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边关行

梁府书房内,烛火摇曳。

梁云舟展开那封边关来的家书,信纸粗粝,字迹却苍劲有力——

「云舟吾弟:闻汝新婚,兄甚慰。边关风物壮阔,可携弟妹同来一观。」

芷含嫣凑过来,眼睛一亮:“大哥邀我们去边关?”

她自小长在京城,从未踏出过皇城百里,对塞外风光向往已久。更何况……

“正好带二姐一起去散心!”她拽住梁云舟的袖子,眼里闪着期待的光,“自从柳家退婚,她整日闷在房里,人都瘦了一圈……”

梁云舟垂眸看着妻子亮晶晶的眼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信纸边缘。

边关苦寒,风沙漫天,实在不是娇养的女儿家该去的地方。可一想到芷双凝近日的遭遇,他又有些犹豫——那日柳明澜当众退婚,虽被他压了下去,可流言终究传开了。若能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

“我明日上奏陛下。”他终于松口,却见芷含嫣欢呼着扑过来,连忙伸手抵住她额头,“但有条件。”

“你说!”

“第一,路上必须听我安排;第二……”他忽然压低声音,“每晚必须按时‘就寝’。”

芷含嫣瞬间涨红了脸:“梁云舟!你——”

“怎么,夫人有异议?”他挑眉。

“……没有!”她气鼓鼓地转身就走,却在门口撞上端着茶水的言春。

梁云舟望着妻子落荒而逃的背影,低笑着将家书折好。

三日后,圣旨准了梁云舟的请奏。

芷含嫣兴奋地拉着芷双凝收拾行装,连最厚的狐裘都塞进了箱笼。

“边关苦寒,听说九月就会下雪……”她絮絮叨叨地往二姐手里塞暖手炉,“这个带着,还有这盒胭脂,风大时抹在脸上防皴裂……”

芷双凝无奈地按住妹妹的手:“嫣儿,我们是去散心,不是搬家。”

自退婚风波后,她消瘦了许多,原本圆润的下巴变得尖俏,眼下还带着淡淡的青影。可此刻看着妹妹忙前忙后,嘴角终于浮起一丝真切的笑意。

芷含嫣鼻子一酸,突然抱住二姐:“姐,你放心,到了边关,谁都不知道那些破事!咱们骑马看大漠,喝酒吃羊肉,把京城这些糟心事全忘了!”

芷双凝轻轻“嗯”了一声,眼底却有化不开的愁绪。

出城那日,秋高气爽。

三辆马车在官道上缓缓前行,前后各有十名精锐骑兵护卫。梁云舟骑马走在最前,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芷含嫣掀开车帘,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影,兴奋得像只出笼的雀儿:“二姐快看!那边就是雁门山了吧?”

芷双凝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神色却突然一僵——

官道旁的茶寮里,几个商人打扮的男子正在歇脚。其中一人锦衣玉带,正举杯遥敬她们的方向。

——靖安侯世子,周景弈。

“怎么了?”芷含嫣察觉异样,顺着二姐的目光看去,顿时瞪大眼睛,“那不是……”

“别看!”芷双凝猛地拉下车帘,指尖微微发抖。

芷含嫣愕然。她分明看到,周世子手中把玩的,正是一块青玉双鱼佩!

夜幕降临,车队在驿站休整。

芷含嫣趴在窗边,望着天边璀璨的星河发呆。边关的星星比京城亮得多,仿佛伸手就能摘到。

“在想什么?”

梁云舟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身上还带着沐浴后的湿气。

“我在想……”芷含嫣转身,犹豫了一下,“今日茶寮里那个是周世子吧?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梁云舟擦头发的手顿了顿:“靖安侯府在雁门有产业,他每年秋猎都会来。”

“哦……”芷含嫣若有所思,“那他和二姐……”

“嫣儿。”梁云舟突然按住她的肩,“有些事,外人插手反而不好。”

他的手掌温暖有力,芷含嫣莫名安心了几分。可一想到二姐黯然的神色,又忍不住问:“那柳家退婚的事,真的只是因为一块玉佩吗?”

梁云舟沉默片刻,忽然吹灭了蜡烛。

黑暗中,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芷含嫣还想追问,却被他揽进怀里。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她突然忘了要说什么。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

三日后,雁门关已遥遥在望。

黄土夯筑的城墙巍峨耸立,城楼上黑底红字的“梁”字旗迎风招展。

“到了!”芷含嫣迫不及待地探出车窗,却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城门大开,一队铁甲骑兵列阵而出。为首的青年将军剑眉星目,与梁云舟有七分相似,只是眉骨上一道疤痕平添几分肃杀之气。

“大哥!”梁云舟翻身下马,兄弟二人重重相拥。

梁云同拍了拍弟弟的背,目光却落在一旁的马车。

雁门关的秋风卷着黄沙扑面而来。

芷含嫣刚下马车,就被梁云舟一把揽到身侧。他掌心温热,力道不容拒绝,像是宣示主权般将她牢牢扣在身旁。

“大哥,这是含嫣。”梁云舟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笑意,“你弟妹。”

芷含嫣耳根发烫,垂着眼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见过大哥。”

梁云同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这位镇守边关多年的将军比梁云舟更魁梧,眉骨上的疤痕让他不怒自威,可此刻却露出个温和的笑容:“弟妹不必多礼。云舟在信里没少夸你。”

——梁云舟夸她?

芷含嫣诧异地抬头,正对上自家夫君微微发红的耳尖。

“大哥!”梁云舟皱眉打断,转移话题道,“这位是芷家二小姐,含嫣的姐姐。”

芷双凝上前盈盈一拜:“叨扰梁将军了。”

风掠过她素白的裙角,显得身形愈发单薄。梁云同刚要回礼,城门内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报!将军,夫人又发热了!”

梁云同脸色骤变,匆匆拱手:“诸位见谅,内子抱恙,我先失陪。”说完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梁云舟眉头紧锁:“嫂嫂病了?怎么信中从未提起?”

一旁副将低声道:“夫人和小公子半月前染了风寒,将军不让声张,怕朝廷以为边关军务懈怠……”

将军府比想象中简朴。

青砖灰瓦的院落没有京城府邸的精巧,却透着边塞特有的粗犷。芷含嫣跟着引路的老嬷嬷穿过回廊,隐约听到东厢房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那是大嫂的院子?”她小声问。

老嬷嬷叹气:“夫人这病来得蹊跷,反反复复总不见好。小公子也是,烧得说胡话……”

芷含嫣和芷双凝对视一眼。她们自幼跟着母亲学医理,虽不精通,却也懂些皮毛。

“嬷嬷,可否让我们去看看?”芷双凝轻声道,“芷家有些祖传的方子,或可一试。”

东厢房里药味浓重。

梁云同正坐在榻边,握着妻子的手低声安慰。见众人进来,他刚要起身,却被芷双凝制止:“将军且坐,让我看看脉象。”

榻上的女子面色潮红,眼下青黑,正是梁云同的妻子沈氏。她虚弱地想撑起身子,却被芷含嫣按住:“嫂嫂别动。”

芷双凝三指搭在沈氏腕上,眉头渐渐蹙起。

“如何?”梁云同急问。

“脉象浮数,舌苔薄黄,似是外感风热。”芷双凝收回手,“但……”她犹豫了一下,“嫂嫂近日可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比如花草、香料?”

沈氏茫然摇头,一旁乳母却突然道:“上月周家送来几盆西域奇花,夫人甚是喜爱,一直摆在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