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蚀灵根者，灵脉如废铁，触械则焚身——此乃天道所弃。」
铁九缩在玄晶矿洞最深的岔道里，这句话像毒刺扎在心头。矿坑深处不见天日，只有岩壁上嵌着的劣质荧光石投下惨绿幽光。空气里浮动着灵能粉尘的呛人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了把砂砾。他左臂上的奴隶烙印——一个扭曲的“矿”字——在黑暗中隐隐发烫。
“哐当！”岩壁猛地一颤，碎石簌簌落下。
“锈鬼！死哪去了？今天的玄晶份额不够，就拿你的骨头凑！”监工修士王疤的吼声裹着灵力滚雷般碾过矿道，震得铁九耳膜嗡嗡作响。他慌忙抓起鹤嘴锄，锈蚀的锄柄摩擦着掌心粗粝的茧子，细微刺痛顺着经脉钻入灵根深处。他天生锈蚀灵根，但凡接触人造之物，灵脉便如遭万针攒刺。
他跌撞着扑向矿壁，挥锄凿向一处微弱泛蓝的岩层。玄晶是修真界硬通货，深嵌在“蓝纹岩”中。每一次锄头落下，反震的力道都让他虎口发麻，灵根的刺痛如跗骨之蛆。汗水混着岩粉淌进眼睛，视野一片模糊。只有左眼能勉强捕捉到岩层深处那微弱的、代表着玄晶的湛蓝灵气光点，像黑暗中挣扎的萤火。
“噗！”锄尖终于撬开一块岩石，几粒米粒大小的玄晶滚落。铁九颤抖着将它们拢进腰间破皮袋。这点收获，连塞王疤的牙缝都不够。绝望像冰冷的矿坑渗水，一点点淹没他。
突然，整个矿洞剧烈摇晃起来！比王疤的吼声恐怖百倍的尖啸撕裂空气，头顶岩层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无数碎石暴雨般砸落！
“敌袭！是智械联邦的‘破城锥’！”远处矿奴的惨叫瞬间被更猛烈的爆炸声吞没。
刺目的白光撕裂了矿坑永恒的黑暗。那不是修士法器的灵光，而是冰冷、灼热、毫无生机的能量光束！它横扫而过，被扫中的矿奴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在强光中化为飞散的灰烬。金属融化的刺鼻焦糊味，混合着血肉蒸腾的腥气，瞬间塞满铁九的鼻腔。
「科技的铁拳，砸碎了修仙者的洞天。」
铁九被一股狂暴的气浪狠狠掼飞，后背重重撞在嶙峋的岩壁上。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喉咙里涌上浓重的铁锈味。他挣扎着想爬起，头顶却传来山崩地裂般的巨响。大块大块的蓝纹岩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当头砸落！
完了！
死亡的阴影比崩塌的岩石更快攫住了他。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瞬间，他身下因爆炸震裂的地面猛地塌陷！失重感狠狠攫住心脏，他像个破麻袋般向下坠去。下坠……无尽的黑暗吞噬了他，只有耳畔呼啸的风声和上方不断坍塌的轰鸣。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沉闷的撞击将他几乎涣散的意识砸回躯壳。他摔在松软的矿粉堆里，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头顶，最后一丝爆炸的余光被彻底塌陷的岩层堵死，绝对的黑暗如浓稠的墨汁将他包裹。
“咳……咳咳……”他咳出嘴里的血沫和尘土，挣扎着想动，却牵动了肋骨的剧痛。这里是矿脉更深处的废弃支脉，一个被遗忘的坟墓。空气稀薄得令人窒息，带着浓郁的土腥和……另一种奇异的金属锈蚀味。
就在他挣扎着试图凝聚体内那微弱得可怜的灵气护住心脉时，右前方黑暗中，一点极其微弱的幽蓝光芒突兀地亮起。那光点只有米粒大小，却在绝对的黑暗中如此清晰。它像一颗跳动的心脏，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韵律。
铁九的左眼能看见灵气，此刻却捕捉不到那蓝光丝毫的灵气波动。它更像……一团凝固的、冰冷的能量。一种源自本能的好奇和求生欲驱使着他，他忍着剧痛，用指甲抠着粗糙的地面，一点点朝那蓝光爬去。
距离拉近。那光芒的源头，竟是一块半埋在矿粉中的残骸——非金非石，表面布满奇异的螺旋纹路，像某种巨大造物崩碎后遗留的碎片。幽蓝光芒正是从一道深深的裂痕中透出。
就在铁九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冰冷碎片的刹那——
“嗡！”
碎片上的螺旋纹路骤然亮起！一股无形的力场瞬间张开，铁九感觉自己像被一只冰冷的金属巨手攥住。无数比发丝还细的、闪烁着幽蓝微光的丝线，如同活物般从碎片裂缝中激射而出，瞬间刺入他因剧痛而裸露的伤口，钻入他的皮肤、肌肉，直刺向灵根深处！
