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时间在遗忘区沉重的阴影与短暂的喘息间悄然流逝。

命运审判在上次的失乐园计划中元气大伤，现在像一只重伤蛰伏的巨兽，短时间内已经无力再发动大规模的行动。

对于普通成员而言，这反而意味着……一段珍贵的、可以暂时忘却硝烟和死亡的假期。

阳光再次慷慨地倾泻在遗忘区临时基地的露天训练场上。

陆凡靠坐在场边阴凉的边缘，伤口的钝痛已经减弱了很多，至少支撑着他在不被人搀扶的情况下，独自走到这里。

这几天他断断续续从美倩和其他人口中拼凑出了后续。

怜汐的伤势更为棘手，需要更长时间的观察和静养；至于学校那边，端木凌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给所有人在校生请了长假。

这大概是这段灰暗日子里，唯一能安稳汲取的一点阳光。

微小的光束，如同金色的尘埃柱，穿过高处围栏的缝隙，不偏不倚地落在陆凡半边脸颊上。

汗珠顺着光洁的皮肤滑下，在光与影的交界处凝聚、滚落，最后“啪嗒”一声砸在滚烫的水泥地上，溅起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微小水花。

陆凡眯着眼，看着训练场上翻腾的尘烟和同伴们挥洒汗水的身影。

得益于伤员身份，现在自己得以暂时豁免于那些曾让他叫苦不迭的训练项目，这一点“特权”，让此刻的喘息显得格外惬意。

“身上的伤，还好些了？”一个低沉的声音自身侧响起，几乎与一道阴影同时落定。

“嗯，好多了。”陆凡下意识地应道，语气轻松。

但当他看清身旁坐下的人影时，陆凡还是身体微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端木凌坐下，目光并未投向陆凡，而是沉静地落在那些正在泥尘与嘶吼中搏斗的身影上，仿佛在评估着什么。

“能动的话，有件情报搜查任务需要你去完成。”开门见山，声音不高，却让喧嚣的背景瞬间被隔绝在外。

“任务？”陆凡一怔，“搜查任务？那不是美倩她们的……”

话未说完，陆凡先停住了。

“原本是她负责情报收集。”端木凌接口，依旧目视前方，“但现在怜汐需要恢复。而且……”

端木凌将目光转向陆凡，平静之下似有深意，“这个特定目标，由你去接触，可能更稳妥。”

“为什么？”陆凡心中的疑惑更深。

“看看这个。”端木凌没有直接回答，抬手递过一块微型光屏。

陆凡接过，指腹触及冰冷的边缘。当屏幕亮起，显示出那份档案和清晰的面孔时，身体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瞳孔骤缩！

光屏的冷光映在陆凡骤然失色的脸上。

“洛依柯。明珠一中高等部，一年级A班。”端木凌平静地念出资料上的信息，视线如同精准的探针，落在陆凡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上，“信息显示，她除了是你在档案记录中的同学外，还存在着某种更特别的联系。”

“为什么？”陆凡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急，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为什么要查她？”

自己与洛依柯的关系，应该很少有人知道才对！

“起初我们也觉得意外。”端木凌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事后的冷酷，“但在失乐园行动过程中，我们在攻取网络数据时，意外截获了基地服务器中一部分核心数据，洛依柯的名字就在其中一份特殊名单上。”

端木凌微微停顿，加重了语气，“那是一份被加上红线标记的名单。”

不远处的训练场上，汗水仍在阳光下闪耀着抛洒。

然而，陆凡的目光却像被钉死在了眼前冰冷的光屏上，渐渐变得空洞而呆滞……

翌日。

明珠市立第一中学体育场。

夏日的阳光穿过高耸的玻璃穹顶，慷慨地泼洒在馆内中央那片翠绿的篮球场地上。

碧绿的人造草皮沾着清晨的湿气，一只小小的蚂蚱在边缘的缝隙里轻巧跳跃，碧蓝的天空倒映在它微小的复眼中。

然而蚂蚱没有注意到，那蔚蓝色的苍穹之下，一只伺机已久的飞鹰早已收起翅膀，锐利的瞳孔锁定了整座躁动的建筑。

“嘭！嘭嘭嘭！”

五颜六色的塑料碎屑如同迷你喷泉般从数个火花筒中喷薄而出！

伴随着围观学生掀起的巨大声浪，纷纷扬扬地升腾、飘散。

微风拂过，那些闪亮的碎片打着旋，最终零落地沾在了欢呼雀跃的少女们柔软的发顶。

为时一周的市高中篮球联赛正式拉开战幕。

清水中学篮球队作为客队，踏入了明珠一中的主场。

随队而来的，还有一支装备齐全、活力四射的啦啦队。

统一的纯白色水手短袖衫，束着鲜艳的红色缎带，搭配着短得刚刚好的同色格纹短裙。

少女们青春洋溢的身体随着富有韵律感的舞步跳跃、旋转，每一次齐整的挥臂踢腿，每一次明媚的笑容，都精准地引爆了看台上成片成片的嚎叫。

尤其是那些荷尔蒙爆棚的男生们，眼睛几乎要黏在那一排舞动的雪白大腿上。

不得不说，清水中学这份喧宾夺主的造势，为这支客场队伍挣足了面子。

“可恶啊！绝不能让她们在咱们地盘上这么嚣张！”与之相对，场边明珠一中的啦啦队席位上，女孩们看着对手抢尽风头，牙齿都快咬碎了，升腾的怒意几乎要燎到体育馆的顶棚！

她们手里紧握着本校配发的彩色碎纸花束，显得有那么点不够份量？

“姐妹们！打起精神来！输人不输阵！”领头的女孩用力拍拍手，眼中燃起斗志。

“喊响点！跳整齐点！让她们看看谁才是主场！加油！！”十几个女生齐声应和，带着一股被激怒的火气，齐刷刷冲向场地正中央偏右的区域，隔着半场中线，与清水中学的队伍形成了近乎直面的、无声的对峙。

