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旺喉咙里的低吼像根细针扎进我耳膜,我顺着它的视线望过去时,后颈的寒毛已经竖成一片。
林雾里那个影子走得很慢,每一步都碾碎几片枯枝,脆响比心跳还清晰——他在刻意放重脚步,像猫戏老鼠前的踱步。
腰间符袋贴着皮肤发烫,我摸到火符边缘的毛刺时,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山神庙,黑风子举着剑劈向我后背的模样。
那时候他说“青梧山余孽留不得“,剑尖带起的风刮得我脸生疼。
原来他没追丢,是折返了。
“稳住。“我在心里咬着牙,指尖轻轻按在地上。
腐叶下的泥土带着晨露的凉,顺着指缝渗进来。
黑风子的脚步落在我掌心的感知里——每一步间距三尺七寸,落脚时前脚掌先着地,是筑基修士控制灵力的习惯,怕惊飞猎物。
他的气息沉得像块铁,裹着股焦糊味,应该是雷属性灵根,刚才在远处布了雷阵没炸响,现在来收网了。
阿旺的爪子抠进我肩膀,疼得我眼眶发酸。
它明明怕得浑身发抖,却把脑袋往我颈窝里拱,像要替我挡刀。
我摸了摸它耳朵,摸到一手湿——是冷汗。
这傻狗,昨天还敢扑咬饿狼,现在倒先怕成这样。
灵力顺着“逆流诀“在体内转第三圈时,丹田那团热乎气突然散了。
我想起残卷里“化逆为顺“的批注,咬着舌尖把灵力引向四肢百骸,像把一碗水泼进沙坑。
原本紧绷的经脉突然松快了,连呼吸都轻得像片羽毛。
黑风子走到十步外时,我看清了他腰间的剑鞘。
黑檀木裹着血纹,是九曜盟特有的“镇邪鞘“。
他停住脚,手按在剑柄上,雷符的蓝光从指缝漏出来,把他的脸照得青白。“小崽子,别躲了。“他的声音像生锈的刀刮石头,“你那点藏拙的把戏,在筑基期眼里就是个笑话。“
我贴着倒伏的老树根慢慢挪,树皮蹭得后背生疼。
阿旺缩成毛团,只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瞳孔缩成细线。
水符在符袋里硌着我的手指,这是玉婆婆走前塞给我的最后一张低阶符,她说“留着救命“。
现在该用了——我把符纸按在地上,灵力轻轻一引,湿意“唰“地漫开,裹着腐叶味往四周涌。
黑风子的雷符突然大亮,蓝光刺得我眯起眼。
他的神识扫过来时,我后颈发麻,像被无数根细针戳着。
但“逆流诀“在这时候起了作用,我引导体表灵力随着湿气浮动,模拟着林子里的自然灵气——松针的清苦、苔藓的腥凉、晨露的甜润,全都混进我身上的气息里。
“怪事。“黑风子嘀咕了一声,抬脚往左边走。
他的靴子碾过我刚才坐的那块石头,碎石飞溅,有一粒擦着我耳朵飞过。
我盯着他的后背,看他腰间的镇邪鞘晃啊晃,突然想起青梧山藏经阁里的《御符要诀》——雷修的神识最敏感,但最怕气流动静。
最后一张风符在我掌心被撕去一角时,符纸发出“嘶啦“一声轻响。
我屏住呼吸,灵力顺着符纹窜出去,在东南方的竹枝上推了一把。“沙沙——“竹叶摇晃的声音像有人在跑。
黑风子猛地转头,雷符“噼啪“炸出小火星:“在那儿!“他提剑就追,衣摆带起的风刮得我脸生疼。
我猫着腰往相反方向跑,每一步都挑落叶最薄的地方下脚。
阿旺叼着我的裤脚,把我往灌木丛里拽。
林子里的雾还没散透,我能听见黑风子的骂声越来越远,可刚跑出半里地,他突然喊了一嗓子:“小杂种,别以为老子找不到!“
我的心跳到了喉咙口。
他的神识又扫过来,这次比刚才更狠,像张网要把林子兜底翻。
我咬着嘴唇运转“逆流诀“,把灵力往指尖引——残卷里说“逆脉可引外气“,或许能借点树身上的木灵?
