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场的空气带着铁锈和汗水混合的味道,陈卫国站在沙袋前,沉默得像一块生铁。他没有立刻开始教导张千禧,而是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穿透了时空,落回那个染血的夜晚——昨夜。
“昨晚…很乱。”陈卫国的声音低沉,像砂纸摩擦着锈蚀的金属,“不只是零星的疯子。轧钢厂那片,像捅了马蜂窝。十几个…不,可能几十个眼睛发蓝的杂碎,有组织的冲出来了。目标是厂区的变电所和原料仓库。”
张千禧屏住呼吸,他能想象那混乱而恐怖的场景。
“厂里的保卫科…老赵,大刘,柱子…”陈卫国念出几个名字,每一个都像重锤砸在心上,“都是好兵,退伍回来的。我们抄起家伙——扳手、钢管,甚至消防斧,想把它们堵在生活区外面。”
他的拳头无意识地攥紧,指节发白:“它们不怕疼,力气大得吓人,挨了重击还能扑上来撕咬。老赵被一个扑倒,脖子…被活生生咬断了…血喷得到处都是。”陈卫国的声音没有丝毫颤抖,但眼底翻涌的痛楚和愤怒几乎凝成实质,“大刘为了掩护工人撤退,被三个围住…钢管都打断了…柱子…柱子想点燃汽油桶同归于尽,被一个速度奇快的杂碎从背后掏穿了…”
每一个牺牲的名字,都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张千禧的心上。他仿佛看到了那些未曾谋面的汉子,在绝望中爆发出最后的勇武,然后倒在冰冷的地上,被诡异的蓝光吞噬。
“我们边打边退,被逼到了锅炉房。”陈卫国深吸一口气,仿佛还能闻到那晚浓重的血腥和锅炉煤灰的味道,“就剩我和另外两个兄弟了。退无可退。看着那些蓝眼睛越来越近,看着地上兄弟们的血…那一刻,脑子里什么都没了,就剩下一个念头:杀!杀光这些畜生!”
就在那股焚尽一切的杀意和绝望达到顶峰的瞬间——
“嗡!”
陈卫国清晰地记得,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如同沉寂多年的地脉岩浆,猛地从身体最深处炸开!瞬间席卷四肢百骸!疲惫一扫而空,酸痛的肌肉重新充满爆炸性的力量,甚至比年轻时在侦察连巅峰期还要强横!更奇妙的是,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慢”了下来。他能“看”到冲在最前面那个寄生者扭曲脸上肌肉的细微抽搐,能“听”到它喉咙里即将发出的嘶吼,甚至能“感觉”到它重心转移的方向!一种近乎本能的、战场磨砺出的直觉被放大了十倍!
“嗬!”一声暴喝,陈卫国动了!没有思考,身体比思维更快!他矮身避开一只抓向他面门的利爪,手中的扳手以一个刁钻到不可思议的角度,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砸在另一个寄生者的太阳穴上!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那寄生者眼中的蓝光剧烈闪烁,动作瞬间僵直。
同时,他左腿如同铁鞭般抽出,精准地踹在第三个试图偷袭的寄生者膝盖外侧!又是令人牙酸的碎裂声!那寄生者惨嚎着倒下。
行云流水!电光石火!剩下的几个寄生者被这突如其来的、近乎非人的速度和精准打击震慑住了!
“趁现在!”陈卫国对仅存的两个战友吼道。三人背靠着滚烫的锅炉,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硬生生顶住了这一波冲击,撑到了增援部队带着特殊装备赶到……
“后来清点,”陈卫国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眼神重新聚焦在张千禧身上,锐利如刀,“我干掉了四个,活捉了两个重伤的。代价是…老赵他们…都没了。”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这绿光,就是那时候开始有的。力量,速度,还有这该死的‘直觉’,都回来了,比以前更强。代价…太他妈大了。”
张千禧沉默着,他能感受到陈卫国话语里那沉甸甸的血色和刻骨的恨。这不是什么天降奇遇,这是战友的鲜血浇灌出的力量。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日冕进化”和“全球反哺”并非单纯的恩赐,它们伴随着牺牲、责任和无尽的战斗。那种穿越者的隔阂感,在这一刻被浓烈的现实感和同仇敌忾的情绪冲淡了许多。
“所以,小子,”陈卫国转过身,眼神灼灼地盯着张千禧,“别把你这身力气当什么好事。它是刀,是把双刃剑。用不好,伤己伤人。用好了,是为了不让昨晚的惨剧,不让那个叫彤彤的小丫头的事,再发生!明白吗?”