明珠一中的啦啦队员穿着的是统一的蓝白主色调运动风格短裙套装。

蓝白拼接的短袖，配同色短裤与运动鞋。

虽然不像清水中学的水手服那样带着微妙的制服诱惑，但凭借着绝对的主场身份和数量上的热情声援，当她们整齐地开始舞动、高呼校名时，整个体育场爆发的轰动声浪竟隐隐压过了对方！

环形看台像是沸腾的巨大锅炉。

山呼海啸般的助威声、口哨声、跺脚声混杂在一起，在弧形的顶棚下反复激荡、叠加，气势惊人，直冲云霄！

“嘿！快看快看！那个！就是那个最前面扎高马尾的！”潘仁坤坐在观众席前排，用手肘用力捅了捅身旁的陆凡，压低声音却压不住兴奋，指着清水啦啦队中一个动作格外舒展、笑容尤其明媚的女孩。

“舞跳得超赞有木有？腿也长！啧啧……可惜是外校的，不然老子非得追她不可！”没能进入班级篮球队的潘仁坤，对这个联赛一直带着点别扭的怨气。

能老实在看台坐着没跑去为对手加油打气，陆凡都觉得这是一种奇迹。

陆凡给了他一个“没救了”的眼神作为回应。

“喂！你能不能别这么无趣啊！”潘仁坤受到冷遇，倍感受伤。

“我弄成这样进不了队，还不是怨你！要是当初咱俩组队，再拉上大壮他们几个，就凭我们的实力，不敢说拿冠军，至少干翻我们自己班那几个精英绰绰有余！那现在场上风光无限的就该是我们了！”

“嗯，对对对，怪我，都是我的错。”陆凡如同被念经的僧人安抚闹腾的香客，敷衍地点着头。

对于潘仁坤的白日梦，陆凡完全能够理解，生活已经够艰难了，允许美好的幻想的出现是基本的精神慰籍，哪怕那种幻想只是空中楼阁。

“太假了你！”潘仁坤对这种不走心的回应嗤之以鼻，却也倍感无趣。顺着陆凡一直有些飘忽不定的视线望去，“我说你到底在看什么啊？都快看出花来了。”

潘仁坤开始好奇陆凡的视线焦点。

“没什么！”陆凡被一语点破目的，有点慌乱地收回目光，强迫自己看向场内，装出一副认真观赛的样子。

此时恰好中场休息结束，舞姿曼妙的啦啦队员们正有序退场，双方队员重新入场。

穿着白色主体、带红色装饰运动服的清水队员，和身穿经典蓝白队服的明珠一中队员重新占据了球场焦点。

随着裁判一声尖锐的哨响，下半场比赛激烈打响。

年轻身体激烈的碰撞、抢断、奔跑，瞬间引爆了看台，引得无数女生尖叫，也暂时吸走了大部分男生的注意力。

感觉到潘仁坤的注意力终于被精彩的球赛转移，陆凡暗中松了口气，目光却忍不住再次投向之前的方向。

拉拉队坐席后方，靠近本校学生集中的那片位置。

天蓝色的长发即便在嘈杂人群中依旧如此鲜明，如同静谧的溪流。

洛依柯正和一帮相熟的朋友挤坐在一起。

少女们热烈地讨论着刚刚啦啦队的表演和当下的比赛，指指点点，笑闹成一团。

阳光透过穹顶落下来，照得她们的笑脸明媚鲜活。

全神投入的女孩们，并未察觉那道混杂在千人万众之中、从较远位置投来的、带着沉重心事的凝视。

“该怎么跟她说呢？”陆凡的指尖无意识地微微蜷曲，指甲刮擦着冰凉座椅的塑料边缘。

端木凌的任务是调查，而那份被打上刺眼红字的标注却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在神经上。

莫名的直觉告诉陆凡，那绝非一份普通的名单。

只是仅仅暗中观察？

隐隐觉得有些不够。

“憋不住了！我得去开闸放个水！”潘仁坤忽然捂着肚子站起来嚷嚷了一声，不等陆凡反应，便急匆匆地扒开拥挤的人腿，朝着卫生间的方向猫腰钻了过去。

陆凡头也没回地含糊应了一声，目光依旧锁定在那一抹天蓝之上。

就在这时。

身旁的座位垫微微下沉！

一股微凉的风带起。

几乎是同时，一股极其陌生的、存在感极强的气息，毫无征兆地贴近了他！

陆凡脑中下意识闪过“这么快？”的念头，下意识侧过脸去看……

当看见来人面容的刹那，陆凡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身体僵硬地钉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