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鸟商行的匾额悬在朱漆大门之上,墨底金字,沉凝如渊。此处原是前朝一位获罪亲王的府邸,三进三出的格局,高墙深院,飞檐斗拱间残留着旧日王侯的森严气度。
如今门庭若市,车马喧嚣,踏碎了昔日的沉寂。前来“赊购”科举密卷的寒门学子络绎不绝,青衫布履,面有菜色,眼神却灼热如星火,紧紧攥着商行开具的赊契文书,仿佛攥住了改换门庭、鱼跃龙门的唯一凭据。
沈衔玉端坐于正厅深处。
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横陈,案上并无账簿算盘,唯有一方温润如羊脂、内蕴赤金流光的玉印静静镇着。
她今日未着繁复宫装,仅一袭天水碧的素锦长裙,外罩月白暗云纹广袖薄纱褙子。墨玉般的长发松松挽了个堕马髻,斜簪一支素银点翠衔珠步摇,流苏垂落肩头,随着她偶尔的翻阅动作,漾开泠泠微光。
厅堂高阔,天光自雕花窗棂斜斜透入,恰好笼在她周身。光线里,那张脸美得近乎不真实。冰为骨,玉为肌,已不足以形容其万一。
那是被玄鸟印神力反复淬炼、涤尽凡尘浊气后的极致清冷与纯粹。肤色是初雪新霁后最无瑕的冷白,在明亮的光线下晕开一层细腻的柔光,连最细微的绒毛也无,干净得如同冰雕玉琢。
眉若远山含黛,疏淡间自有孤高清韵。眼睫低垂,浓密如鸦羽,在眼下投落一小片静谧的阴影。
鼻梁秀挺,线条流畅孤峭,似险峰割开流云。唇色极淡,如同早春枝头初绽的玉兰瓣,抿着一道冷静自持的弧度。
最令人不敢逼视的是那双眸子。
抬首间,眼波流转,瞳仁是比最深的子夜还要纯粹的墨色,幽邃如寒潭古井,倒映着世间万象,却无波无澜,深不见底。
唯有额心那一点赤金凰印,煌煌生辉,如同神祇垂眸,为其绝尘的姿容平添了令人心胆俱寒的威仪与疏离。
她端坐于此,无需言语,便自成一方不容亵渎的天地,将厅堂的喧嚣与人间的烟火气都隔绝在外,只余下冰雪般的寂静与掌控一切的从容。
萧璟斜倚在书案侧旁的太师椅上,一身玄色织金蟒袍,玉带束腰,姿态慵懒闲适。他手中把玩着一枚羊脂白玉扳指,目光却如同无形的丝线,若有若无地缠绕在沈衔玉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探究,以及更深沉的、如同猎手评估猎物价值的精光。
“沈老板这‘赊售’之法,当真是神来之笔。”
萧璟的声音带着惯有的磁性笑意,打破了案前的宁静,“寒门士子,十年寒窗,所求不过一纸功名。
你予他们登天之梯,他们便成了你手中最锋利的刀,最忠心的犬。待他日金榜题名,朝堂之上,便处处是你玄鸟商行的烙印。此等润物无声、操控国器的手段,本王……叹为观止。”
他微微倾身,靠近几分,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蛊惑,“只是,本王很好奇,沈老板欲以这万千寒门之刃,最终指向何方?是助本王……登临九五?还是……”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另有所图?”
沈衔玉指尖正拂过一页赊契文书,闻言动作未停,连眼睫都未曾抬起半分。
声音清泠,如同玉磬击冰,不带丝毫情绪:“殿下多虑了。商行开门,只做生意。士子求卷,我予便利,银货两讫,各取所需。至于他们日后为谁所用,是忠是奸,自有朝廷法度、君王圣裁,与我何干?”
她终于抬眸,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看向萧璟,平静无波,
“殿下所求,是这商行带来的财源与暗流。我所求,不过是乱世之中,女子亦可执掌一方财权,安身立命。各取所需,互不干涉,方是长久之道。殿下以为呢?”
她的目光太过清澈,也太过冰冷,仿佛能洞穿一切虚饰。
萧璟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凝,随即化作更深的笑意,带着一丝被戳破心思的坦然,又夹杂着棋逢对手的兴奋:“好一个‘各取所需’!沈老板通透。只是……”
他话锋一转,带着试探,“谢侯爷那边,怕是难以‘通透’。本王听闻,他这几日可是派了不少‘眼睛’在商行附近逡巡。
沈老板如此大张旗鼓,就不怕他……”
话音未落!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地撕裂了商行前院的喧嚣!
如同山崩地裂!
沉重坚固、包着厚厚铜皮、足有半尺厚的楠木大门,竟被一股狂暴到非人的巨力从外面硬生生轰开!
