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骨刺 高烧与狮的凝视
- 蛮荒圣手:我在兽世当医神
- 别动我旺仔
- 8652字
- 2025-06-06 11:53:04
冰冷的雨水顺着低矮的洞口边缘不断滴落,砸在下方湿冷的岩石上,发出单调而令人心头发紧的“滴答”声。洞外,暴雨不知何时已经转小,变成了连绵不绝的冷雨,淅淅沥沥地笼罩着这片死寂的山谷。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被雨水反复冲刷、稀释,却依旧如同跗骨之蛆,顽固地弥漫在空气里,钻进每一个人的鼻腔,提醒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洞内,劫后余生的死寂被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啜泣声打破。
阿土瘫在洞口内侧的岩壁下,身体依旧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暗红的兔眼空洞地望着洞外那片被雨幕笼罩的、遍布狼族残骸的血色泥泞。他粗短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身下粗糙的岩石,仿佛想从那冰冷坚硬的触感中汲取一丝安全感。刚才那金色狮人如同神魔降世般的恐怖身影和宣告猎物归属的冰冷话语,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脑子里,让他每一次回想都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阿月紧紧抱着怀里的幼崽,蜷缩在洞穴最深、最暗的角落。她布满细密绒毛的脸颊上泪痕交错,混合着雨水和污渍。她一遍又一遍地、极其轻柔地抚摸着幼崽背上那道被银灰色丝线整齐缝合的伤口,感受着幼崽虽然微弱但平稳的呼吸,眼中充满了后怕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感激。但这份感激之下,是更深沉的、无法驱散的恐惧——对洞外那片修罗场,更对那个留下冰冷宣告后消失在雨幕中的金色身影。她不敢想象,那个强大到令人绝望的狮族首领,会如何处置他口中的“猎物”。
阿草则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蜷缩在离篝火最近的地方,双手紧紧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去,只露出两只微微颤抖的、浅棕色的长耳朵。他偶尔抬起头,飞快地瞥一眼洞口的方向,又立刻惊恐地缩回去,仿佛那里随时会再次出现吞噬生命的巨口。
林溪背靠着冰冷的岩壁,断腿处那被恐惧短暂压制的剧痛,此刻如同蛰伏的毒蛇苏醒,疯狂地噬咬着她的神经。每一次心跳都像有一把钝锤在敲打着胫骨碎裂的位置,尖锐的骨刺在每一次不经意的身体挪动中,都带来一阵让她眼前发黑的剧痛。冷汗浸透了她的后背,混杂着冰冷的雨水和泥浆,让她如坠冰窟。
更糟糕的是,一股难以遏制的寒意正从骨头缝里钻出来,迅速蔓延全身。她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牙齿咯咯作响。意识像被投入沸水的冰块,边缘开始融化、模糊。她努力想保持清醒,但洞内跳跃的火光在视野里扭曲、晃动,阿月低低的啜泣声和阿草压抑的抽气声也变得忽远忽近。
高烧……感染……骨髓炎……
这几个冰冷的医学名词如同丧钟,在她混沌的意识里敲响。她太清楚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开放性骨折并发感染意味着什么——败血症,坏死,截肢……死亡。
“冷……”一个细弱蚊蚋的音节不受控制地从她颤抖的唇间逸出,带着浓重的、令人心头发紧的虚弱。
这微弱的声音却像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洞穴内各自的恐惧沉沦。
阿月猛地抬起头,暗红的兔眼看向林溪。火光下,林溪的脸惨白得如同刷了石灰,嘴唇却是诡异的青紫色,额头和鬓角布满细密的冷汗,整个人缩在角落里不住地发抖,眼神涣散,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缝合幼崽时那令人敬畏的专注和坚定?
“她……”阿月抱着幼崽,迟疑地看向阿土,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带着询问和担忧。
阿土也艰难地扭过头,看向林溪。当看清她此刻糟糕透顶的状态时,他布满灰色绒毛的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恐惧依旧盘踞在他的眼底,但一种更加原始的、属于弱小族群面对强大存在时的权衡本能开始运作。这个异族雌性,是那个恐怖狮族首领亲口宣告的“猎物”。如果她死在这里……那个金色的杀神会如何迁怒他们这个小得可怜的兔族?
