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速之客

周二的下午,街角咖啡馆里人头攒动,年轻的男男女女人手一杯咖啡,闲聊着,或自顾自的玩着手机。在这个年代,没有手机该怎么活。不,正确说来是没有网络该怎么活。明明是工作日,却有这样多的闲散人群,到底是日子太好过了,还是工作太难找了。

莫然轻轻的抿了一口她最爱的冷萃,凝神的望着电脑,为什么一直没有灵感,连编个故事的能力也没有了,公司催的紧,再交不了稿子,她这个大作家的面子和里子就都没了。虽说AI的时代里,写文字易如反掌,但不知道为什么莫然就是觉得那样的文字就好像失去了灵魂。

“叮铃铃~.”突如其来的老式座机电话铃声让周围的人都望向莫然,好像有什么怪物出现了一样。角落里的莫然赶紧将电话静音,她就是这么守旧的人,手机里那么多铃声她都不爱,非要强行下载一个老座机铃声。

“你好,是莫然小姐吗?”

“我是,请问你哪位?”

“你好,您有资金的需求吗?我们这里可以...”

莫然挂断电话,嘟囔了一句:“幸好不是那个谁~”

“那个谁是哪个谁?”

熟悉的声音在莫然头顶上响起,莫然闭了闭眼睛,嘴角微撇,缓缓的抬起头。这一刻,她是多么不愿意见到这个人。吴萌——一个让她避之不及的人。

吴萌是《世界那么大》公众号主编兼老板,负责整理来自签约撰稿人的稿件,而莫然作为合伙人及最最受欢迎的旅途爱情故事特约撰稿人,是吴萌重点催稿对象之一。吴萌拿着咖啡,低俯着身子,一手摘下墨镜斜眼看着莫然,嘴角勾出一抹奇怪的笑容,仿佛在说,看你往哪躲。

如果有人注意到莫然和吴萌,一定觉得这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身材高大的吴萌完全超越了霸总短剧里那些壁咚着女主,说着“女人,你是我的”之类油腻话语的男主,甚至霸道的气场里还带着一丝儒雅和温柔。乌黑的头发干净蓬松,正好在耳廓上方,眼睛虽然不大,但是因为挺拔的鼻梁而显得有些许深陷,嘴巴不小,却与刚毅的下巴线条完美配搭,最重要的是没有胡渣。吴萌穿着干净的米白色亚麻衬衫,刚刚好敞开两粒,性张力十足。卡其色休闲裤,黑色马丁靴,斜跨着一个看不出牌子的蓝色包包,全身的色彩配搭与手中那只蓝白相间的咖啡杯刚刚相称。而这位男神此时正注视的女孩看上去最多不过20岁的样子,黑色及腰的长发如海藻般散落在肩背上,在阳光的照耀下发现显现出些许的栗色,显得皮肤更加白皙,身上同样是白色的亚麻衬衫,搭配了一条牛仔短裤,称出她修长笔直的腿部线条,墨绿色的高筒马丁靴在小腿处晃荡着,让人很难不以为这两个人是约好了穿的情侣衫。女孩眉眼鼻嘴的比例刚刚好,又或许眼睛稍微大了一点,睫毛稍微长了一些,鼻子稍微高了一点,而嘴唇稍微饱满了一些而已,如果说她哪里长的不好,只能勉强说由于脸部些许的婴儿肥让她下巴的线条不像那些人工美女那样生硬。

按照故事里的情节来说,此刻,男神与女神相遇,是应该触电的节奏,可是,那毕竟是故事,而事实上,这两人在一起就是事故。

“你千万不要将你的咖啡放在我的桌上,因为,万一一不小心泼洒出来,弄湿了电脑,所有的稿子都没有了。”莫然猝不及防的一句话,让吴萌将刚刚准备放下的咖啡又端了回来,接着一屁股在莫然身边坐下,身子微微向后靠去,一幅吊儿郎当的样子。

“莫大作家,你说的好像是写出来了一样。”吴萌抿了一口咖啡,晃荡着翘起的二郎腿,身子又微微向莫然方向探了些许。

莫然见吴萌有心偷看屏幕,一只手迅速将笔记本合上,以掩饰自己只字未写的心虚,继而双手抱在胸前,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用那双超大的眼睛盯着吴萌,道:“我跟你说,不是我写不出来,而是现在的公众号已经没有人看了好嘛?我正在想如何留住我们的读者,另外,我都跟你说了好多次要拍视频,你怎么都听不进去。”

“然然”见莫然认真的模样,吴萌换了一副讨好的表情,拖长了声音仿佛撒娇的样子说道:“其实我看到你发的朋友圈,知道你在这里,为了完成工作特意来跟你偶遇,你就当给我个面子,不要摆黑脸了好不好?”莫然听着,实在有一种被恶心到的感觉,夸张的抱起胳膊抖了一下。从小到大,他们可以说是最佳损友,吴萌每次都会在莫然假装严肃起来的时候换上这幅癞皮狗一般的模样,莫然知道这是吴萌示弱的表现,这种表现和吴萌在其他女人面前简直是判若两人,莫然知道放弃耍帅对吴萌来说十分不容易,也挺有趣,所以看到这幅德行就都算罢了事了。忽然,吴萌画风一转,认真了起来,说:“今天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走,先上车。”说完,吴萌喝完了最后一口咖啡,开始帮莫然收拾笔记本电脑。

“算了,看在我们从小学开始就是同桌的份上,且听听你有什么好事情”。莫然边说着边起身走出咖啡厅,径自拉开路边那辆青绿色跑车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吴萌紧跟着拉开主驾驶室车门上车,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说:“你真是神了,这是我昨天才提的新车,你又没见过,怎么知道这车是我的?”