我摸到身边老松树的树皮,粗糙的纹路割得指尖渗血,木灵气顺着伤口钻进来,和我体内的灵力缠成一团。
黑风子的脚步声停了。
我听见他的剑出鞘声,寒刃破风的“嗡“鸣让阿旺打了个寒颤。“出来!“他吼道,“再躲,老子烧了这片林子!“
我贴着树缝往外看,正撞见他转过脸来。
他的眼睛红得像要滴血,雷符在掌心捏得变形,符纸边缘的火星掉在地上,烧着了一片枯蕨。
我攥紧阿旺的项圈,感觉它的心跳快得像敲鼓。
这时候不跑,等他真烧林子就完了。
我弓着背往林外挪,每一步都轻得像片云。
黑风子的骂声渐渐被风声盖住,等我踩上最后一截断枝时,突然听见“咔嚓“一声——那截枯枝比我想的还脆。
完了。
我脑子里“嗡“地一声,抱着阿旺往旁边扑。
黑风子的雷符“轰“地炸在我刚才的位置,气浪掀得我滚进灌木丛,阿旺“嗷“地叫了一声,爪子在我脸上抓出几道血痕。
“看你往哪跑!“黑风子的影子笼罩下来,剑尖抵着我的咽喉。
他脸上沾着草屑,嘴角咧开,露出黄牙:“青梧山的余孽,就该和你那些老东西一样——“
我突然翻手扣住他的手腕。“逆流诀“在此时运转到极致,我引着他掌心的雷灵力往他经脉里钻。
他瞪圆了眼睛,雷符的蓝光在我们交握的手上乱窜。“你...你怎么可能——“
“因为你太贪心。“我咬着牙说。
三天前他追杀我,是为了九曜盟悬赏的“邪修余孽“头功;现在不肯罢休,是怕放跑我坏了他的名声。
贪心的人,最容易被自己的欲望反噬。
雷符的光突然暗了。
黑风子踉跄着后退两步,捂着胸口咳嗽。
我趁机抱起阿旺往林外冲,背后传来他的怒吼:“有本事别跑!“但我知道他不敢真追——刚才那一下,他的雷灵脉被自己的灵力冲乱了,至少得养三天。
穿出林子时,月亮已经升到头顶。
山崖边的风卷着雾气扑过来,阿旺在我怀里打了个喷嚏,尾巴终于敢甩动了。
我回头望了一眼,林子里黑黢黢的,没再看见那个举雷符的影子。
掌心还留着雷灵力的焦糊味,我摊开手,看见一道淡青色的光痕——是刚才引木灵时,和体内灵力融合留下的。
原来“逆流诀“不只是藏拙,还能借外气为己用。
我摸了摸怀里的残卷,布帛还带着体温,突然想起玉婆婆说的“逆脉该见天日“。
或许,我走的路,比自己想的更宽。
阿旺用脑袋拱我的下巴,我低头看它,发现它前爪的痂被刚才的滚爬蹭破了,渗着血丝。“对不起。“我轻声说,“等找到安全的地方,给你找草药。“
山崖下的雾气里突然传来异响,像是什么东西在石头上刮擦。
阿旺竖起耳朵,喉咙里又发出低低的吼,但这次不是害怕,是警惕。
我望着雾气深处,那里有团模糊的影子,比刚才的黑风子更沉,更静。
“看来,今晚还不能歇。“我摸了摸腰间的符袋,里面只剩半张火符。
但没关系——我有“逆流诀“,有阿旺,还有...青梧山没教过我的,活着的本事。
雾气里的影子动了动,隐没在更深的黑暗中。
我抱着阿旺往山崖上走,鞋底碾过碎石的声音在空谷里回响。
前面有块突出的岩石,背风,能挡露水。
或许...可以在那里试试“逆流诀“的第二章?
残卷在怀里轻轻震动,像在应和我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