这个念头让阿土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比洞外的冷雨更刺骨。
“水……热的……”阿土挣扎着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生硬的音节,手指指向那堆重新燃起的篝火,又指了指阿月腰间那个坚果壳水壶。他的通用兽人语极其生涩,带着浓重的兔族口音,但意思明确。
阿月立刻明白了。她小心地将怀中的幼崽放在铺着干草的地方,迅速解下水壶,放到篝火旁的石头上加热。她又飞快地从洞穴角落堆积的干草里,抽出最柔软蓬松的一捧,吃力地拖到林溪身边,笨拙地想塞到她身下和盖在她身上。
阿草也像是找到了某种转移恐惧的方式,连忙凑到篝火边,用树枝小心地拨弄着柴火,让火苗烧得更旺一些,试图驱散洞内的湿冷。
干草的粗糙触感摩擦着林溪冰冷的皮肤,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但她体内的寒意和腿部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持续不断地侵蚀着她的意志。她蜷缩着,意识在模糊与清醒的边缘挣扎。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无菌手术室,无影灯惨白的光线下,导师严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感染!林溪!记住,在野外,控制感染就是和死神赛跑的第一步!清创!引流!抗生素!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
清创……引流……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抽搐着,仿佛想要抓住什么。没有手术刀,没有抗生素……只有……
她的目光,涣散地扫过散落在不远处泥泞地面上的背包。金属急救盒的边缘在火光下反射着一点微弱的冷光。
“盒……子……”她用尽力气,指向那个方向,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阿草离得最近,他愣了一下,随即顺着林溪手指的方向看去,立刻明白了。他连滚爬爬地过去,捡起那个边缘磕瘪了的金属盒子,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放到林溪触手可及的地方。
林溪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打开盒子。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几卷无菌纱布和绷带,一小瓶碘伏,还有……一把小巧的、包裹在无菌塑封袋里的手术刀片,以及几根细长的、用于引流的硅胶管。
看到手术刀片和引流管的瞬间,林溪混沌的意识似乎被刺穿了一道缝隙。工具!她还有工具!虽然环境恶劣到极点,但……
就在她试图集中最后一丝清醒的意志,思考如何在无麻醉、无消毒条件下处理自己那条可能已经严重感染的断腿时——
一阵极其细微、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的沙沙声,如同微风拂过洞外的灌木丛,清晰地传入洞内!
这声音很轻,但在经历了刚才的血腥厮杀和死寂之后,却如同惊雷般在每个人心头炸响!
阿土、阿月、阿草,三个兔族兽人全身的绒毛瞬间炸起!动作僵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冰霜冻结!阿月猛地捂住了怀中幼崽的嘴,阻止它发出任何可能的声音。阿草手中的拨火棍“啪嗒”一声掉在泥地上。阿土更是脸色惨白,眼中刚刚退去一点的恐惧如同潮水般汹涌回卷,他惊恐地望向洞口,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残烛。
林溪的心脏也猛地一缩,高烧带来的眩晕感被这突如其来的刺激强行压下几分。她艰难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洞口那片被雨幕笼罩的黑暗。
是谁?!狼族的残兵?还是……他?!
时间仿佛凝固了。洞内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巨响。
几秒钟后,那沙沙声再次响起,似乎更靠近了一些。
然后,一个东西,被轻轻地、精准地抛掷进来,落在洞口内干燥一点的岩石地面上,距离林溪不过两三步远。
那东西落在石头上,发出轻微的“噗”声。
不是石头,也不是武器。
那是一捆用坚韧的草茎捆扎好的植物。叶片宽大,呈墨绿色,边缘带着细小的锯齿,茎秆粗壮,断口处渗出一种粘稠的、如同树脂般的暗红色汁液,散发出一股极其浓烈、甚至有些刺鼻的苦涩药味。这气味瞬间压过了洞内的血腥和湿冷的霉味。
草药?
