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黑船来航事件以来,闭关锁国体制下的社会变得更加动荡不安,政局一天比一天混乱。底层民众几乎时时刻刻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而此时幕府的统治也开始变得摇摇欲坠。]
[此后,不满现状的大批维新志士纷纷涌入政治舞台,高喊着“尊王攘夷”的口号,意在推翻幕府无能的统治,同时抵御外敌的威胁。]
[得知父亲战死的消息,是在我12岁那年(嘉永7年,1854年)年初。]
[父亲的葬礼上,我并没有落泪,只是看着父亲生前用过的那把武士刀。与悲伤相比,心中更多的则是遗憾。]
[他曾那样对我说过。]
嘉永5年5月8日(1852年6月26日)
“樱千代,你看这是什么?”
“这是......父亲您随身携带的武士刀。”
“那你知道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吗?”
“是战场上杀敌的武器,为了消灭更多的敌人而存在。”
“你说的没错,这把刀象征着武士的身份,它的确是一把杀敌的利器,不过除此之外,它还象征着更大的意义,你知道是什么吗?”
“更大的意义?这我就不太清楚了。”
“事实上,它的存在,本身绝非以杀戮为目的,而是为了保护身边最重要的人。”
“保护身边最重要的人?”
“身为一名武士,所持有的精神,是无畏的勇敢,是在面对困难和挑战时,必须具备敢于迎接一切的能力。这种勇气不仅体现在战场上,也贯穿于日常生活之中。”
“我们是出身于武士家庭的人,所以生来就肩负着重大的责任,在必要的时候,要做好为了保护身边重要的人而死的觉悟。”
“樱千代,我希望你记住我的话,如果我哪一天不幸战死,那么就要由你来担当起家里的责任,并且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身边最重要的亲人以及朋友。”
......
[父亲去世之后,我理所应当地继承了父亲的武士刀,承担起了相应的责任。]
[父亲死后的第2年,更大的祸端又一次降临了,几乎令我失去了一切。]
[当母亲带着我和冬木去山里的村子探亲时,恰逢起义的爆发,村里多数的青壮年都加入了反抗幕府暴政的队伍当中,总数约100余人。]
[而母亲要去探望的亲人,是一个叫”斑目勘兵卫”的老先生。]
[事实上,他与我们家并无血缘关系,而是曾经传授父亲武艺的一位先生,他比父亲大了将近20岁,父亲生前时总是受他照顾,那把武士刀也是他曾经送给父亲最为珍贵的礼物。]
[不幸的是,因为装备和人数差距过大,最终由村民组成的起义军惨败于幕府军队。]
[我们自然也没有逃过一劫,甚至连那位斑目先生的面都没有见到,也不清楚他是否还活着。]
[而后更是祸不单行,他们看到了那把武士刀,随即确认我的真实身份,是那位名叫村上政夫的武士所生下的嫡子。]
[而那位武士就是那个曾经次次坏他们好事的人,也就是我父亲。]
[尽管父亲已经战死,而且也是死在了他们的手里,但那些人仍然不敢有半点懈怠,因为父亲在活着时让他们吃尽了苦头。]
[因此他们并不打算手下留情。]
[我和母亲躲到了距村子不远的一处树丛中,他们却一步一步地逼近我们。]
[那是我和母亲的最后一段对话。]
[她身为女人,却奋不顾身地站了出来。]
“谦一郎,他们现在还没有发现我们,不过那是迟早的事。趁现在还有时间,你赶紧带着冬木逃离这里,沿着河流走,直到看到走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那是下山的唯一途径且不易被发现,走那里还有生还的希望。你父亲生前带你走过几次,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走吧!”
“还有,你父亲的这把武士刀给你,别忘了他生前对你说过的话。”
“可是您又该怎么办?”
“顾不了这么多了,我必须让他们把手中的武器指向我,这样才能为你和冬木争取时间,不然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时间不多了,你带着冬木赶紧离开!”
“母亲,你不该这么做......站出来的人,应该是我这个男人啊!”
”够了,既然说自己是男人,就要做到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你身边还有很多人需要你的帮助,所以你绝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况且身为母亲,保护你也是理所应当的。”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成功逃出这里,但我希望你们两个都能够活下去,谦一郎,你和冬木,在我眼里都是最好的孩子......”
“美穗小姐,我真的很抱歉,一直以来我都只是个胆小鬼......”
“冬木!别说这种话!一直以来你都是个心怀善意的好孩子,即便是自己受到伤害,也从不忍心去伤害别人。”
“你跟谦一郎在一起要乖乖的哦。”
“还有,谦一郎!我要对你说的话,你父亲应该都对你说过了,所以我就不再过多重复了。不过有一点你一定要明白,我和你父亲一直都对你引以为傲,我们所有人都愿意看好你......”
