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借宿

晨光刺破薄雾时,我已将各种装备放入后备箱,座椅下,干粮袋和矿泉水瓶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微微颤动,仿佛在无声地倒数着这场未知旅程的开始。

第四日前方出现蜿蜒如蛇的山路。车轮碾过碎石路,迸溅起细碎的火星,惊飞的山雀扑棱着翅膀掠过挡风玻璃,在蒙上尘土的玻璃上留下凌乱的痕迹。仪表盘上的时间不断跳动,提醒着我必须加快速度,在夜幕降临前赶到苍岭山附近。

油门被我踩得更深,越野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前行。路旁的树木飞速后退,渐渐变成模糊的绿色残影。远处,苍岭山的轮廓终于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像是一头蛰伏的巨兽,静静地等待着我的到来。

夜幕漫过天际时,我的越野车正碾过最后一道车辙。导航屏幕在黑暗里泛着幽蓝的光,闪烁的箭头指向三公里外——那是离苍岭山最近的落脚点。方向盘在掌心沁出汗渍,连日颠簸让脊椎像散了架的算盘,而更让我心痒的,是那个藏在云雾里的秘密。

竹篱笆在车灯下泛着惨白的光,院落里歪斜的晾衣绳上,几片枯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老乡!有人在吗?“我提高音量,屋内骤然炸开的狗吠惊飞了树梢的夜枭,我同时握紧了腰间的匕首。

吱呀一声,里面木门裂开半道缝。昏黄的灯光里,佝偻的身影裹着蓝布衫,身后窜出的黑狗呲着獠牙,喉咙里发出警告的低吼。虽然隔着一个院落我还是被惊了一下。我马上放下握住匕首的手,老人浑浊的眼睛在我身上逡巡,“黑虎!“他枯瘦的手拍在狗头上,犬吠戛然而止,唯有尾巴仍在不安地扫着地面。“什么事?”他开口问道。

“老乡我自驾游想去前面苍岭山玩,天色太晚想借住一晚。老人摸出烟袋锅子,火苗照亮他眼角的皱纹:“住一晚成,但苍岭山去不得,明日趁早回头。“他把木门彻底打开,生锈的铁钉在门框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惊得墙角蟋蟀噤了声。

我进入院内跨进木门,堂屋的霉味混着柴火香扑面而来。三开间的土坯房里,最值钱的物件大概是墙上褪色的合照,相框边缘压着半张泛黄的报纸,标题是“苍岭山景区开发终止公告“。灶台铁锅咕嘟作响,玉米面糊糊的香气勾得我胃部抽搐。

“老人对着我说,还没吃饭吧!尝尝山里的糙食。“我没拒绝连声感谢,一起坐下后,老人往粗瓷碗里夹了块腊肉,油花在昏暗中泛起琥珀色的光,我看老人也夹了块放进嘴里,便也安心吃了起来,边吃边聊,老人也是个直性子,酒过三巡,他布满老茧的手摩挲着陶制酒坛,眼角湿润的聊起了苍岭山:“五十年前,我师傅带着人进了山,全队只有他满身是血地爬出来,当晚就没了气,我永远不会忘记他眼神里的惊恐。

我往他碗里添酒,瞥见墙角倚着的生锈十字镐。“工程队?“我指着报纸问,老人像是陷入了回忆:“师傅临死前说,他们在山上看到裂缝。几个胆大的顺着绳子下去想一探究竟,结果里面有怪物把他们都吞了。“

窗外的风突然卷着枯叶扑向窗棂,黑虎突然狂吠着冲向院子。我透过窗缝望去,月光刺破云层的刹那,苍岭山方向腾起一缕幽绿的烟雾,像极了某种生物睁开的瞳孔。远处传来一声悠长的嚎叫,不是狼,倒像是从深潭底浮上来的呜咽。

“这么多年了,没想过离开这儿?”我问

老人用烟袋锅敲了敲桌边,火星溅在地上瞬间熄灭。“孤家寡人一个,在哪都一样。“他望向山的方向,这里离死去的兄弟近,也不想走了。“

话音戛然而止。老人突然撑着膝盖站起来,骨节发出干涩的脆响。“看你也累了,我烧点热水,你洗洗早点休息吧。“他转身往灶台走时,蓝布衫下摆扫过墙角积灰。我也站起来要去抢着烧水,他说“年轻人烧这土灶费劲,还是坐会吧,一会就好”我就在他旁边找话题跟他聊天。

老人把自己床收拾了下,让我去他屋睡,我礼貌拒绝,直到我从车里抱着充气垫铺在外屋他才肯作罢。油灯昏黄的光晕里,老人的影子在土墙上摇晃,恍若皮影戏里褪色的角色。等他关上房门,我才发现墙角蹲着的黑虎,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幽幽发亮。

子夜的凉意渗进骨头时,迷糊间竹篱笆的吱呀声刺破寂静。我猛地坐起,同时黑虎低吼着窜过我的脚边。

我抄起匕首冲出门,夜风卷着山雾扑面而来。竹篱笆门歪斜着敞开,车子的侧门大敞,背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手电筒的光斑扫过,副驾驶脚垫上赫然印着个潮湿的鞋印。我快速检查了一下,还好东西没丢,这时,老人也从屋里出来,昏黄的忽明忽暗的煤油灯光透过斑驳的木门洒在院子里,他拖着布鞋,脚步拖沓地问怎么了?“可能是野兽。”我声音沙哑,喉咙像被砂纸磨过一般,含混地回答。其实我心里清楚,那绝非野兽所为。

我重新锁住车门,往回走,还不忘拿手电又往回到处照了下,夜风裹着潮湿的寒意,钻进衣领,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今晚应该不能再睡了,看来得尽早离开,回到屋里,我看着老人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卧室,等他重新睡着后,我掏出点钱放桌上,准备离开,黑虎跟着我想去院里,又被我脚抵住推了进去,我锁紧门轻手轻脚的去发动车子。

车子缓缓启动,往山脚开去。夜里雾大,山路更难走,能见度不足五米。车灯在浓雾中射出两道昏黄的光柱,却被浓雾迅速吞噬。车子晃晃悠悠,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前行,平地几分钟的路,硬是走了快半小时。

终于,路在山脚下戛然而止。我打开强光手电下车,潮湿山风裹着腐叶与铁锈味扑面而来,那味道刺鼻难闻,仿佛是从腐烂的尸体上散发出来的。歪斜的“前方施工”警示牌半截陷进荆棘丛,锈迹斑斑的字迹在手电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左侧原本应该是个铁皮工棚,现在也已经倒塌,缠满了杂草藤蔓,像一个被遗弃的坟墓。周围草丛里窸窸窣窣,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着我。我回到车上决定等天亮了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