洞内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阿土壮着胆子,极其缓慢、警惕地挪到洞口边缘,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飞快地朝洞外瞥了一眼。
雨幕依旧连绵,山谷寂静,只有风吹过巨大蕨类植物的沙沙声。没有狼族的影子,更没有那令人窒息的、如同熔金般的身影。仿佛刚才丢进草药的,只是一阵无形的风。
阿土缩回头,脸上充满了茫然和惊疑不定。他看了看地上那捆散发着浓烈药味的植物,又看了看林溪,再望向洞外无边的黑暗,完全不知所措。
林溪的目光落在那捆陌生的植物上。浓烈的苦涩气味钻入鼻腔,带着一种奇异的、类似松节油混合着某种辛辣根茎的味道。作为一名顶尖医学院的学生,她对植物药理学有着深厚的功底。这气味……她的大脑在混沌中飞速检索着类似的植物特征。
强烈的苦味……树脂般的暗红汁液……宽大带锯齿的叶片……
她的瞳孔猛地收缩!
是“铁脊蓟”?!或者类似的东西!一种只在理论文献和极端环境报告中记载的强效天然抗生素和镇痛植物!其有效成分堪比某些早期磺胺类药物,并且具有强大的消炎和促进伤口收敛作用!但它的分布极其稀少,生长条件苛刻,而且……它的汁液对采摘和处理者有一定的腐蚀性刺激!
谁?谁会在这种时候,丢进来这样一捆价值连城的救命草药?!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那个宣告她为“猎物”的金色身影!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攫住了林溪的心脏。恐惧依旧冰冷地盘踞着,但在这恐惧之下,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荒谬的念头冒了出来——他不想他的“猎物”这么快就死掉?或者说……那柄持针钳,那场缝合,让他看到了某种“价值”?
“给……给我……”林溪的声音嘶哑虚弱,但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她指向那捆铁脊蓟,又指了指自己那条肿胀发热、疼痛难忍的右腿。
阿月最先反应过来。她看了一眼阿土,见他没有反对或者说已经被接二连三的变故冲击得失去了反应能力,便小心地将幼崽放在干草上,快步走到洞口,捡起那捆沉甸甸、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草药,又迅速退回,放到林溪身边。
浓烈的药味让阿月不适地皱了皱鼻子,但她眼中更多的是好奇和一种莫名的敬畏——这草药,是那个强大的狮族首领送来的?
林溪顾不上解释。她颤抖着拿起那柄刚从急救盒里取出、包裹在无菌塑封袋里的手术刀片。撕开塑封袋,冰冷的金属刀片在火光下反射着寒芒。没有消毒条件了,只能用加热过的水勉强冲洗一下刀片和自己肿胀的伤口部位。
“按住我的腿!肩膀!”她对阿土和阿月急促地命令道,声音因为紧张和虚弱而发颤,但眼神却重新凝聚起那种属于医者的、近乎冷酷的专注。她指了指自己断腿的位置和上半身。
阿土和阿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和犹豫。但看着林溪惨白的脸上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想起她缝合幼崽时那神乎其技的手法,再联想到洞外那随时可能降临的恐怖存在……阿土一咬牙,猛地扑上来,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按住了林溪的双肩!阿月则颤抖着,但坚定地按住了林溪那条完好的左腿。
林溪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肺里所有的空气都压榨出来。高烧让她的视线有些模糊,但握着刀片的手指却稳得惊人。她拿起阿草递过来的、用加热过的水浸湿的布块,胡乱地擦拭了一下自己右腿胫骨位置那肿胀发亮、触手滚烫的皮肤,那里,一道被尖锐岩石划开、深可见骨的伤口边缘已经呈现出不祥的暗紫色,隐隐有浑浊的脓液渗出。
没有麻醉。剧痛会让她失控挣扎。
她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血腥味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尖锐的疼痛刺激着大脑皮层,带来短暂的、近乎自虐的清醒!
就是现在!
她的右手动了!包裹着手术刀片的手指稳定、精准、快如闪电!锋利的刀尖没有丝毫犹豫,沿着那道已经感染的伤口边缘,狠狠切了下去!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受伤野兽般的闷哼从林溪咬紧的唇齿间迸发出来!她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每一根神经!阿土和阿月几乎要用尽全力才能压制住她本能的剧烈挣扎!
