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黑木镇13

石壁渗出黑色羊奶般的脓液,林夏踩着不断软化下陷的地面狂奔。玛莎残存的半张人脸突然从肉壁浮现,腐坏的声带振动着最后的警告:“祂的胎衣...还在裹挟着你…”

听不懂到底在说什么,但是已经来不及思考了。

整段天花板轰然砸下,林夏纵身扑向出口。在坠落的碎石间,他看见玛莎彻底融化的躯体正被无数黑色羊毛包裹,编织成某种亵渎的襁褓。那些羊毛上睁开的千百只琥珀色羊瞳,倒映着他掌心发烫的烙印。

踉跄冲出教堂废墟时,林夏发现整个黑木镇正在发生恐怖的产后痉挛。橡树的根系翻出地表,每根须尖都挂着黏糊糊的胎膜;酒馆的招牌滴落腐臭的初乳,那些液体在月光下凝结成蹄印。

最骇人的是夜空——血月表面浮现出清晰的胎盘脉络,就像某种宇宙尺度的脐带正连接着地底。林夏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随着月相脉动。

他后颈的汗毛竖起——总感觉有种很不妙的感觉。空气变得粘稠,带着产房里的血腥味和羊圈特有的膻臭。有什么东西正在地底苏醒。

林夏强迫自己思考。

玛莎临死前说的“胎衣”是什么?

银弹明明击碎了核心,为什么异变还在继续?

林夏的视线突然被地面吸引——那些凝结的蹄印正诡异地蠕动,如同活物般向他脚下聚拢。他踉跄后退,靴底却传来黏腻的触感。低头看去,沥青路面不知何时变成了半透明的胎膜,下面隐约可见某种巨大的、搏动的阴影。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沃特倚在图书馆残破的门框上,他的右臂已经完全羊化,蹄尖滴着脓血,“这是整个黑木镇的地脉...我们一直都活在祂的子宫里...”

林夏的胃部一阵痉挛。他突然理解了玛莎的警告——那些看似普通的土壤、建筑、树木,全都是孕育邪神的有机组织。银弹摧毁的不过是分娩的产道,而真正的“母亲”早已与这片土地融为一体。

“还有办法阻止吗?”林夏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人类。

“当胎衣裹尸时,唯有银与火,可焚尽一切。”沃特剧烈咳嗽,吐出一团缠绕着羊毛的内脏碎片,“地下的瓦斯管道...连接着...所有胎衣的脉络...”

“当年nod就知道了这一切,但是他们并没有烧毁这里。只是将已经腐化的那些清理掉,暂时缓解了燃眉之急,不过现在……”沃特苦笑着。

林夏望向血月中延伸的胎盘状血管。玛莎融化前的景象在脑海中闪回——那些黑色羊毛包裹的不仅是她的尸体,更是一个等待填充的“襁褓”。

他做出了决定。

沃特告诉了他该如何使用阀门,来点燃小镇。

当林夏冲向镇中心的瓦斯总阀时,地面开始翻涌。无数婴儿大小的羊胎从裂缝中爬出,它们的脐带连在一起,编织成一张巨大的、跳动的网。

整座小镇正在融化。教堂尖顶滴落蜡油般的物质,邮局的砖缝里渗出带着羊毛的血浆。林夏奔跑时,看见一个还没完全异变的男孩蜷缩在面包店门口——他的眼球已经变成浑浊的琥珀色,正用羊羔般的眼神望着自己。

“救...”男孩刚开口,喉咙里就涌出一团黑色胎毛。

林夏别过脸继续狂奔。

林夏的靴子陷进发烫的沥青里,每走一步都扯出粘稠的黑丝。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羊毛味,混合着腐臭的羊水气息。远处传来微弱的敲击声——是那些躲在地窖里的幸存者。

“救命...有人在吗?”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面包店的地下室传来。林夏踹开变形的铁门,看见三个镇民蜷缩在角落。他们的皮肤已经开始浮现细小的羊毛,眼睛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琥珀色。

“带我们出去...”最前面的男人伸出手,掌心已经长出角质层。

林夏后退了一步。他知道,这些人已经没救了。

“求求你...”一个女孩哭喊着,她的脖颈上布满细密的羊齿印,“我还不想变成怪物...”

林夏咬紧牙关,转身冲向屠宰场。身后传来绝望的哭喊声,但他不敢回头,害怕自己心软。那些声音很快变成了非人的咩叫。

总阀•地下室

控制室的门被血肉封死。林夏用银刀割开那些蠕动的组织时,听见里面传来微弱的抽泣声。

“谁在那里?”他厉声问道。

一个浑身是血的小男孩蜷缩在角落,最多不过七八岁。他的左眼已经变成羊瞳,但右眼还保持着人类的样子。

“叔叔...我好疼...”男孩伸出手,细小的蹄尖从指尖刺出。

林夏的喉咙发紧。他想起玛莎融化前的眼神,想起教堂里那些被献祭的人。但现在,他别无选择。

“闭上眼睛。”林夏轻声说,同时拧开了最后一个煤气阀门。

站在镇口的老橡树下,林夏掏出打火机。火光映照中,他看见:

面包店窗口,那个女孩正用蹄子拍打玻璃;屠宰场二楼,一个小男孩的身影;站在窗前沃特在图书馆顶楼张开双臂,像在迎接什么。

打火机划出完美的抛物线。

爆炸的冲击波将林夏掀翻在地。热浪中,他听见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先是人类的哭喊,然后是羊羔的咩叫,最后只剩下火焰的咆哮。整座小镇在火海中扭曲变形,建筑物像融化的蜡像般坍缩。

当林夏挣扎着爬起来时,黑木镇已经变成一片火海。那些求救声、哭喊声,全都化作了燃烧的噼啪声。

林夏跪倒在镇外的山坡上,双手深深插进泥土里。他的指甲缝里塞满了焦黑的草屑,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远处,黑木镇在烈焰中发出垂死般的呻吟,那些扭曲的建筑轮廓像是某种巨兽的残肢。

“我做了什么...”他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变成一声破碎的呜咽。热风卷着灰烬扑在脸上,带着人肉烧焦的甜腻气味。恍惚间,他仿佛又听见了那个小男孩的声音——“叔叔,我好疼”。

胃部突然痉挛,林夏弯腰干呕起来。可吐出来的只有黑色的黏液,里面裹着几根卷曲的羊毛。他想起玛莎融化前的眼神,想起自己拧开煤气阀时,指尖感受到的那一丝犹豫。

“我本可以...”这个念头刚浮现就被掐灭。远处传来建筑物倒塌的轰鸣,火海中升起一道羊角状的烟柱。林夏知道,那些幸存者此刻正在经历比死亡更可怕的痛苦——他们的血肉会与这座被诅咒的小镇一起燃烧,成为邪神最后的养料。

当第一滴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时,林夏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雨水与灰烬混合成黑色的泪痕,就像这座小镇留在他灵魂上的印记,这一切太真实了。

他最后望了一眼燃烧的黑木镇,转身走进雨中。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那些未亡人的尸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