木屑混合着断裂的铜钉如同暴雨般激射!两扇巨大的门板如同被投石机砸中,带着凄厉的风声向内猛砸!
“保护殿下!保护沈老板!”护卫的嘶吼与学子们的惊恐尖叫瞬间炸开!
烟尘弥漫中,一道玄铁重甲的身影如同地狱归来的杀神,悍然撞破烟尘,踏入厅堂!
是谢临!
他显然刚从某个血腥战场归来,甚至来不及卸甲。
那身标志性的玄铁重铠上布满了刀劈斧凿的痕迹,深褐近黑的污血层层叠叠,早已凝固,散发出浓烈的铁锈与死亡混合的腥气。
头盔不知去向,几缕被血汗浸透的墨发凌乱地贴在额角,更衬得他面色如同暴风雨前压城的黑云,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下颌线条绷紧如刀削,薄唇抿成一道冷厉的直线。
最骇人的是他的眼睛。
赤红!
如同被点燃的熔岩,又似濒临失控的凶兽!那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怒火、被背叛的狂怒、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视线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穿透混乱的人群,死死钉在书案后那个碧衣素影之上!
“沈!衔!玉——!!!”
一声裹挟着血腥煞气的咆哮,如同惊雷炸响在混乱的厅堂!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而落!
他根本无视了厅内拔刀相向的护卫,无视了惊惶失措的学子,更无视了萧璟那瞬间变得玩味而危险的眼神。
沉重的铁靴踏碎满地狼藉的木屑铜钉,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一步!一步!如同踏在所有人的心尖上!带着摧枯拉朽的毁灭气势,朝着书案后的沈衔玉直冲而去!
挡在他前方试图阻拦的商行护卫,如同被狂奔的犀牛撞上的草人,惨叫着被那股蛮横霸道的力量直接撞飞!
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
“拦住他!”萧璟带来的王府侍卫首领厉喝,数道寒光直劈谢临要害!
“滚开——!!!”
谢临甚至没有拔剑,布满血污的右臂猛地横扫!精钢臂甲与劈来的刀锋硬撼!
铛!铛!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爆响!
火星四溅!
几柄精钢长刀竟被这血肉之躯硬生生砸弯、砸飞!持刀侍卫虎口崩裂,踉跄后退!
只一瞬!
他已冲破所有阻碍!
带着一身浓得化不开的血腥煞气与暴戾狂风,如同山岳崩塌般,轰然逼至沈衔玉的书案之前!
沉重的玄铁身躯带来的压迫感,几乎让书案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双手猛地撑在紫檀木案面上,身体前倾,那张染血带煞、因狂怒而扭曲的俊脸,几乎要撞上沈衔玉近在咫尺的、依旧平静无波的面容!
滚烫的、带着血腥味的呼吸喷薄在她脸上。
那双赤红的眼眸,死死锁住她深潭般的墨瞳,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生生碾磨出来,带着刻骨的痛与恨:
“好!好得很!!”
“本王在边关浴血!刀口舔血!为你挣那‘慧国夫人’的虚名!”
“你呢?!”
他猛地抬手,指向一旁好整以暇、嘴角噙着冷笑的萧璟,手臂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臂甲上的血块簌簌掉落:
“你在这里!和这个包藏祸心的东西!沆瀣一气!开什么狗屁商行?!赊什么狗屁密卷?!”
“沈衔玉!!”
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濒临断裂的弓弦,带着一种被彻底撕裂的嘶哑
“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到底……要把这天下搅成什么样子?!你到底……置我于何地?!!”
最后一句质问,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绝望的悲鸣。
撑在案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惨白,青筋暴跳,仿佛要将这坚硬的紫檀木生生捏碎!
整个大厅死寂一片。
只剩下谢临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和他身上浓烈血腥气弥漫开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书案之后。
沈衔玉缓缓抬起了眼睫。
她的动作很慢,仿佛时间在她身上凝滞。
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终于完全映入了谢临那张因暴怒、痛苦、不解而扭曲的脸庞。
没有惊惧,没有慌乱,甚至连一丝涟漪也无。平静得如同万载玄冰,冷得刺骨。
她甚至没有起身。
只是微微向后,靠在了宽大的紫檀木椅背上。
这个细微的动作,瞬间拉开了与谢临那几乎要贴上来的、充满侵略与压迫感的距离。
如同在两人之间划下了一道无形的、不可逾越的天堑。
“侯爷”
她的声音响起,依旧是那清泠如碎玉的调子,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
“你逾矩了。”
谢临瞳孔猛地一缩!撑在案上的手背青筋更加虬结!