“明白!”张千禧挺直腰板,声音斩钉截铁。他眼中的迷茫和疏离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取代。
训练开始了,地点就在这处秘密基地深处一个改造过的巨大仓库。
陈卫国教的不是什么花架子套路,全是战场上生死搏杀总结出来的军用格斗术,凶狠、直接、追求瞬间的杀伤与制服。
“面对那些东西,别想着留手!咽喉、眼睛、太阳穴、下阴、关节!哪里脆弱打哪里!用你最大的力气!”陈卫国一边吼着,一边毫不留情地进攻。他的动作迅猛如豹,带着沙场老兵的狠辣。
张千禧刚开始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他空有超出常人的力量和速度,但技巧和反应跟不上。好几次被陈卫国一个简单的擒拿就摔翻在地,或者被假动作晃过,结结实实挨上一拳。
“太慢!动作太明显!发力不对!”陈卫国的斥责毫不留情,“你的力气是摆设吗?给我用出来!想象那蓝眼睛就在你面前!想想彤彤!”
“吼!”张千禧眼睛发红,被激起了凶性。他不再畏首畏尾,凭借日益恐怖的身体素质强行反击。拳头带着破风声砸向陈卫国!
陈卫国眼神一凝,不退反进,一个巧妙的卸力格挡,顺势抓住张千禧的手臂,一个凶狠的过肩摔!
砰!尘土飞扬。
“咳…咳…”张千禧躺在地上,剧烈咳嗽。
“有点样子了!记住这个感觉!愤怒要化为力量,不是让你变成莽夫!”陈卫国伸手把他拉起来,“再来!”
一天天过去,张千禧的进步堪称恐怖。他的身体每天都在变强,神经反应速度也在翻倍提升。陈卫国的招式被他迅速吸收、理解、拆解、重组。从最初的被动挨打,到能勉强招架,再到偶尔能凭借速度和力量进行有效反击。
“这小子…是个怪物。”一次训练间隙,陈卫国擦着汗,对旁边观察的周主任低语,语气里带着惊叹,“学东西快得吓人,身体一天一个样。昨天还能把他摔出去,今天差点被他反制了。”
周主任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邃:“地球意志选中的‘日冕’,果然非同凡响。陈班长,你的任务很重,要把他这把利刃磨得更快,更要教会他控制。”
耐力训练:
这更是地狱。陈卫国深谙极限压榨潜能的道理。
负重越野:穿着特制的训练服,在基地复杂的地形中狂奔,陈卫国开着吉普车在后面追,时不时还模拟枪声刺激。
抗打击训练:被陈卫国用橡胶棍反复击打躯干和四肢,练习在剧痛中保持动作和意识。
意志力锤炼:在模拟极端环境(高温、低温、噪音干扰)的密闭舱内,进行枯燥重复的高强度体能训练。
每一次,张千禧都觉得自己要垮了,肺部像火烧,肌肉酸痛得如同撕裂,大脑一片空白。但每当濒临极限,体内那股微弱却坚韧的绿意便会悄然流转,带来一丝清凉和韧性,支撑着他榨出最后一丝力气。零点一过,疲惫的身体如同重置,第二天又生龙活虎地投入更残酷的训练。
“陈班长,你这训练…是要把我往死里练啊。”一次负重跑结束,张千禧瘫在地上,像条离水的鱼,大口喘着气,苦笑道。
陈卫国扔给他一瓶水,自己也灌了一口,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死不了!你小子恢复力比蟑螂还强。记住,战场上,多一分耐力,就多一分活命的机会,多一分干掉那些蓝眼杂碎的机会!”
共同的敌人,艰苦的训练,朝夕的相处,还有陈卫国身上那种经历过生死、沉稳如山又带着老兵痞气的独特气质,让张千禧对这个时代、对眼前这个老兵教官的认同感与日俱增。那种“我是外来者”的隔阂感,在汗水和并肩作战(训练)的压力下,逐渐被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归属感取代。
一个月,高强度、非人的一个月,如同淬火的钢铁。
张千禧的皮肤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原本略显单薄的身体变得精壮结实,肌肉线条隆实而充满爆发力。眼神褪去了最初的迷茫和少年气,变得锐利而沉稳,深处隐藏着如火山般的战意。他的格斗技巧在陈卫国的打磨下,脱胎换骨,结合他恐怖的身体素质,已经具备了惊人的实战杀伤力。更重要的是,他对自身力量的掌控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收放自如,不再像最初那样容易失控。
“报告周主任,陈班长!”张千禧穿着合身的黑色作训服,身姿挺拔如松,站在周主任和陈卫国面前,眼神坚定,“张千禧申请加入‘荧石’小队!随时可以投入战斗!”
周主任满意地点点头,看向陈卫国。陈卫国上前一步,用力拍了拍张千禧的肩膀,力道之大让张千禧都晃了一下。
“好小子!这一个月没白练!”陈卫国眼中满是认可,“从今天起,你就是‘荧石’的一员了!代号‘黑曜’!记住你的职责,守护黎明前的黑暗!”