“多说无益,你带着冬木一起,赶紧动身逃离此处吧!”
“无论发生什么,你们两个人都要做最好的朋友哦。”
......
[她跪下向他们求情,而那些可恨的家伙看都没看一眼就直接拿着刀捅穿了她的胸口。]
......
[母亲就这么死了,和父亲一样死在了那些家伙的手里。]
......
“谦一郎,我们真的能够活下去吗?”
“嗯。我相信会的,因为这是母亲的愿望。”
“我很抱歉......”
“别再说这种话了!我们不是还要一起生活下去吗?!我最好的朋友。”
“你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谢谢你,谦一郎。”
......
[不料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这该死的鬼天气真是说变就变!冬木,你要小心,千万别失足跌倒了。”
“嗯,放心吧!对了,那些人追上来了吗?”
“不清楚,看样子好像还没有......不如我们趁现在赶紧逃吧,这反而是个好机会。
......
“不行,风刮得太大了,几乎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你看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山洞!我们不如进去躲一会儿吧......”
“也只好这样了。”
......
[天色渐晚,大雨仍然还在倾泻,而且好像越下越大了。]
[我和冬木睡了过去,睡梦中却突然被噩梦惊醒......]
[我也说不清楚梦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片段。但唯一可以确认的是,梦中的那个自己亲手杀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这场梦最终以悲剧的结局收尾。]
[清醒过后,我又突然回忆起梦里的一个片段......]
[我身处于一个偏僻的寺庙中,里面除了我,旁边还站着一个占卜的僧人站,他眼神坚决地看着我,好像在向我传达一个消息:”这场梦终究成为现实。”]
[不,这样的事,根本就不可能。]
[但我还是有些后怕。]
[而比噩梦更可怕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
“冬木,快醒醒!我好像从外面听到了脚步声!”
“你说的是真的吗?”
“嘘!千万别出声!仔细听就可以听到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
“没关系,不是还有我在吗?!”
[确认是敌人之后,我拔出了父亲生前用过的那把武士刀,趁他不注意时从背后贯穿了他的心脏。]
“看来是敌人的侦察兵!我们得赶紧抓紧时间离开了,否则等他们反应过来,就会立刻把我们两个团团包围,最终难逃一死。”
......
[果不其然,大批敌军正埋伏在山洞周围的树丛中。]
[见侦察兵没了动静,于是军官就多派了几个人去山洞,直到那时那具尸体才被发现。]
“看样子,估计是他儿子干的好事。”
“这两个该死的小鬼!尤其是那个大的,他父亲还活着的时候次次坏我们的好事,没想到他儿子也不消停消停!2年前我们杀了他父亲,刚才他母亲也死了,接下来就轮到他了!这次终于可以把他们村上一家斩草除根了!”
“我们加快速度,争取早点把那两个小鬼解决,一个都不留活口!就连那个小的也得跟着一起死!”
......
[我带着年幼的冬木继续沿着河流逃跑,他们则在我们身后紧追不舍。]
[大雨仍然还没有停,我们两个人身上都被大雨淋得湿透了。]
“我们必须想办法过河,这样才能走上通往下山的小路。”
“这么湍急的水流,难道要徒手游过去吗?这对我来说好像有些困难,况且我水性也不是很好......”
“不,当然不可能就这么徒手游过去,像你这么小的孩子肯定会被急流冲走的。你看前面有一座独木桥,我们或许可以试着从那里过河。”
“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呢。”
“那我们快点跑过去吧!”
......
[河面上支撑着一个长度约为7丈(约21米),直径接近1尺(约30厘米)的树干所构成的独木桥。]
“这个树干看起来好像不太结实呢,一次性最多应该只能走一个人。而且上面好像滑滑的,如果一不小心失足的话......”
“可是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了!后面的追兵立刻就快追过来,所以我们没别的选择。”
我先过去,然后你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多留意一些没问题的!”
“嗯。”
[我顺利地走过了独木桥,接下来该到冬木了。]
[冬木望向下面湍急的水流,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只要一不小心失足落入溪水中,就会立刻被无情的急流冲走。]
[在那种极端情况下,就连成年人都很难得以幸存,更不用说一个年仅8岁的小孩子了......]
[当然,这种事谁也说不准。]
......
[冬木胆怯地看着翻涌的水流,不由得心生恐惧。]
“谦一郎,我真的很抱歉,我的存在就是一个负担。”
“冬木!我从来都没有这样的想法!我一直都相信你,所以你更要尝试着去相信自己!不要被心中的恐惧所扰乱......”
“对!就是这样!尽快走过来,不要在上面停留太长时间。”
[当走到大约4/5时,冬木还是失足滑倒了.......]