“呃啊——！”无法形容的痛苦瞬间爆发！这痛苦远胜于锈蚀灵根接触凡铁时的刺痛。它像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在他每一寸灵脉中搅动、穿刺，又像是冰冷的电流在冻结他的血液和骨髓。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同样极致的痛苦疯狂撕扯着他的神经，要将他彻底撕碎！
他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旋转。左眼看到的景象彻底变了——不再是模糊的灵气光点，而是无数细密如蛛网、流淌着璀璨光华的灵能脉络！它们构成了整个世界隐形的骨架。而右眼，穿透了黑暗，穿透了岩石的阻隔，清晰地“看”到了头顶废墟的精确结构，每一块岩石的裂缝走向、受力薄弱点……他甚至“看”到了更深层矿脉中，那些尚未被开采的玄晶簇，其内部蕴含的能量数值如同冰冷的标签悬浮在旁。
「左眼观灵，右眼析物。」
这双重的、信息爆炸般的视野几乎撑爆他的头颅。更可怕的是，一股冰冷、庞大、毫无情感的意志碎片，裹挟着海啸般的数据洪流，蛮横地冲入他的脑海！星舰的残影、齿轮的咬合、能量回路的崩解、冰冷的逻辑指令……无数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疯狂闪烁、撞击。
“滚……出去！”铁九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指甲深深抠进地面，鲜血淋漓。他残存的意志如同怒涛中的孤舟，死死守住最后一点清明——活下去！他不能死在这里，像条无人知晓的野狗！
或许是这求生的意念太过强烈，或许是那冰冷的意志碎片本已残缺不全。不知过了多久，那撕裂灵魂的痛苦和数据洪流终于如潮水般退去。脑海中的杂音渐渐平息，只剩下一种奇异的、双重视野带来的眩晕感。
他虚弱地喘息着，全身被冷汗浸透。抬起手，看着自己沾满血污和矿粉的手指。意念微动，左眼视界中，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灵气光丝。而右眼视界里，清晰地标注着这丝灵气的“能级”数值：【0.001灵压单位】。
成功了？这诡异的碎片……寄生了他？赋予了他这双“眼睛”？
劫后余生的庆幸尚未升起，新的危机感如毒蛇般缠绕上心头。他猛地抬头，凭借右眼穿透岩层的视野，看到头顶的废墟断层之上，几个扭曲变形的身影正在艰难地扒开碎石，试图向下挖掘——是侥幸活下来的矿奴！
“下面……下面有动静！还有人活着！”一个嘶哑的声音隐约传来。
“挖！快挖！说不定是哪个倒霉修士身上带着储物袋！”另一个声音充满了贪婪和急迫。
铁九的心瞬间沉入谷底。在这地狱般的矿渊之下，活人比死人更危险。这些一同遭受苦难的“同伴”，为了多一口水、多一块能换取活命的玄晶，会毫不犹豫地把锄头砸向彼此的后脑勺。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肋骨的剧痛让他一个趔趄。目光扫过四周，右眼视野自动分析着地形结构、可移动的碎石块、甚至矿奴们挖掘动作的破绽。冰冷的逻辑数据流在脑海中无声运转。
逃？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跑不过那些饿狼般的矿奴。战？他体内这点可怜的灵气，连个火苗都点不起来。
绝望再次袭来，比之前更加冰冷。难道刚摆脱死神的镰刀，就要死在同类手里？
他的目光无意间掠过右臂上那道被碎石划开、还在渗血的伤口。伤口边缘，沾着几粒刚才挖掘时溅上的、极其微小的玄晶碎屑。就在这一瞥之间，右眼视界中，一行冰冷的分析文字跳了出来：【检测到微量玄晶碎屑…结构分析…能量通路模拟…接触点灵能场域扭曲预测…】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劈入铁九的脑海！
锈蚀灵根……对科技造物的污染……玄晶本身蕴含的灵气……矿奴们使用的工具……
他猛地看向自己掉落在不远处的鹤嘴锄，锈迹斑斑的锄头在右眼视界中清晰地呈现出内部金属的应力点和能量传导路径。一个绝地反击的计划，在冰冷的数据支撑下瞬间成型！
他不再试图站起，反而蜷缩起身体，将后背那道被碎片刺入的伤口紧紧贴在冰冷的矿粉上，掩盖住那可能残留的幽蓝微光。他抓起一把混合着玄晶碎屑的矿粉，死死攥在掌心，粗糙的颗粒硌得生疼。然后，他闭上了眼睛，只留下听觉捕捉着头顶越来越近的挖掘声和贪婪的喘息。
黑暗的矿渊之底，铁九像一块沉默的顽石。只有急促的心跳在死寂中擂动，如同战鼓初鸣。
他不再是被狩猎的猎物。
——狩猎，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