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武魂殿的邀约上

冰冷的死寂如同实质的浓雾,沉甸甸地压在空旷的武魂殿内。

我,唐劫,背靠着那扇隔绝了外界所有声音与光线的厚重木门,身体因为脱力和极度的后怕而不断下滑,最终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的大殿里被无限放大,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的铁锈感,每一次呼气都像是在喷吐着恐惧的寒霜。

素云涛……没了。

一个活生生的、二十六级的大魂师,武魂殿的正式执事,就在我眼前,在我的指尖触碰下,如同被橡皮擦抹掉的铅笔痕迹,无声无息地化为了飘散的灰烬。

而我那该死的“加格尔”武魂,那深藏于掌心血肉之下、如同毒蛇般蛰伏的暗红血光,此刻正以一种冰冷的、带着嘲弄意味的微弱脉动,提醒着我它那不可预测的、足以抹杀一切的恐怖威力。

5%!

仅仅5%的概率!

可它偏偏就在那一刻,精准无比地降临在了素云涛身上!

这哪里是武魂?这分明是悬在我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断头铡!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甚至每一次血液的流动,都可能成为触发下一次“瞬杀”的扳机!

“怪物……”老杰克那惊恐欲绝的尖叫,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我该怎么办?逃?能逃到哪里去?武魂殿死了人,还是死在一个刚刚觉醒武魂的孩子手里——哪怕这“杀”的方式诡异到无法理解——他们会善罢甘休吗?

就在绝望的藤蔓即将彻底勒紧我心脏的刹那——

“笃、笃、笃。”

清晰而富有韵律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敲碎了殿内令人窒息的死寂。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仿佛直接敲打在我的灵魂之上。那声音透过厚重的门板传来,显得格外沉闷,也格外……危险!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来了!他们来了!武魂殿的人!

比预想中更快!快得我根本没有任何喘息和思考对策的时间!

我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从地上弹起,背脊死死抵住冰冷的门板,仿佛这腐朽的木头能给我一丝微不足道的庇护。双腿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掌心深处,那缕暗红的血芒似乎感受到了我极致的恐惧,变得异常活跃,隐隐透出皮肤,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冰冷。

“吱呀——”

沉重的殿门,并没有从外面被暴力破开。它只是被一股柔和却沛然的力量,从外面缓缓推开了一条缝隙。

刺目的阳光如同熔化的金水,从那道缝隙中倾泻而入,瞬间撕裂了大殿内的昏暗。光柱里飞舞的尘埃,此刻显得无比喧嚣。

一个身影,逆着光,安静地站在门缝之外。

来人并非想象中那种肌肉贲张、杀气腾腾的武魂殿执法者。相反,他身材瘦高,穿着一身比素云涛更加精致、袖口和领口绣着银线云纹的黑色执事长袍。袍子熨帖合身,一丝不苟,透着一股严谨到刻板的气息。

他的面容清癯,颧骨微高,眼窝有些深陷,使得那双眼睛在逆光中显得格外深邃。花白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乱发。鼻梁上架着一副式样古拙、镜片厚实的单边水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仿佛能洞穿人心的审视感,正平静地落在我惨白惊恐的脸上。

他的视线并没有在我身上过多停留,仿佛我只是这大殿里一件不起眼的摆设。那锐利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缓缓扫过整个狼藉的现场——散落的鞋子,混乱的脚印,墙角那几块黯淡无光的水晶碎片……最终,定格在素云涛消失的那一小片空地上。

那里,除了几缕被风吹得几乎看不见的、混合着水晶粉尘的青灰色痕迹,空无一物。

他向前踏了一步,无声地走进大殿。黑色的皮靴踩在布满灰尘的地砖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随着他的进入,一股无形的、远比素云涛更加强大、更加凝练、也更加冰冷的魂力波动,如同水银泻地般弥漫开来,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空气仿佛被冻结了,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巨大的压力让我几乎无法站立,膝盖一软,差点再次瘫倒。我死死咬住下唇,用刺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了粗布衣衫。

他蹲下身,伸出带着洁白手套的手指,极其小心地捻起地上一点几乎看不见的灰烬,凑到眼前,透过那厚厚的单边镜片,仔细地观察着。动作一丝不苟,如同在进行一项精密的实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大殿里只剩下他指尖捻动灰烬的细微摩擦声,和我自己压抑到极致的、擂鼓般的心跳。

终于,他站起身,目光再次落回我的脸上。那双藏在厚厚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得仿佛能剥开我的皮肉,直视到我灵魂深处那抹不祥的血光。

“素云涛执事呢?”他的声音响起,不高不低,语调平直,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我的耳膜。

来了!死亡的问题!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恐惧如同巨浪般将我淹没。解释?怎么解释?说我有个武魂自带5%秒杀?谁会信?信了之后呢?等着被当成不可控的怪物抹杀?

电光火石间,一个荒谬到极点、却又是我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般的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浮木,猛地蹿了出来!