“‘黑曜’收到!”张千禧沉声应道,心中涌起一股热流。
结束训练的陈卫国和张千禧走向基地另一侧的生活区。推开一扇挂着“荧石”铭牌的门,里面是一个略显简陋但功能齐全的休息室兼会议室。
里面已经有三个人。
一个穿着白大褂,气质清冷文静,正低头专注地看着一份报告的年轻女子。她抬起头,露出一张秀丽但带着严肃的面容,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冷静而锐利。
“苏晴,”陈卫国介绍道,“咱们的队医兼生物分析师,也是被‘激发’的。她的‘绿光’能力主要在微观感知和生物能量分析上,还能用‘气’…嗯,按她的说法是生物能量场,进行紧急治疗。昨天要不是她,老刘的腿就保不住了。”他指的是昨晚一次行动中受伤的队员。
苏晴对着张千禧微微颔首,声音清冽:“你好,‘黑曜’。你的体检报告我看了,恢复力数据…很惊人。以后受伤了别硬撑,找我。”
“谢谢苏医生。”张千禧连忙道。
角落里,一个穿着宽大T恤、头发乱糟糟、戴着厚厚眼镜的少年正噼里啪啦地敲着一台看起来就很笨重的笔记本电脑。听到动静,他头也不抬地嘟囔:“等会儿等会儿,马上破译这个加密频道了,那群蓝皮虾又在换联络暗号了…”
“那是阿飞,”陈卫国无奈地摇摇头,“咱们的技术支援,黑客,电子设备专家,你的特殊训练服就是他利用陨石碎片做出来的。他的‘绿光’让他对电子信号和机械结构有近乎变态的亲和力跟理解力,手指头快得能出残影。就是人有点…宅。”
“嘿,陈头儿,这叫专注!”阿飞终于抬起头,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露出一张娃娃脸,对着张千禧咧嘴一笑,笑容有点腼腆又带着点技术宅的得意,“‘黑曜’是吧?听说你力气贼大?下次打架能不能帮我抓个完整的蓝皮虾主机回来?我想拆开研究研究它们的能源核心自毁程序是咋触发的!”他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张千禧:“……我尽量。”
最后,众人的目光都投向窗边。一个穿着运动背心和短裤,身材高挑匀称,扎着利落马尾辫的少女正在做拉伸。她动作舒展,充满活力,小麦色的肌肤上渗着细密的汗珠。听到介绍,她转过身,露出一张明媚阳光的脸庞,眼睛又大又亮,此刻正带着好奇和一丝狡黠打量着张千禧。
“林小雨,”陈卫国脸上露出难得的温和,“咱们的眼睛和耳朵,侦查尖兵。她的‘绿光’能力是超级速度和恶意感知,跑得贼快,身手灵活得跟猫似的。就是嘴巴有时候不饶人。”
“陈叔!我这叫敏锐洞察和及时反馈!”林小雨不满地皱了皱鼻子,蹦跳着走过来,绕着张千禧转了一圈,像在观察什么稀有动物。
“你就是那个一拳把寄生体嵌墙里,还把人核心搞自爆了的‘人形暴龙’张千禧?”林小雨眨巴着大眼睛,语速飞快,“哇哦,看着也不像有三头六臂嘛!力气真有那么大?能一拳打穿这堵墙吗?”她指着休息室厚实的承重墙。
张千禧被她的直接和跳跃性思维弄得有点懵,下意识回答:“呃…应该…能打穿吧?但肯定会被陈叔罚跑圈跑到死…”
“噗嗤!”苏晴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随即又恢复了清冷模样。
阿飞从电脑后探出头:“打穿?数据呢?冲击力峰值多少?墙体结构破坏模型分析一下?”
陈卫国脸一板:“胡闹!谁敢破坏公物,负重跑二十公里起步!”
林小雨吐了吐舌头,毫不在意,笑嘻嘻地凑近张千禧:“喂,‘暴龙’,别紧张嘛!以后就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啦!我叫林小雨,代号‘灵雀’!以后遇到打不过的蓝皮虾,记得喊我,我跑得快,可以帮你搬救兵!当然,救兵费嘛…一顿涮羊肉怎么样?”
看着眼前这性格迥异,却都带着蓬勃生气的队友,感受着林小雨毫无距离感的贫嘴和调侃,张千禧紧绷了一个月的神经,在这一刻奇异地松弛下来。他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笑意,那是一种真正融入集体、找到同类的轻松。
“涮羊肉没问题,”张千禧看着林小雨亮晶晶的眼睛,也学着她贫了一句,“不过得等咱们先把那些蓝眼睛的‘虾兵蟹将’涮干净了再说。到时候,我请客,管够!就怕你吃多了跑不动。”
“切!小看我?”林小雨叉腰,“本姑娘可是‘灵雀’!吃十盘肉照样追得蓝皮虾满地找牙!倒是你,‘暴龙’,别光顾着练肌肉把脑子练没了,到时候别连火锅店门朝哪开都找不着!”
“哈哈哈哈!”连一向严肃的陈卫国都被逗笑了。苏晴无奈地摇头,嘴角却噙着笑意。阿飞则嚷嚷着:“火锅好!记得点脑花!补脑!”
小小的休息室里,充满了笑声。残酷战争阴影下的第一缕轻松阳光,悄然洒落在这支名为“荧石”的新生小队身上。张千禧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那份沉重的隔阂与压力,终于被这鲜活的气息和同伴的贫嘴悄然驱散。他知道,前路依然荆棘密布,但至少,他不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