刀锋切开肿胀发炎的皮肉,暗红色混着黄绿色脓液的血液瞬间涌了出来!一股难以形容的、带着腐败气息的恶臭在洞内弥漫开!
林溪的眼前阵阵发黑,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头滚落,混入口腔的血腥味让她几欲作呕。但她强迫自己睁大眼睛,死死盯着伤口!右手稳定地操控着刀片,扩大切口,剥离粘连的筋膜,露出下面惨白的、沾染着污秽的骨茬!
找到了!
断裂的胫骨断端,一根尖锐的、如同匕首般的骨刺,斜斜地刺穿了肌肉组织,暴露在脓血之中!正是这该死的骨刺,持续不断地损伤着周围组织,引发了严重的感染!
引流!必须立刻引流脓液,取出骨刺!
林溪的左手颤抖着,摸索到那根细长的硅胶引流管。她用刀尖在脓腔最低位快速切开一个小口,然后将引流管的一端,精准地插了进去!
暗黄色、粘稠的脓液立刻顺着引流管汩汩流出!
“布……接住!”林溪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
阿月立刻拿起一块相对干净的兽皮碎布,颤抖着接在引流管出口下方。看着那不断流出的、散发着恶臭的脓液,她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脓液引流减轻了部分压力,但核心问题还在那根骨刺上!
林溪的目光死死锁定那根暴露在外的惨白骨刺。她放下手术刀片,右手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伸向那根骨刺!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指尖因为剧痛和紧张而冰凉。没有骨钳,只能用手!
她深吸一口气,用拇指和食指的指腹,死死地、稳稳地捏住了那根沾满脓血和碎肉的骨刺末端!触感冰冷而滑腻。
“呃啊——!!!”
当她的手指捏紧骨刺,试图将其从卡住的骨缝和肌肉中拔出的瞬间,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仿佛灵魂都被撕裂的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从腿骨深处猛地炸开,瞬间席卷了全身!林溪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向上弓起!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冲破了她的齿关,回荡在狭窄的山洞里!她眼前彻底一黑,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向着无底的黑暗深渊急速坠落……
“林溪!”阿月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阿土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按着林溪肩膀的手都松了力道。
就在林溪的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刹那,一股极其浓烈的、混合着苦涩药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充满侵略性的雄性气息,如同飓风般猛地灌入她的鼻腔!这气息霸道、冰冷,带着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存在感,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拽住了她下坠的意识!
她涣散的瞳孔猛地聚焦!
洞口外,那片被雨幕笼罩的黑暗中,两点熔金般的、燃烧着冰冷怒意的竖瞳,如同穿透幽冥的探照灯,正死死地、充满压迫感地锁定着她!那目光穿透了雨丝,穿透了洞内的昏暗,精准地钉在她因为剧痛而扭曲的脸上,钉在她那只死死捏着骨刺、沾满脓血的手上!
他还在!他根本没走远!他一直在看着!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比腿上的剧痛更甚百倍,瞬间冻结了林溪的血液!那双眼睛里的冰冷怒意,如同实质的鞭子抽打在她的神经上!仿佛在无声地斥责她的软弱,斥责她无法完成自己开始的事情!
不!不能晕过去!绝对不能在他面前彻底崩溃!
一股被激发的、混合着恐惧、不甘和强烈求生欲的蛮力,如同火山般从林溪濒临枯竭的身体里爆发出来!她发出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捏着骨刺的手指爆发出最后、也是最强的力量!手腕猛地一拧、一拔!
“噗嗤!”
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血肉和骨骼摩擦的闷响,以及更多脓血的涌出,那根该死的、折磨了她许久的尖锐骨刺,被硬生生地从她自己的腿骨中拔了出来!