“如此骚包的车,除了你也没有其他人会开。”莫然给了吴萌一个大白眼。

“轰”的一声,跑车驶离咖啡馆。

莫然与吴萌两家是世交,从小学到大学,每当吴萌要交女朋友,莫然就是他的写手与信使,一封封浓情蜜意的情书和短信,都是莫然编写的,就这样帮着吴萌骗到无数女朋友。无聊之余,莫然就将吴萌的爱情故事编成小说投到各大杂志社和网站,而吴萌也不介意,他常说,如今莫然能成为作家,有他的功劳。两人深厚的友谊可以说是在吴萌的恋爱历史中建立起来的,而莫然却恨恨的说,要不是大学时候被某个网络公司催稿催到头晕,也不会放弃打工自立门户,在吴萌的诱惑下合作创办自己的公众号。如今,一个依然是靠写字为生,另一个却成了催她稿子的人,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然然,你的稿子要是还没写好,就从以前的废稿里抽一篇出来改改算了,我知道你最近家里发生些事情,没有心情写。”吴萌一边开车,一边聊起来。

“你知道了?算了,有些事情瞒也瞒不住,之前没跟你说,是因为不知道从何说起。”莫然心想如果爸妈把这件事告诉了吴叔叔,那吴萌知道了也正常,便不再打听消息的来源。

莫然的父亲莫世伟曾创办一家杂志社,著名刊物是一本叫做《异界世闻》的杂志,这书名听起来稀奇古怪,实际上也就是一些冒险家的访谈纪实和天文地理奇观之类的内容。当年,有媒体记者问及杂志起名的灵感来源,莫世伟说本来想叫做“世界异闻”,想想又觉得有点普通,便把其中两个字调换了一下,作为一本猎奇的杂志,这样一调整倒是更吸引人了。确实,20年前,《异界世闻》的销量就快赶超官媒杂志了,由于其中访谈的人物都比较有来头,不是著名的探险家,就是自然科学的学者,这本杂志也具有了一定的权威性,甚至有时候某某地方发现古墓这样的新闻也会邀请《异界世闻》发布,毕竟金城最大的私人博物馆古韵阁阁主吴正天也是《异界世闻》的股东之一,和莫世伟是至交好友。后来互联网逐渐兴起,智能手机又迅速迭代,普罗大众渐渐从看报纸杂志转战微博论坛或是公众号自媒体,杂志社也紧跟浪潮转型成了以多个互联网平台矩阵为主的公司——世界传媒,如今《异界世闻》流量虽大不如前却还是保持着业界龙头的威望。在金城这个地方,不论是传媒界,自然科学界还是考古界都保留着莫世伟顾问的身份,就连城里最大的拍卖行——古韵雅拍的线上拍卖也由《异界世闻》在直播,这是吴正天馆长的出的主意,他不仅是最大的私人博物馆馆长,也是最大的拍卖行老板,最重要的是他还是吴萌的父亲。

莫然和吴萌创办的《世界那么大》公众号其实也是以莫然家世界传媒为依托的,加上莫然本身的小名气,才会起号没多久就有了10万加的流量。作为企业唯一继承人,莫然本应接手父亲的企业,成为《异界世闻》掌门人,然而在今年元宵节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车行驶在沿江大道,沿江大道很长,是金城的环线,江边风大,呼呼的有些吵,吴萌一边开车一边将原本敞开的窗户关起来,莫然自顾自的讲述着元宵节那天家里发生的事情。

当晚,莫家别墅的客厅里流转着古琴的音律,应着元宵佳节的美意,莫然和母亲安怡把家里布置的喜庆而温馨。餐厅里,老管家荣妈把餐桌布置好,唤着大家吃饭。在莫家,每一个佳节,荣妈也是一起上桌吃饭的。饭后甜点是四喜汤圆,安怡把一碗汤圆端到荣妈面前,亲昵的说道:“荣妈,您和我们家相伴数十年,看着然然长大,在我们心里其实就是长辈呢,第一碗先盛给您了。”莫然最喜欢家里温馨的氛围,依着莫世伟小声的说:“爸,我觉得荣妈跟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呢!”莫世伟看了一眼莫然,点点头笑着,荣妈更是乐呵呵接过碗,乐的眼睛都眯成了一道月牙儿,说:“安怡啊,世伟,能和你们在一起,看着然然长大,我是多么开心,我的心愿就是你们都好好的。”荣妈说完话刚准备将一颗汤圆送进嘴里,就听着门铃响起。荣妈放下碗,起身去开门,莫然咽下一颗汤圆,说道:“这个时间肯定是吴萌来找我晚上出去玩!”说着便也兴奋得放下碗向大门跑去。

大门口的景象让莫然为之一愣。站在荣妈面前的是一男一女,女的看起来和母亲差不多年纪,身边一个一米八左右的男子,约摸20来岁样子,看起来像是一对母子,他们正在与荣妈说些什么。莫然走近,轻声的问:“请问你们找谁?”