沈衔玉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他溅满血污的狰狞铠甲,扫过他赤红欲裂的眼眸,最后落在他因狂怒而微微颤抖的薄唇上。
那眼神,如同在审视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沾满泥泞的凶器。
“玄鸟商行,是我的产业。”
她淡淡陈述,指尖无意识地拂过案上那方温润的玉印,
“开门做生意,天经地义。赊售密卷,是买卖,亦是各取所需。至于搅动天下?”
她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嘲讽,
“侯爷浴血沙场,为的是大胤江山?还是……你谢家军功?”
她微微停顿,目光转向一旁看戏的萧璟,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萧璟脸上的玩味笑意微微一滞。
“至于三殿下,”
沈衔玉的声音依旧平淡,“他是商行的贵客,亦是……未来的主顾。我与他,银货两讫,清清白白。”
她重新看向谢临,那双深潭般的眸子深处,终于掠过一丝极淡、却足以将人冻僵的讥诮,
“倒是侯爷你,如此失态,强闯民宅,打砸毁物,伤我护卫……”
她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他撑在案上、因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的手上,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
“莫非……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还是说……”
她微微倾身,靠近那方玉印,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惊雷炸响在谢临耳畔,带着致命的毒刺,
“……侯爷以为,凭你这一身蛮勇,便能干涉本座行事?”
“你……”
谢临喉头一甜,一股腥气猛地涌上!他死死咬住牙关,将那口逆血咽下,赤红的眼眸死死盯着她,里面翻涌着难以置信的痛楚和被彻底羞辱的狂怒!身份?她竟用身份来压他?!她竟说他……干涉她?!
“呵……”
一声极轻的冷笑从沈衔玉唇间逸出,如同冰珠坠地。
她不再看谢临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目光转向厅堂中惊魂未定、却又难掩好奇的众人,声音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
“诸位学子,诸位贵客,今日惊扰,实属意外。些许损失,商行自会承担。密卷赊售,照旧进行。”
她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谢临那摇摇欲坠的玄铁身躯,如同在看一件碍事的摆设,语气淡漠得如同在谈论天气:
“至于这位镇北侯……”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请、出、去。”
“请出去”三个字,如同三道冰冷的敕令,砸在死寂的厅堂。
谢临的身体猛地一晃!
那身仿佛能扛起山岳的玄铁重铠,此刻竟似有千钧之重,压得他挺拔的脊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赤红的眼眸中,狂怒的火焰如同被浇上了万载寒冰,瞬间凝固,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的、茫然的灰败。
撑在紫檀木案上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濒临碎裂的青白色,手背上暴跳的青筋如同绝望的虬龙。
“请……出去?”他喃喃重复,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着锈蚀的铁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肺深处硬生生剜出,带着滚烫的血沫。他看着沈衔玉,那张近在咫尺、冰雕玉琢的脸上,只有一片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她甚至吝于再给他一个眼神,仿佛他只是一缕需要被清扫的尘埃。
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比战场上任何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都要猛烈百倍,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那痛楚如此尖锐,如此霸道,蛮横地撕裂了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坚持!喉头再也压制不住那股翻涌的腥甜!
“噗——!!!”
一大口滚烫的鲜血,如同压抑了许久的火山熔岩,猛地从他口中狂喷而出!
鲜血并非鲜红,而是带着暗沉的紫黑,如同腐败的淤血!浓烈的血腥气瞬间盖过了他身上原有的铁锈与死亡气息!
这口血,喷得毫无征兆,喷得惨烈至极!
滚烫的血点如同盛开的绝望之花,星星点点,溅落在光洁昂贵的紫檀木案面上,溅落在沈衔玉那身天水碧素锦长裙的裙裾之上,更有点点猩红,如同烙印般,沾上了她垂落于案前、那截欺霜赛雪的皓腕!
温热的、粘稠的、带着生命最后灼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烙印在冰凉的肌肤上。
沈衔玉低垂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拂过玄鸟印的指尖,微微一顿。
谢临的身体随着这口血的喷出,如同被抽走了最后支撑的堤坝,剧烈地摇晃起来!沉重的玄铁重铠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猛地抬手捂住剧痛翻搅的胸口,指缝间不断有暗红的血沫渗出。那张因失血和剧痛而迅速灰败下去的脸上,赤红的疯狂褪去,只剩下一种濒死的惨白和……无法言喻的、被彻底碾碎的绝望。
他看着自己喷溅在案上、在她裙裾腕间的血,又缓缓抬起染血的手,看向自己掌心那刺目的红。赤红的眼眸里,最后一点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明灭挣扎,最终彻底熄灭,化为一片死寂的、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气音。高大的身躯晃了晃,终于支撑不住,膝盖一软,竟是要朝着冰冷的地面栽倒下去!