林溪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彻底瘫软下去,倒在干草堆上,只剩下胸膛剧烈的起伏和破碎的喘息。冷汗浸透了全身,眼前金星乱冒,口腔里满是血腥味。剧痛如同退潮般暂时减弱,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虚脱和眩晕。
但她的右手,依旧死死地攥着那根沾满自己血肉和脓液的、带着体温的骨刺。
洞内一片死寂。只有林溪粗重的喘息声。
阿土和阿月已经完全吓傻了,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仿佛目睹了某种不可思议的献祭。
洞外,雨依旧在下。
那双熔金般的竖瞳,在林溪瘫软下去、成功拔出骨刺的瞬间,眼中那冰冷的怒意似乎……极其细微地……消散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难以解读的专注。他的目光,从林溪惨白的脸,缓缓移向她手中那根被血污包裹的骨刺,又移向她腿上那个被切开引流、此刻正不断涌出脓血和渗着新鲜血液的创口。
他依旧沉默着,如同融入夜色的雕塑。
林溪躺在冰冷的干草上,意识在虚脱的边缘沉浮。她甚至没有力气再去恐惧洞外那双眼睛。她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阿月,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草药……捣碎……敷……”
阿月如梦初醒。她看着林溪腿上那个可怕的伤口和不断流出的污血脓液,再看看身边那捆散发着浓烈苦味的铁脊蓟,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她拿起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又捡起一块拳头大的鹅卵石,开始用力地捶打、碾磨那些宽大坚韧的叶片和茎秆。
浓烈刺鼻的苦涩药味伴随着暗红色粘稠汁液的渗出,在洞内弥漫开来,甚至盖过了脓血的恶臭。
阿月小心翼翼地将捣成糊状的、散发着浓烈药味和刺激性的暗红色药泥,用一片干净的大叶子盛着,敷在了林溪腿上的创口和引流口周围。药泥接触到破损的皮肤和血肉,瞬间传来一阵强烈的、如同火烧般的刺痛感!
“嘶……”林溪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因为刺激而猛地一颤。但这股灼痛,反而让她更加清醒了一些。
阿月用撕成条的柔软兽皮,小心地将敷好药泥的伤口包扎起来。
当这一切做完,林溪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高烧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汹涌袭来。她闭上眼,意识在滚烫的岩浆和冰冷的深渊之间挣扎沉浮。朦胧中,她似乎感觉到洞外那道充满压迫感的视线,在她被包扎好的腿上停留了片刻。
然后,是极其轻微的、衣物摩擦树叶的声音,以及……利爪轻轻扣入湿滑岩石的细微脆响。
那声音,在逐渐远去的雨声中,向着山谷上方移动。
他……走了?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林溪紧绷的神经。黑暗如同温柔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她残存的意识。在陷入昏迷的前一秒,她仿佛又闻到了那股浓烈的苦涩药味,以及药味之下,那缕若有若无的、冰冷而充满力量感的雄性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很久。洞外传来一阵刻意放轻、却依旧带着慌乱和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压抑的交谈声。
“……长老!就在里面!那个异族雌性她……”
“……血腥味太重了!必须马上离开!狼族的报复随时会来!那个狮族……太可怕了……”
“……可是阿月的崽……”
林溪的意识在混沌的黑暗中沉浮,这些模糊的、带着浓重兔族口音的对话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传来,断断续续地钻进她的耳朵。她努力想睁开眼,但眼皮沉重得像压着铅块。身体如同被拆散了重组,尤其是右腿,即便在昏迷中,那敷着药泥的伤口处传来的灼痛和深层骨髓的抽痛也未曾停歇,提醒着她所经历的一切。
脚步声停在了洞口。一股混合着湿冷雨气、泥土味和更多陌生兽人气息的味道涌了进来。
“就是她?”一个苍老、嘶哑,带着浓浓警惕和不悦的声音响起,语调缓慢而充满威严。
林溪勉强将沉重的眼皮掀开一条缝隙。模糊的视线里,洞口的光线被几个身影挡住了。为首的是一个身形佝偻、拄着一根虬结木杖的老兔族兽人。他的毛发是灰白相间的,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一双暗红色的眼睛却异常锐利,如同刀子般扫视着洞内的情况,最后定格在林溪身上。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强壮的成年雄性兔人,个个手持石矛或骨棒,脸上带着惊魂未定和深深的忧虑。
“是…是的,草须长老。”阿土的声音带着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从旁边传来,“就是她…救了阿月的崽…用…用那种银色的线……”
草须长老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阿月怀中呼吸平稳、伤口被兽皮覆盖的幼崽,又扫过林溪腿上那被粗糙兽皮条包扎、渗出暗红色药渍的伤口,最后落在林溪因为高烧和失血而惨白如纸的脸上。他的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眼神复杂,有审视,有惊疑,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如同阴云般的忧虑。
“她招惹了狼族!更引来了那个‘怒雷之鬃’!”草须长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恐惧,木杖重重地顿在地上,“看看外面!那是雷霆部落的狮王!他亲口宣告她是他的‘猎物’!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身后的几个强壮兔人闻言,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握着武器的手也更紧了。
“雷霆部落的领地意识比最毒的荆棘蛇还要强!任何被狮王标记的猎物,都意味着这片区域被划入了他的狩猎范围!”草须长老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狼族吃了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它们不敢找狮王的麻烦,但报复我们这样的草籽部落,就像巨岩碾碎苔藓一样简单!”