那女人停下说话,看向莫然,上下打量了一番,也不说话,推开荣妈就走进了家门,身后跟着的男子手中推着两个大行李箱。

“等等,你们能是谁啊?怎么往别人家里闯?”莫然急了,对荣妈说道:“荣妈,你怎么不拦着呀?!”

没等荣妈开口,那女人便提高了音量,喊了起来:“莫世伟,安怡,我回来了!”

莫然听着这话一头雾水,什么叫“我回来了”?回什么来?回哪儿来?什么叫回来?莫然刚准备跑去餐厅找父母,就见莫世伟和安怡从餐厅缓缓走出来。那女人见到莫世伟夫妇也不说话,就那样站着,双手抱臂,仰着下巴看着莫世伟。她的眼神与其说是看着莫世伟,倒是更像在和安怡较劲。屋内顿时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就好像没有人知道该说些什么。

安怡稍稍向前迈了一小步,靠近莫世伟,双手勾住自己丈夫的胳膊,莫世伟则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宽心,接着开口道:“晓雯,有什么话我们去书房说吧。”说完,莫世伟带着安怡上了二楼,这个叫晓雯的女人跟在身后,那个推着行李箱的男子则站在原地。莫然茫然的看着三个上楼的背影,又看看面前这个男人,刚想和荣妈说什么,荣妈就稍稍欠了欠身子转身去厨房准备茶水了,单单留下莫然摸不着头脑的傻站着不知道,前一分钟还其乐融融的元宵节家宴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突然,这个推着行李箱的男人开口了,这一开口更是把莫然吓了一跳。

男人向莫然走近了一步,伸出右手:“你好,我是莫成,应该是你的弟弟。”

莫然整个人僵住了,这个人他在说什么?弟弟?那不是应该比自己小吗?可是从出生以来,从不知道自己有个弟弟呀?这是父亲和母亲的孩子?还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如果是这样,那么那个叫晓雯的女人,难道是父亲在外面的小三?天呐,莫然的大脑飞速转动,可越是想的多越觉得狗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莫然不相信一直恩爱的父母亲之间会有第三者出现,更不相信还有个这么大的孩子。莫然逼自己冷静下来。

“莫然,”这个叫莫成的男人又说话了,“我知道你叫莫然,你比我大一岁,你不要太惊讶,也不要激动,我不介意有个姐姐的。”

这个人,这个莫成,他在说什么?莫然想冷静,但现实是她冷静不下来,而教养令她无法当着陌生人的面发疯,也无法马上立刻冲上书房问个清楚。她想等荣妈送完茶水下来再问,可是荣妈也没有下楼。

“莫然...姐姐”这个男人有点小心翼翼的指了指沙发说:“我可以坐下来吗?奔波了一天有点累。”

莫然闭了闭眼,强行冷静的说:“你自便。”说完赶紧逃离现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虽然此时她非常想出门透一口气,但是她不能在这样奇怪的时刻去打断父母谈话告诉他们自己要出门,更不能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出门。房间里,莫然翻箱倒柜的找出小时候的照片,想从照片中寻找蛛丝马迹,但是什么也没有找到。但是从那天以后,家里就多了两个人。

莫然按下车窗,江风吹进车里,吴萌听完莫然叙述的事发经过,皱了皱眉,说:“竟然如此离奇。你当时怎么不找我?起码多个人想想办法。”

莫然捋了捋吹乱的头发,叹了口气说:“我当时想找你来着,但是觉得事情总要稍微有点头绪才行。你知道吗?更离奇的是,后来无论我怎么问,父亲母亲都找了话岔开,要么就借故走开,荣妈应该也是知道些什么的,但就是不说。这俩母子在家里也没出什么幺蛾子,我是不相信父亲外面有第三者这件事情的,我觉得这其中必然有其他故事,只是不便与我说罢了。“莫然停了停,望向窗外,继续说道:”半年了,我竟然有点习惯这家里多出两个人。想想自己过几年都三十岁的人了,遇上这样戏剧化的家变,真是哭笑不得。其实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呢,就算是多出个弟弟也没关系呀,你想啊,这母子大多是冲着家业来的,我本来就对家里这门生意没兴趣,有人愿意接手反倒好,能做个松散闲人继续游山玩水写字拍照总好过日日上班,像父亲那样为了生意四周围应酬、左右权衡。多累。”

吴萌没有接话,跑车开进一个小区车库,停在了私家车位上。下车,进电梯,吴萌按下三楼的按键。

“买新房子了?吴少爷不愧是金城市第一拍卖行太子爷!有钱。”莫然跟吴萌两人从来无法正经说话,话里话外不是你损我就是我损你。

“好好说话不行吗。”吴萌故意板了个脸道:“我带你认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