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枯井疗伤·药香识人

我是被一阵清凉感刺醒的。

左肩的灼痛像被浇了冰水,原本“滋滋”冒血的伤口此刻裹着层滑溜溜的药膏,带着股苦中回甘的药香。

睫毛颤了颤,入目是斑驳的井壁,青苔在月光下泛着幽绿——我竟还在井底?

“呜——”

有湿热的舌头舔过手背,我偏头,阿旺正趴在我身侧,焦黑的尾巴有气无力地拍着青石板。

它左眼周围的毛烧没了,露出粉粉的皮肤,见我睁眼,立刻竖起耳朵,喉咙里滚出低低的呜咽,像是在说“你可算醒了”。

我撑着井壁坐起来,经脉里像塞了团乱麻。

试着运转《青梧九章》里的引气诀,才提了半口气,心口就像被人攥住,疼得我倒抽冷气。

指尖按在伤口上,药膏凉得刺骨,却压不住底下翻涌的雷毒——黑风子那记雷罡指,到底在我体内留了暗伤。

“傻狗。”我摸了摸它的脑袋,掌心蹭到它脖颈处未烧尽的毛,扎得手背发痒,“那些正道修士口口声声替天行道,倒不如你这没灵智的畜牲重情义。”

阿旺把脑袋往我手心里拱了拱,尾巴拍得更急了。

井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我立即绷紧后背——是玉婆婆?

“上来吧。”

那道轻得像片叶子的声音从井口飘下来。

我抬头,月光里她的身影被拉得很长,月白衫角沾着星点药渍,发间的玉兰花在风里晃了晃,投下一片淡影。

“你这伤,井底阴寒气太重,不利于调理。”她弯下腰,乌木拐杖尖垂下来,“抓住。”

我盯着那根拐杖,指节微微发紧。

昨夜她轻易用灵力托我出井,此刻又主动施救,可老乞丐那句“当年青梧山血案,是您给的伤药”还在耳边响着——青梧山灭门时,她便在场?

“放心。”她似是看出我的戒备,拐杖尖轻轻碰了碰我手腕,“我若想害你,昨夜黑风子在时便动手了。”

这句话像根针,挑破了我心里的刺。

我抓住拐杖,她手腕微沉,我便觉有股温软的力道托着后腰,“呼”地被提上井台。

药铺离废井不过半里地,门楣上“悬壶”二字被风吹得吱呀响。

推开门,满屋子药香撞进鼻腔,当归的苦、陈皮的辛、还有几味叫不出名的灵草,混着炭炉里煨药的咕嘟声,倒比我记忆里青梧山药庐还热闹些。

玉婆婆让我在八仙桌旁坐下,自己则蹲在炭炉前扇火。

陶壶里的药汁滚得冒泡,她回头时,鬓角的玉兰花落了片瓣,飘进药汁里,“你那逆脉引气之法,是自创的?”

我喉咙一紧。

逆脉引气是我在逃亡时,发现正道心法与邪修功法在经脉走向上相冲,试着将《青梧九章》里的“顺行诀”倒转运行,意外打通了被雷伤堵塞的经脉——这是我能在练气七层硬抗黑风子的本钱,怎可轻易示人?

她见我不答,也不追问,只是从药罐里倒出碗黑汤,推到我面前:“喝吧。雷毒属阳,这药里加了寒潭莲心,能替你稳住经脉。”

汤面浮着层油花,倒映出我紧绷的脸。

我捏着碗沿,指腹触到粗陶的纹路——若这药有毒,此刻动手我绝无反抗之力。

可昨夜她救我时,黑风子瞥见她腰间的“悬壶”标记便退走,北境医修向来讲究“医者不涉因果”,或许...

我仰头饮尽,药汁苦得我舌尖发麻,却有股热流顺着喉咙往下钻,在丹田处炸开,像团揉碎的阳光。

原本乱作一团的经脉竟缓缓舒展,我惊讶地抬眼,正撞进她含笑的眼睛里。

“有点用?”她起身收拾药杵,“你体内正邪两股气拧成了绳,我这药不过是给绳子打个结。”

我摸着怀里的布包,那是青梧山最后留下的东西——半本《青梧九章》残卷。

趁她转身翻药柜的空档,我迅速抽了出来。

烛火映着泛黄的纸页,突然,一行若隐若现的墨迹撞进视线——是被人用特殊药水抹去的!

我屏住呼吸,指尖轻轻摩挲那处。

药汁的余温还在体内翻涌,指尖竟泛起淡青色的微光——这是《青梧九章》里“灵犀指”的征兆!

被抹去的字迹渐渐显形:“逆脉非逆,转势而行;正邪同炉,方得真章...”

“啪!”

药杵落地的声音惊得我差点把残卷塞进怀里。

玉婆婆转身看着我,鬓角的碎发被炉火烧得微卷,“《青梧九章》原名《青梧九章·逆流卷》,世人只传前八章,第九章...早被九曜盟烧了。”

我捏紧残卷,指节发白:“婆婆怎知得这般清楚?”

她弯腰捡起药杵,袖口滑下,腕间露出道淡粉色的疤痕,像被火烧的:“我年轻时在青梧山脚下开过茶棚。那时青梧山的小修士总来喝茶,说他们脉主最常讲‘持中守正’,可守正...哪有那么容易?”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却想起青梧山灭门那晚。

父亲攥着半本残卷对我说:“记住,青梧山的道不是死规矩,是...是能容下天地的...”话没说完,他胸口就被穿了个血洞。

“你父亲陈怀瑾,确实是个妙人。”玉婆婆突然说,“他当年在我茶棚里喝过三碗茶,每碗都要加桂花蜜。”

我猛地抬头,喉咙发紧:“你见过我父亲?”

她没回答,只是将新熬的药膏推过来:“这药敷雷伤,每日换两次。”转身时,发间的玉兰花蹭过我手背,带着股极淡的檀香味——和我母亲梳妆匣里的香粉,一模一样。

窗外的梆子敲了三更。

我刚要开口再问,忽觉后颈发凉。

那股阴鸷的灵压像条毒蛇,顺着门缝钻了进来——是黑风子!

“他没走。”我按住腰间的短刃,伤口因紧张而发烫。

玉婆婆吹灭烛火,药铺陷入黑暗。

她的声音从阴影里飘来:“九曜盟的悬赏,够买十条金丹修士的命。他若就这么走了,回去如何交差?”

阿旺“呼”地站起来,挡在我身前,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咆哮。

我摸到残卷上的字迹,“逆脉非逆”四个字在心里打转。

指尖轻轻按在丹田,试着将刚才药汁的热流引向逆脉——

“砰!”

门板被撞得摇晃,外面传来黑风子的冷笑:“小崽子,这次看谁救你!”

我握紧短刃,阿旺的毛炸成一团。

玉婆婆在黑暗里轻声说:“记住,逆脉不是绝路...是转机。”

门栓发出“吱呀”的轻响,月光从门缝里切进来,照见黑风子泛着青光的指尖——他要下死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