“还有她!”他猛地指向昏迷中的林溪,语气充满了厌恶和恐惧,“一个来历不明、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异族雌性!带着奇怪的‘利爪’,被狮王盯上!她就是灾星!是引来血雨腥风的祸根!让她留在这里,就是把整个部落架在火上烤!”
冰冷而充满敌意的话语,如同冰锥刺入林溪模糊的意识。她想辩解,想反驳,但喉咙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也沉重得无法动弹。
“可是…长老…”阿月抱着幼崽,鼓起勇气,声音带着哭腔,“她…她救了小灰…没有她…小灰就…”
“闭嘴!”草须长老厉声打断她,暗红的眼中没有丝毫温情,“一只幼崽的命,和整个部落几十条命,哪个重要?!你想让我们所有人都为你的幼崽陪葬吗?!”
阿月被呵斥得浑身一抖,抱着幼崽,眼泪无声地滚落,却不敢再反驳。
草须长老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冰冷而决绝:“带上所有能带的东西!立刻!马上!放弃这个洞穴!趁着狮王离开,趁着狼族的报复还没来,我们必须立刻迁徙!离开这片被诅咒的山谷!离这个灾星越远越好!”
他浑浊而锐利的目光最后扫了一眼昏迷的林溪,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堆必须丢弃的、散发着瘟疫的垃圾。
“至于她……”草须长老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令人心寒的冷漠,“狮王的猎物,就留给狮王自己处理吧。她的死活,与我们无关。走!”
命令如同冰冷的铁锤落下。
阿土脸色惨白,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在草须长老严厉的目光下颓然低下头。他默默地开始收拾散落在洞内角落里那少得可怜的家当——几块磨好的燧石片,几捆干燥的草籽,几张备用的兽皮。
阿月抱着幼崽,泪眼婆娑地看着昏迷中的林溪,眼中充满了挣扎和痛苦。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在草须长老再次投来的、不容置疑的冰冷目光下,她只能咬着嘴唇,颤抖着抱起幼崽,一步三回头地走向洞口。
阿草默默地跟在后面,小小的脸上写满了茫然和恐惧。
脚步声混杂着压抑的啜泣和物品摩擦的声音,迅速远去。洞内重新变得空旷,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林溪自己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冰冷的感觉,从身下的岩石,一点点蔓延到四肢百骸,最后冻结了心脏。
被抛弃了……
像垃圾一样,被丢弃在这个充满血腥和死亡气息的洞穴里。
洞口外,是随时可能回来报复的狼族,是未知的恐怖巨兽,是步步紧逼的感染和高烧。
而那个宣告她为“猎物”、留下救命草药后又冷酷旁观她自我手术的强大狮族首领……他去了哪里?他还会回来吗?回来……是为了收割他的“猎物”吗?
意识在冰冷和滚烫的夹缝中沉浮。洞外,冷雨敲打着岩石,声音单调而漫长,仿佛永无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