌那“十丈禁地”的触发机制！赌赵管事的话并非完全精准！赌方绫允这等通天彻地的人物，根本不屑于在自家门口针对一只蝼蚁布下绝杀禁制！更赌……系统既然敢发布这个任务，就有一线可能！

她开始动了。没有鲁莽地直冲，而是沿着那环形区域的边缘，如同最谨慎的壁虎，紧贴着十丈界限之外，一步一步，朝着寒渊殿正门的方向挪动。每一步落下都轻得几乎没有声音，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限，皮肤紧绷，汗毛倒竖，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微不可查的能量波动。

越靠近正门方向，那股无形的压力和寒意就越发恐怖！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冰胶，每一次抬腿都无比艰难。皮肤表面迅速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眉毛、睫毛上都挂满了细小的冰晶。腰腹间的麻木感被一种更尖锐的、仿佛无数冰针攒刺的剧痛取代，伤口处似乎又有温热的液体渗出，但瞬间就被冻结。

距离正门还有约二十丈。

【00:25:03】。

她的动作越来越慢，身体因寒冷和剧痛而剧烈颤抖，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视线开始模糊，唯有意识深处那猩红的倒计时，如同催命符般清晰跳动。

“嗡……”

就在她几乎要被冻僵、意识即将溃散的前一刻，体内那微弱流转的暖流（续命丹残存药力）附近，再次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异样感！仿佛一枚无形的针，在凝固的冰胶中极其艰难地刺探！

系统！它在主动牵引吸收周围逸散的、极其稀薄的寒气！

这个发现让她精神猛地一振！虽然这吸收转化效率微乎其微（系统光幕边缘那行小字依旧显示着0.0001%），但至少证明，她的身体在这片绝域中，并非完全被动等死！系统这个“异物”，正在以她无法理解的方式，极其缓慢地适应着这环境！

冲！

最后十丈！她不再掩饰，调动起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甚至不顾腰腹伤口崩裂的剧痛，朝着那扇如同深渊巨口的玄冰殿门，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

十丈界限，一步跨过！

预想中天崩地裂的禁制反噬并未立刻降临。但一股比之前强烈百倍、仿佛要将灵魂都彻底冻结、碾碎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亿万钧冰山，轰然砸落在她身上！

“噗——！”

叶鸢连哼都没哼一声，整个人如同被巨锤正面砸中，猛地向前扑倒！身体重重砸在冰冷光滑、覆盖着薄霜的黑玉地面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鲜血从口鼻中狂喷而出，瞬间在身下冻结成一滩刺目的暗红冰花！全身骨骼都在呻吟，五脏六腑仿佛移位，腰腹间的伤口彻底崩裂，温热的血液涌出，又在瞬间冻结，将破烂的杂役袍和冰冷的黑玉地面粘在一起。

动不了！

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那恐怖的威压不仅来自物理层面，更直接作用于灵魂！意识如同狂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唯有系统猩红的倒计时，如同跗骨之蛆，依旧在疯狂跳动：【00:03:47】！

绝望再次袭来。

完了……还是不行……

就在这时——

“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切割空间般极致锋锐的细响，如同毒蛇吐信，猛地刺入叶鸢几乎停滞的意识！

她艰难地、用尽全部意志力，将几乎被压碎的眼球转向殿门方向！

只见那两扇巨大玄冰黑玉殿门紧闭的缝隙之中，一道比发丝还要细微、凝练到极致的冰蓝色气流，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正丝丝缕缕地从中渗透出来！

那气流出现的瞬间，周围的温度骤降！叶鸢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思维彻底冻结！那不仅仅是寒冷，更是一种斩灭万物生机、冻结时空的绝对剑意！这就是玄冥剑气！仅仅是溢散出的一缕气息，就足以将她这样的存在抹杀千万次！

【00:01:15】！

“收……收啊！！！”

叶鸢在灵魂深处发出无声的、歇斯底里的咆哮！她不知道该怎么收！系统没有任何提示！她只能凭借本能，将全部残存的、濒临崩溃的意志，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投向那缕细微却致命的冰蓝气流！

给我过来！

或许是她的意念真的起了作用，或许是系统在暗中牵引，又或许纯粹是那缕剑气无意识的飘散……

那道细微的冰蓝气流，竟真的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极其缓慢地、朝着她倒伏的方向飘荡而来！

三息！

冰蓝气流如同幽灵般，终于触碰到了叶鸢因剧痛而死死抠着地面的、那只沾满血污和冰霜的手！

“滋啦——！”

接触的瞬间，并非想象中的冰冷，而是一种无法形容的、仿佛将灵魂都瞬间投入熔炉的极致灼痛！那缕细微的剑气，蕴含着方绫允无上剑道的恐怖锋芒和冻结万物的玄冥寒气！叶鸢感觉自己的手指、手掌、乃至整条手臂的经脉、血肉、骨骼，都在接触的刹那被寸寸冻结、然后被内部的恐怖剑意瞬间绞碎成最细微的冰晶粉末！

“啊——！！！”