“侯爷!”他带来的亲卫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想要冲上来搀扶。
“站住!”沈衔玉冰冷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凌,瞬间冻结了亲卫的动作。她终于抬起了头,目光平静地扫过谢临摇摇欲坠的身体,落在他惨白如纸、嘴角不断溢出鲜血的脸上。那眼神,没有丝毫动容,只有一片深沉的、审视的冰冷。
“侯爷伤势沉重,还是早些回府静养为是。”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板的陈述,仿佛刚才那喷溅的鲜血、那濒死的绝望都与她无关,“来人。”
两名身着玄鸟商行护卫服饰、气息沉凝的汉子无声上前。
“送镇北侯回府。”沈衔玉淡淡吩咐,目光转向谢临,那双深潭般的墨瞳里,终于泛起一丝极淡、却足以将人灵魂都冻结的涟漪,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近乎残忍的怜悯与嘲弄:
“侯爷,命是自己的。若连自己都不珍惜,还指望谁来替你珍惜?”
“莫要……再在本座面前,演这出苦肉计了。”
“看着……”
她微微停顿,唇角勾起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着实无趣。”
“无趣……”谢临喉头滚动,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他死死盯着沈衔玉,那双死寂的寒潭深处,最后一点名为“沈衔玉”的倒影,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冰面,彻底碎裂、沉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浓稠到化不开的、如同九幽寒冰般的黑暗与……疯狂。
他猛地甩开试图搀扶他的商行护卫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挺直了摇摇欲坠的脊梁!尽管鲜血还在不断从嘴角溢出,染红了他玄色的前襟。
“好……好一个……无趣……”他嘶哑地笑着,笑声如同夜枭啼哭,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他不再看沈衔玉,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狠狠剐过一旁始终噙着冷笑、如同看戏般的萧璟。
“萧璟……”谢临的声音如同从地狱深处爬出,每一个字都浸着血与毒,“你今日……且看好了……”
“他日……”
“……本王……”
“……必让你……”
“……百倍……偿还今日……之辱!!!”
带着刻骨诅咒的嘶吼在厅堂回荡。谢临猛地转身,沉重的铁靴踏着满地的狼藉和自己的鲜血,一步一个血印,踉跄却决绝地朝着那破碎的大门走去。背影在弥漫的烟尘中,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拖着残躯走向深渊的孤狼,充满了毁灭一切的暴戾与绝望。
厅堂内一片死寂。只剩下那沉重的、带着血腥味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萧璟脸上的玩味笑容终于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与冰冷的审视。他看向书案后依旧平静无波的沈衔玉,眼神复杂难明。
沈衔玉却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她垂眸,目光落在自己皓腕上那几点刺目的、属于谢临的暗红血渍上。黛眉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下一瞬!
嗡——!!!
一股无形的、浩瀚磅礴的意志骤然降临!
以她为中心!
整个厅堂的空间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扭曲、波动起来!光线被拉扯成诡异的光带!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
沈衔玉和她面前那张巨大的紫檀木书案!
连同案上那方静静镇着的玄鸟玉印!
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现实世界中硬生生抹去!
瞬间!
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地!
只留下一片扭曲的、如同水波荡漾般的空气涟漪!
以及……
几滴尚未干涸、依旧散发着浓烈血腥气的……
暗红血点!
“消……消失了?!”
“神……神仙手段?!”
短暂的死寂后,厅堂内爆发出无法抑制的惊恐与骇然的抽气声!学子们面无人色,护卫们握刀的手都在颤抖!眼前这超越常理的一幕,彻底击碎了他们的认知!
萧璟猛地从太师椅上站起!瞳孔骤缩如针!死死盯着沈衔玉消失的地方,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惊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他袖中的手,悄然紧握成拳。
扭曲的空间涟漪缓缓平复。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唯有那几点刺目的血渍,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真实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一切。
玄鸟印内,那片悬浮着黑土与汩汩血泉的奇异空间。
沈衔玉的身影骤然显现。
她依旧端坐在那张紫檀木书案之后,仿佛从未移动过。案上,玄鸟印温润如初,散发着柔和的赤金光芒。
她缓缓抬起手腕。
那截沾染了谢临暗红血渍的皓腕,在空间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
黛眉微蹙。
心念微动。
一股无形的空间之力拂过。
腕上血渍如同被投入烈阳的薄雪,瞬间消融、湮灭,不留丝毫痕迹。
肌肤恢复成一片纯净无瑕的冰雪之地。
她垂眸,目光落在案上那方玄鸟印上。
深潭般的墨瞳深处,一片冰封的平静之下,无人得见的极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冰层裂痕般的涟漪,一闪而逝。
快得。
仿佛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