[冬木迅速地反应过来,双手紧紧地抓住潮湿的树干,整个身体悬空在河面上,如刺一般的树皮扎在冬木稚嫩的小手上,数量大约有几十根,鲜血随之流了出来。]
[敌军发现了我们。]
“你们这两个顽固的小鬼,可是让我们好找啊!”
“这次,你们两个将会一同葬身于此!”
......
“这下糟了!冬木,听我说!不要慌乱,一定要紧紧地抓住树干,坚持住千万不能放手!然后最大限度地用双手挪动自己的身体接近我,直到你能够伸手将我的手抓住!”
[谦一郎鼓舞人心的话语,好像让绝望中的冬木再一次迎来了希望。接着他就努力地挪动着自己的身体,一番挣扎之后,距离终于足够触碰到他了。]
[冬木刚打算拉住谦一郎的手,但当他下意识地扭头看着身后已经追上来的追兵,接着又把伸出的手收了回去。]
“不,谦一郎,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不’是什么意思?冬木,难道你不想跟我一起生活下去吗?”
“我当然愿意了,只是......我说了,现在已经为时已晚了......”
“开什么玩笑?!冬木!都到这个时候了,就别说这种丧气话了!你赶紧抓住我的手!即便到最后我们都没能逃出去,我也要陪你一起死。”
“冬木,你知道吗?你的母亲冬雪小姐,一直都期盼着你未来能够平安无事,并且终有一天能够寻找到自己的幸福。”
“我曾经答应过她会保护好你,还有我的母亲也是如此。她说要让我们两个人一起活下去,如果你就这么死了,纵使我能够成功逃脱,那样的我又算什么呢,一个连朋友都保护不了的废物吗?”
“不是这样的,谦一郎,你的身上仍肩负着重大的使命,所以绝不能葬身于此。”
“你具备过人的头脑和胆识,是注定能够成大事的人,与我这类如包袱般的存在不同。”
“所以,这一次,我决不能再连累你了!”
“现在,把你手中的武士刀递给我!”
“冬木,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要让我最好的朋友活下去!”
“我已经失去了父亲,母亲。冬木,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谦一郎,我让把你手中的武士刀递给我!”
[看着冬木坚决的眼神,我只好顺应冬木的意愿,将手中的武士刀递到了他的手里。]
[冬木接过了武士刀。]
[此时带头的敌军走到了河边。]
“我们一起上,杀了那两个碍事的小鬼!”
“恐怕这次你们不会得逞了!”
“不要,冬木,求你不要这么做!”
“谦一郎,我最好的朋友,我一直都明白,我的存在,毫无疑问是一个巨大的负担,尽管如此,你却总是愿意在心底里挂念着我,谢谢你。”
“但我不希望你为了救我,到最后连你自己也一同葬身于此处。”
[冬木放松了紧绷着的神经,随即使出自己身上最后的一点力气,用一只手紧握着武士刀,为切断了敌军的唯一的进攻路线,从而奋力尝试着将木桩砍断。]
[我看着眼前木桩被一点一点地割断,挚友在逐渐走向死亡,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一番挣扎过后,木桩终于被割断了。在坠入激流的瞬间,冬木依靠仅存的意识,将手中的武士刀抛给了上面的我。]
“为什么,冬木,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为了我做到这一步,甚至连命都不要了!”
......
“谦一郎,你还记得儿时向我倾诉的理想吗?你说自己要决心拯救世人于苦难之中,成为终结乱世的英雄,我可是一直都记在心里呢!”
“我不清楚别人会如何看待你,但身为陪伴在你身边的人,你最好的朋友,我一直都坚信着,你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我多希望,能够看到那一天啊......”
“有幸能够与你成为朋友,想必是我一生中最幸运的事了吧,只可惜,我再也没有看到那一天的机会了......”
“我最好的朋友,恕我不能在你以后的生活中陪伴在你身边了。”
“不过你要相信,你永远都不是孤身一人。你的身边有很多人都在默默支持着你,他们会成为你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并且陪着你继续走完接下来的人生。”
“就像是性格大大咧咧的姬织,又或是心思细腻的照美,还有那位在平日里总是与你水火不容,口是心非的人,你们都有机会成为亲密的挚友。”
“谦一郎,你要好好活下去,就当是为了我,还有你身边所有仰慕你的人。”
“即便我还只是一个尚且年幼,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但我一直都相信着你,期待着未来你能够实现自己理想那一刻呢,所以,你也要相信自己,绝不能轻易放弃。”
“不要让我失望哦!”
“就这样将我忘记吧,也一同将心中的悲伤彻底遗忘,只有这样,你才能够心怀希望地活下去......”
“永别了,谦一郎,我最好的朋友......”
......
[我永远都刻在心里,那悲剧的一天。]
“冬木,是我对不起你。”
“如果你能够活下去,那么我希望你能够遇到一个温柔的人宠溺着你,让你感受到真正的幸福。
“谢谢你,冬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