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一桶金的起点—续

“嗯!嗯!”陈默用力点着小脑袋,大眼睛里闪烁着一种陈建国从未见过的、近乎偏执的急切光芒,小嘴不停地发出“去、去”的单音节。

陈建国犹豫了。他累得够呛,只想赶紧回家,让媳妇看看孩子头上的伤。而且公园门口乱糟糟的,小贩又多……

“默仔乖,咱们先回家,等会儿让妈妈带你去,好不好?”他试图安抚。

“不!”一声带着哭腔的、异常清晰的抗拒,猛地从陈默喉咙里迸出来。小小的身体在竹椅里剧烈扭动起来,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架势,仿佛不答应他就要立刻跳车。腰间的布带被扯得紧绷。

陈建国吓了一跳,赶紧腾出一只手按住儿子乱动的身体,生怕他掉下去。“哎哟!别动别动!危险!”他看着儿子那张瞬间又蓄满泪水、写满委屈和固执的小脸,心一下子就软了,同时涌上一股莫名的心悸。这孩子今天太反常了。

“好好好!去去去!咱们先去公园!”陈建国无奈地投降,调转车头,朝着公园的方向蹬去,嘴里忍不住嘀咕,“小祖宗唉,今天这是闹哪一出……”

自行车的轮子碾过坑洼的水泥路,发出更加沉闷的响声。陈建国蹬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陈默却安静下来,小小的身体重新坐得笔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公园大门。那眼神,专注得可怕,像一头锁定了猎物的幼兽。

公园门口比他记忆中更加嘈杂。简陋的售票窗口前没什么人,倒是一旁的空地上,支着几个花花绿绿的小摊。有卖劣质塑料玩具的,有卖糖葫芦的,还有一个支着简易折叠桌的彩票摊。桌子后面坐着一个无精打采的中年男人,面前摆着一摞花花绿绿的硬纸片——刮刮乐!

陈默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就是这里!

自行车还没停稳,陈默就迫不及待地扭动身体,小手拼命去解腰间的布带结。那结系得结实,他小小的手指根本解不开。

“默仔!别急!”陈建国赶紧停好车,先把儿子从竹椅上抱下来放到地上,蹲下身去解那个复杂的布带结。

双脚刚沾地,陈默就像颗小炮弹一样,朝着那个彩票摊冲了过去。小小的身体跑得跌跌撞撞,却目标明确。

“哎!默仔!慢点!”陈建国手忙脚乱地解着结,焦急地喊。

陈默充耳不闻。他扑到那张简陋的折叠桌前,高度只够他露出半张脸和一双眼睛。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摊主面前散乱堆放的刮刮卡上疯狂扫视。花花绿绿的图案在他眼前晃动:生肖、水果、元宝……都不是!那张是……财神爷!印着笑容可掬的财神爷!

找到了!

在摊主随手扔在桌角的一小叠卡片里,一张印着金色财神爷图案的刮刮卡正静静地躺在最上面!图案、颜色、甚至那略显粗糙的印刷质感,都和他记忆深处那张被堂姐抢走的彩票一模一样!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瞬间淹没了陈默。他伸出小手,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着,毫不犹豫地、用尽全力抓住了那张卡片!薄薄的卡片被他小小的手指攥得紧紧的,仿佛抓住了整个世界!

“嘿!小屁孩!别乱动!”摊主正打着哈欠,被突然伸出来的小手吓了一跳,不满地呵斥道。

这时,陈建国终于解开了那个该死的布带结,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一把将儿子护在身后,对着摊主赔着笑脸:“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孩子不懂事!”他低头看向儿子,只见儿子死死攥着一张花花绿绿的卡片,小脸因为激动而通红,眼睛亮得惊人。

“默仔,这不能拿,是人家的东西!快放下!”陈建国伸手想去拿儿子手里的卡片。

陈默猛地将卡片藏到身后,仰起小脸,看着父亲,眼神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命令的急切和疯狂。他无法说话,只能用尽全身力气,把另一只空着的小手伸出来,摊开在父亲面前,然后指向那张彩票,又指向父亲的口袋——钱!买!

陈建国愣住了。他看着儿子那双亮得吓人、充满不容置疑意味的眼睛,又看了看儿子身后紧紧攥着的、印着财神爷的卡片。两块钱一张……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工装裤口袋里那几张皱巴巴的零钱。给儿子买个玩具?这卡片算玩具吗?

