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帐内的喧嚣声在巴特尔掀开帘帐的瞬间骤然安静。数十位部族首领齐刷刷起身，右手抚胸行礼。火光在他们镶嵌宝石的腰带上跳跃，映照出一张张或沧桑或锐利的面孔。
“坐。“巴特尔抬手示意，声音沉稳有力。他缓步走向中央的鎏金王座，却在最后一刻转身，选择坐在了首领们围成的圆圈中。“今天没有高高在上的可汗，只有同饮马奶酒的兄弟。“
侍从捧着镶银角的酒囊依次斟酒。当浑浊的马奶酒注入巴特尔面前的木碗时，老萨满乌云其其格突然按住他的手腕：“伤口未愈，不宜饮酒。“
巴特尔轻笑，却见格根那颜已经拍案而起：“其其格婆婆说得对！可汗当以蜂蜜水代酒！“独眼将领的吼声震得帐顶的流苏微微颤动，“我秃鹫部愿第一个立誓！“
沉重的铁靴踏过毛毡地毯，格根单膝跪地，抽出腰间弯刀横举过头：“长生天为证，秃鹫部三千勇士的刀与箭，永远追随苍狼之嗣！若违此誓，万箭穿心！“
锋利的刀刃划过掌心，鲜血滴入酒碗。帐内气氛骤然肃穆，各部首领依次上前，重复着血誓仪式。当最后一位那颜退回座位，巴特尔端起那碗混合着数十人鲜血的马奶酒，缓步走到帐中央的铜火盆前。
“这碗血酒，敬战死的英灵。“他倾洒三分之一，火焰猛地窜高，映亮了他棱角分明的轮廓。“这碗血酒，敬苦难的族人。“又三分之一洒落地面，渗入泥土。“剩下的...“他突然将碗重重摔碎在火盆边缘，“待我们收复黑盐湖畔的牧场时，再与诸位痛饮！“
陶片四溅，首领们的吼声几乎掀翻帐顶。但在这一片激昂中，巴特尔敏锐地注意到最外围有个瘦削的年轻人始终沉默——那是来自最南边羚羊部的使者，一个本该最渴望收复盐湖的部族。
宴会持续到深夜。当最后一位醉醺醺的那颜被侍从扶走，巴特尔立刻召来亲卫：“盯住羚羊部使者，别惊动他。“
“您怀疑...“亲卫压低声音。
“太安静了。“巴特尔摩挲着肩头伤处的绷带，“羚羊部丢了最好的草场，他们的使者却像个哑巴。这不正常。“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亲卫急匆匆回报：羚羊部使者偷了匹马往南去了！
巴特尔瞬间清醒：“备马！带上苏赫巴鲁！“
五名精锐轻骑跟着巴特尔冲出城门，沿着新鲜的马蹄印追踪。金雕在晨曦中翱翔，锐利的目光锁定着草原上的异动。当太阳完全升起时，他们在一处干涸的河床追上了目标——但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勒紧了缰绳。
羚羊部使者的坐骑倒毙在河边，口吐白沫。而使者本人被吊在一棵枯树上，脖颈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脚尖距离地面仅寸许。更骇人的是，他的胸口用匕首钉着一张羊皮纸，上面用帝国文写着：“第一个。“
“是陷阱！“亲卫队长刚喊出口，河床两侧的灌木丛中突然站起二十余名弩手！
“嗖嗖嗖！“
淬毒的弩箭撕裂空气。巴特尔纵马跃向最近的岩石掩体，仍有一支箭擦过他的脸颊，火辣辣的疼。两名亲卫没那么幸运，连人带马栽倒在地，瞬间没了声息。
“保护可汗！“剩余三名亲卫组成人墙，其中一人吹响了求援的骨哨。金雕苏赫巴鲁如金色闪电俯冲而下，利爪抓向弩手头目的眼睛。
巴特尔趁机张弓搭箭，三声弦响，三名弩手咽喉中箭倒地。但敌人实在太多，眼看就要合围——
“轰隆隆！“
大地突然震颤！东方的地平线上，一支骑兵队如黑潮般涌来！冲在最前的竟是个娇小的身影，手中长弓连珠发射，箭无虚发！
“阿茹娜？！“巴特尔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救过他的牧羊少女。而她身后，是格根那颜率领的三百秃鹫部铁骑！
伏击者见状立刻溃散，但库赛特骑兵的马刀比他们逃跑的速度更快。片刻后，除了刻意留下的几个活口，其余伏击者全部变成了草原上的尸骸。
格根那颜拎着一个满脸是血的俘虏走来：“可汗，您该带更多护卫。“
巴特尔擦去脸颊的血迹，看向正在检查尸体的阿茹娜：“你怎么...“
“我跟着使者出来的。“少女头也不抬，熟练地翻检弩手的装备，“这些不是普通强盗。“她举起一枚精致的铜徽章，“帝国第三军团侦察队的标记。“
被按在地上的俘虏突然狞笑：“聪明的草原蛮子...但已经晚了。“他嘴角溢出黑血，头一歪断了气——咬碎了藏在牙中的毒囊。
巴特尔与格根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帝国人的报复来得比预期更快，更狠毒。他走向那棵吊着使者的枯树，取下染血的羊皮纸。翻到背面，几行小字让他瞳孔骤缩：
“黑盐湖往南三十里，日落时分，带着你父亲的戒指来换一百个孩子的命。“
纸片从他指间飘落。三天前瘟疫隔离区失踪的近百名孤儿...根本不是走失，而是被帝国人掳走了！
“其其格额格其说得对。“巴特尔的声音冷得像冰，“我确实太仁慈了。“他翻身上马，“传令各部，集结所有能拿得起弓的战士。但不要打草惊蛇——我要让帝国人知道，库赛特的苍狼，最擅长以牙还牙。“
苏赫巴鲁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唳叫，仿佛在应和主人的决心。东方，朝阳终于完全跃出地平线，将草原染成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