“他……他……”我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为了帮我觉醒武魂……魂力……魂力耗尽……然后……然后……”

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在对方那毫无波动的锐利注视下,巨大的压力让我几乎窒息。我猛地抬手指向地上那几块黯淡的水晶碎片,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仿佛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哭腔:

“爆了!那个水晶球!它……它承受不住我的武魂力量!突然就……就炸开了!素云涛大师离得最近……他……他被炸飞了!然后……然后……”我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神充满了“惊吓过度”的茫然和恐惧,“……就……就没了!像灰一样……散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刚经历了世间最恐怖的事情。泪水(一半是恐惧,一半是急中生智的逼真表演)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顺着脏兮兮的脸颊滑落。我用尽全身力气表现出一个目睹惨剧后惊魂未定、语无伦次的孩童形象。

“武魂反噬?”来人——马修诺执事,我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这个名字——微微蹙起了眉头。他并没有立刻相信我这漏洞百出的谎言,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透过厚厚的镜片,更加仔细地审视着我脸上的每一丝表情变化,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真伪。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很久,久到我几乎以为自己的伪装就要被彻底洞穿。掌心深处,那缕暗红血芒似乎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不安地加速流转着,冰冷的死寂感几乎要透体而出。

就在我快要支撑不住这无声的压力时,马修诺的目光终于微微闪烁了一下,一丝极其隐晦的、难以捕捉的异样光芒在他镜片后掠过。他缓缓开口,依旧是那种平板的语调,却似乎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兴趣?

“失控的力量……”他低声重复了一句,像是在咀嚼这个词的味道。随即,他从怀中取出一块巴掌大小、边缘镶嵌着银色金属、表面光滑如镜的黑色魂导器。指尖注入一丝魂力,镜面亮起柔和的白光。他对着镜面,用一种毫无感情起伏的、公事公办的语气开始汇报:

“诺丁城武魂分殿,一级执事马修诺报告。圣魂村武魂觉醒仪式突发意外。执行执事素云涛,在引导一名特殊武魂觉醒者过程中,遭遇疑似武魂本源力量反噬。测试水晶球崩解,素云涛……殉职。”他停顿了一下,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我,“现场无剧烈能量冲击残留,目标对象为六岁男童,名唐劫。初步判定,其武魂具有极高潜能,但……极不稳定,存在不可控风险。申请执行‘特殊人才观察与吸纳预案’。”

汇报完毕,魂导器的光芒熄灭。马修诺将它收回怀中,动作依旧一丝不苟。然后,他才真正意义上地第一次正眼看向我,不再是审视一个可疑的“杀人犯”,而是像在看一件……有价值的、但带着危险标签的物品。

“唐劫,”他叫出我的名字,声音平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你的力量,很危险。对你自己,对他人,皆是如此。”

我的心沉了下去。果然,他还是察觉到了异常。

“留在圣魂村,”马修诺的语调没有任何变化,却字字如同冰锥,“下一次失控,死的或许就是你的杰克爷爷,或者村里任何一个人。”

冰冷的威胁,赤裸裸地摆在了面前。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

“加入武魂殿。”他抛出了真正的目的,“这是你唯一的选择,也是唯一的生路。只有武魂殿的资源和力量,才能帮助你理解、掌控、甚至利用你体内这股‘不可控’的力量。我们拥有最完善的防护措施,最顶尖的研究人员,可以最大限度地保护你,也保护你身边的人……免受意外。”

保护?我心中冷笑。是监视!是研究!是把我这颗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牢牢控制在他们的掌心!

“当然,”马修诺仿佛看穿了我内心的抗拒,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虚伪的“公平”,“选择权在你。你可以拒绝。”他微微侧身,让开了门口那一片刺眼的阳光,也露出了门外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出现的、两名如同雕塑般矗立在阴影里的、全身笼罩在漆黑重甲下的身影。他们沉默无言,但那股如同实质般的沉重杀气,却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地漫进了大殿,瞬间将我包围!

拒绝?拒绝就是死路一条!立刻!马上!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铁钳,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几乎无法呼吸。加入武魂殿,成为他们实验室里的小白鼠?还是……现在就化为飞灰,像素云涛一样彻底消失?

没有选择!根本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我……我加入!”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颤抖,带着屈辱和绝望。

马修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他微微颔首,从怀里取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散发着淡淡魂力波动的羊皮卷轴,以及一支闪烁着微弱银芒的羽毛笔。

“很好。”他将卷轴和笔递到我面前,“签下这份‘预备役魂师培养与约束协议’,从即刻起,你便是武魂殿诺丁城分殿所属的预备役魂师。记住,你的力量,你的存在,都将属于武魂殿。”

羊皮卷轴在面前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复杂拗口的条款,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冰冷的枷锁。那支银色的羽毛笔,更像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

我颤抖着伸出右手。掌心深处,那缕暗红的血芒似乎感受到了我内心的巨大挣扎和不甘,变得异常躁动,隐隐透出皮肤,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冰冷与毁灭气息。

马修诺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死死地盯住了我的掌心!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审视,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对未知力量的强烈探究欲!他甚至下意识地向前微倾了身体,厚厚镜片后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看见了!他一定看见了!

巨大的寒意瞬间将我吞噬。这协议……签下去,恐怕就真的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但……我还有选择吗?

我猛地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压制住掌心那蠢蠢欲动的血芒,一把抓过那支冰冷的银笔,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在那份如同卖身契般的羊皮卷轴末尾,歪歪扭扭地、如同刻下屈辱印记般,签下了“唐劫”两个字。

最后一笔落下,羊皮卷轴上骤然亮起一道复杂的银色符文,随即隐没。一股无形的束缚感瞬间缠绕上我的灵魂,冰冷而沉重。

马修诺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满意弧度。他仔细地收起卷轴,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