无法抑制的、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终于冲破了喉咙！叶鸢的身体如同被投入油锅的活虾，剧烈地、扭曲地抽搐起来！那只触碰剑气的手，肉眼可见地覆盖上一层幽蓝色的冰晶，并且如同瘟疫般迅速向上蔓延！所过之处，皮肉枯萎，生机灭绝！

“嘀——任务【寒渊凝息】完成！奖励发放：【心火引】X1，【辟寒丹（劣）】X1。”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如同天籁般响起。

但叶鸢已经听不清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怖的寒毒剑意正在疯狂侵蚀她的身体和灵魂！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

本能！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在意识彻底沉沦黑暗的前一刹，她仅存的念头疯狂催动系统空间——使用【心火引】！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生命最本源的狂暴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在她心口最深处轰然爆发！

赤金色！

狂暴、混乱、带着焚烧一切、毁灭一切的原始野性！

赤金色的火焰，毫无征兆地、从叶鸢焦黑枯萎、覆盖着幽蓝冰晶的右臂断口处，以及她腰腹间崩裂的巨大伤口中，猛地喷涌而出！

这火焰并非温暖，而是带着一种焚尽八荒的暴烈！它出现的瞬间，周围的绝对低温仿佛被激怒！空气中凝结的霜雾发出尖锐的嘶鸣，瞬间蒸发！那正疯狂侵蚀叶鸢身体的幽蓝冰晶，如同遇到了天敌，发出了“滋滋”的剧烈消融声！赤金火焰与玄冥寒毒在她残破的躯体上展开了最惨烈的搏杀！

冰火相冲！

“噼啪！轰！”

以叶鸢的身体为战场，赤金火焰与幽蓝寒芒疯狂对冲、湮灭、爆炸！她的身体成了最惨烈的牺牲品！焦糊味与冰寒气息混杂，皮肉在焚烧与冻结间反复，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和断裂声！

“呃啊啊啊——！”

叶鸢的身体被这股狂暴冲突的能量冲击得离地而起，又重重摔落，在冰冷的黑玉地面上翻滚、抽搐！赤金火焰不受控制地蔓延，将她破烂的杂役袍瞬间点燃，更将她身下覆盖的薄霜和几片枯叶直接焚成飞灰！一小片区域内的绝对低温被强行打破，蒸腾起扭曲的白气！

失控！

心火完全失控！它像一头被囚禁万载后终于破笼而出的凶兽，疯狂地吞噬着她的生命力作为燃料！叶鸢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燃烧，灵魂都在被这火焰炙烤！意识在剧痛和灼烧中迅速模糊……

就在她即将被自己点燃的心火彻底焚成灰烬的刹那——

“哼。”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在灵魂深处响起的冷哼，如同九天之上的神祇降下谕旨，带着冻结万古的漠然！

整个寒渊殿外围凝固的空气，骤然被一股更宏大、更精纯、更恐怖的绝对寒意瞬间主宰！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

叶鸢身上狂暴肆虐、试图焚尽一切的赤金火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由万载玄冰凝聚而成的巨手狠狠攥住！

“嗤——！”

令人牙酸的剧烈湮灭声响起！

那狂暴的赤金火焰，竟硬生生被这股从天而降的恐怖寒意，从头到脚，瞬间压灭！连一丝火星都没能留下！

火焰熄灭，只留下叶鸢如同焦炭般蜷缩在地的身体。她全身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混合着焦黑皮肉碎屑和幽蓝冰晶的污浊外壳，一动不动，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生命之火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一片死寂。

连风都停止了流动。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叶鸢上方。

依旧是那身霜白道袍，纤尘不染，在凝固的空气中纹丝不动。方绫允踏空而立，如同俯瞰尘埃的神祇。他那双深邃如寒渊的眸子，淡漠地扫过地面上那团焦黑扭曲、散发着焦糊与冰寒混合气息的“东西”。

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仿佛只是看到了一只闯入禁地、被禁制碾死的虫子。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扇巨大的玄冰殿门门缝处，那里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他自身剑气的波动，以及……一丝被那狂暴赤金火焰焚烧后留下的、极其古怪的灼热气息。

方绫允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

他缓缓抬起一根手指，指尖萦绕着一缕比发丝更细的冰蓝寒气，似乎想彻底抹去这团碍眼的尘埃和那丝不协调的气息。

然而，就在他指尖寒气即将点落的瞬间——

地面上那团焦黑的“东西”，极其微弱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抽搐了一下。

方绫允的动作，顿住了。

他那双冻结万古、毫无波澜的寒眸深处，极其罕见地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

焦炭之下，那微弱到极致的心跳，竟然……还在跳动？

他那万年冰封的俊美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准备点落的手指，无声无息地收了回去。

淡漠的目光再次扫过那焦黑蜷缩的身影，如同看一件死物。

下一瞬，他的身影如同水波般在空气中荡漾了一下，彻底消失不见。

只有一句冰冷得没有任何情绪、仿佛自语的低喃，残留在这片死寂的、冰火肆虐过的战场上，随风而散：

“倒是……有点意思。”

寒渊殿巨大的殿门依旧紧闭，亘古森寒。

地面上，只余下一团焦黑蜷缩、生死不知的叶鸢，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尽的、冰与火激烈碰撞后留下的毁灭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