“爸……买!”陈默憋红了脸,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异常清晰、带着哭腔的字眼,另一只小手更加用力地指向父亲的口袋,小脚还焦急地在地上跺了跺。

摊主看着这奇怪的孩子和一脸为难的父亲,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喂,要买就快点,两块钱一张!不买别耽误我做生意!”

儿子的眼神像着了火,那声带着哭腔的“买”字更是狠狠戳在陈建国心上。这孩子今天太反常了,从鱼塘边摔下来后就一直不对劲。难道……是摔坏了?被什么迷了心窍?他看着儿子那固执得近乎疯狂的小脸,一种莫名的心悸和妥协感涌了上来。算了,两块钱,买个清净,也……买个心安吧?万一真有什么……

陈建国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皱巴巴、带着汗渍的一元纸币,递给了摊主:“行行,买一张,就这张。”他指了指儿子手里那张财神爷卡片。

摊主收了钱,撇撇嘴,不再说话。

陈默紧绷的小小身体瞬间松弛下来,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攥得有些发烫的卡片从身后拿出来,递到父亲面前,眼神里的急切变成了纯粹的、燃烧的期待,小嘴无声地动着:“刮!”

陈建国接过那张薄薄的卡片,入手有些滑腻。他看着儿子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心里的怪异感更重了。他摇摇头,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伸出粗糙的手指,用指甲在那卡片涂层上,随意地刮了几下。

银灰色的涂层被刮开,露出下面印着的图案。

第一个图案:一个金元宝。

第二个图案:又一个金元宝。

第三个图案:还是一个金元宝。

陈建国刮动的手指猛地顿住了。他脸上的无奈和疲惫瞬间凝固,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死死盯着卡片上那三个并排的、清晰无比的金元宝图案!旁边一行小字标注着这个组合对应的奖金数额。

他的呼吸骤然停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一股滚烫的血猛地冲上头顶,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拿着卡片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薄薄的卡片在他指间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什……什么……”他喉咙里发出干涩的、意义不明的气音。他猛地抬头看向儿子。

陈默小小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近乎冰冷的平静。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映着父亲因极度震惊而扭曲的脸,也映着那个简陋的彩票摊,以及摊主后知后觉、正伸长了脖子看过来的、充满惊疑和贪婪的眼神。

远处的喧嚣似乎都沉寂下去。陈建国耳边只剩下自己心脏擂鼓般的狂跳声,和血液冲上太阳穴的轰鸣。他下意识地、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小小的、稚嫩的身体猛地搂进怀里,手臂收得死紧,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保护起来。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张卡片,又猛地扫向四周,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如同惊涛骇浪般的狂喜,以及一种被巨兽盯上般的、原始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惧。

几十万!真的……是几十万!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又带着点刻意的甜腻女声,带着惊讶,在不远处响起:

“咦?建国哥?抱着默仔在这儿干嘛呢?”

那声甜腻的“建国哥”像根淬了冰的针,瞬间扎破了陈建国被狂喜和恐惧撑得几乎要爆裂的气球。他猛地一哆嗦,搂紧儿子的手臂下意识地又勒紧了几分,勒得陈默幼小的胸腔一阵发闷,差点喘不上气。

陈建国僵硬地转过头,看清了来人。是同一个车间的女工张爱琴,烫着时髦的细卷发,穿着件红格子连衣裙,脸上带着好奇又有些刻意的笑容。她旁边还站着两个同车间的男工友,正伸着脖子往这边瞧,脸上也挂着看热闹的神情。

张爱琴的目光在陈建国煞白的脸、紧搂着儿子如同护崽猛兽的姿态,以及他指间那张还没来得及完全藏起的、花花绿绿的卡片上飞快地扫过,眼里的好奇更浓了:“哟,建国哥,脸色这么难看?默仔闯祸啦?拿人家摊上的东西了?”她说着,还往那个彩票摊瞟了一眼。

摊主此刻也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贪婪和懊悔交织的目光死死黏在陈建国手上那张卡片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巨大的奖金数额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陈建国手心全是汗,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胸骨。狂喜早已被巨大的恐惧取代——几十万!在这个人均工资几百块的年代,这消息要是漏出去一丝风……他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