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惊梦1984

陈江河是被一阵尖锐的、带着强烈金属摩擦感的“吱呀”声吵醒的。

这声音……像是生锈的合页在强行转动，刺得他脑仁疼。他烦躁地想翻身，却发现身下硬邦邦、硌得慌，盖在身上的薄被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阳光和霉味的熟悉气息。

不对！

他猛地睁开眼。

入目是糊着旧报纸的低矮天花板，报纸边缘已经泛黄卷曲，上面“为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奋斗”的标语清晰可见。墙角挂着一面小小的、印着“先进生产者”字样的镜子，镜框是那种老式的铁皮包边。窗户是木头框的，玻璃有些模糊，外面天色微亮，能看见院子里那棵老槐树虬结的枝干。

这是……他老家的房子？他十八岁以前住的那个家？

陈江河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瞬间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他僵硬地转动脖子，视线扫过斑驳脱落的墙皮，掉漆的木头衣柜，还有那张他用了整个学生时代的、桌面坑坑洼洼的旧书桌。

书桌上，散乱地摊着几本高中课本，最上面一本是《政治经济学常识》，旁边还有半瓶没盖盖子的英雄蓝黑墨水，一支笔尖劈叉的钢笔。

一股混杂着震惊、荒谬、难以置信的巨大洪流冲垮了他的理智堤坝。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嘶——！”剧烈的疼痛感如此真实。

不是梦！

他挣扎着坐起身，动作太大，引得身下的硬板床发出一连串痛苦的呻吟。他赤脚踩在冰凉粗糙的水泥地上，几步冲到那面小镜子前。

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得过分的脸。皮肤是健康的麦色，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紧致，下巴上冒出几颗青涩的胡茬，眉眼间虽然带着刚睡醒的迷茫，却充满了未经世事磋磨的朝气。头发乱糟糟地竖着几撮，眼神深处却藏着与这张脸格格不入的沧桑和惊骇。

这是……1984年的陈江河！高考刚刚结束，名落孙山的那个夏天！

“小江？醒了就起来！磨蹭什么呢？缸里快没水了！”门外传来母亲王秀英带着疲惫和不耐烦的喊声，声音不大，却像鞭子一样抽在陈江河心上。

前世母亲积劳成疾、早早离世的画面瞬间涌入脑海，让他的眼眶猛地一热。

“哎！妈，我这就起！”他几乎是吼着回应，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和急切。他手忙脚乱地套上那件洗得发白、领口都有些松弛的蓝色海魂衫，穿上一条膝盖处打着补丁的军绿色裤子。

推开吱呀作响的房门，堂屋的景象更是让他呼吸一窒。父亲陈建国佝偻着背坐在小马扎上，闷头抽着旱烟，劣质烟草的辛辣气味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烟雾缭绕中，父亲紧锁的眉头和鬓角过早生出的白发刺痛了陈江河的眼睛。母亲王秀英正弯腰在一个缺了角的铝盆里搓洗着衣服，盆里的水浑浊不堪。角落里，才十岁的妹妹陈小玲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掉在地上的米粒捡回碗里。

贫穷。深入骨髓的贫穷气息扑面而来，比记忆中更加沉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前世作为社畜的种种不如意——被裁员、被分手、蜗居在出租屋里的憋屈——在这一刻，在这赤贫的八十年代家庭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甚至带着一种矫情的可笑。

“愣着干啥？还不快去挑水！缸底都见光了！指望你爸这把老骨头吗？”王秀英抬起头，瞪了他一眼，眼角的皱纹深深刻着生活的艰辛。

“哦！好！马上去！”陈江河如梦初醒，连忙应声，几乎是逃也似的抓起墙角的扁担和水桶冲出了家门。他需要新鲜空气，需要空间来消化这匪夷所思的重生！

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和泥土的芬芳。记忆里熟悉的石板路，斑驳的土墙，房檐下挂着的干辣椒和玉米棒子，远处传来的几声鸡鸣狗吠……一切都真实得可怕。他挑着空桶，脚步虚浮地走向村口的老井。

一路上，早起下地的邻居投来各种目光。有同情（“老陈家这孩子，可惜了，没考上”），有漠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大小伙子在家吃闲饭”）。这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背上。

到了井边，他放下桶，看着井口幽深的倒影，里面那张年轻又迷茫的脸。

“1984年……高考落榜……”他喃喃自语，混乱的思绪如同井底的涟漪，激烈地碰撞着。

前世四十多年的人生经历、信息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刷着他的大脑：

改革开放的浪潮即将席卷……

价格双轨制……计划内和计划外的巨大价差！

“倒爷”遍地走，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国库券！对！杨百万！就是这几年靠倒腾国库券发家的！

未来的房地产、股票、互联网、手机……一个个金矿在未来的时间线上闪闪发光！

巨大的信息流冲击带来一阵眩晕，但随之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滚烫的野心和希望！

他，陈江河，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带着对这个时代精准的“预言”，回到了这遍地黄金的起点！

前世他是个失败者？这一世，他要扼住命运的咽喉！他要让父母不再佝偻着背愁眉苦脸！要让妹妹穿上新裙子，吃上肉包子！要让这该死的贫穷，彻底滚蛋！

巨大的兴奋感让他身体微微发抖。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赚钱！必须尽快赚到第一桶金！”这个念头如同野火般在他心中熊熊燃烧。

但启动资金呢？家里穷得叮当响，连妹妹捡米粒都心疼。去偷？去抢？不行！严打的风声似乎就在耳边呼啸。得找个本小、见效快、风险相对可控的营生。

他一边机械地摇着轱辘打水，一边飞速地在记忆中搜寻着那些“空手套白狼”或者低门槛的致富信息。

就在这时，井台另一边传来两个挑水妇女的闲聊：

“……听说了吗？隔壁村老孙家那小子，跑了一趟南边，弄回来几块电子表，在县城电影院门口卖，听说一天就赚了这个数！”一个妇女神秘兮兮地伸出两根手指。

“二十块？”另一个惊讶地问。

“二十？两百！”先说话的妇女语气夸张，“啧啧，真是撑死胆大的！不过那玩意儿，听说贵着呢，一块表进价就得几十块吧？本钱小了可玩不转……”

电子表？陈江河心中一动。这玩意儿在八十年代初绝对是稀罕货、暴利品！但他随即又皱起眉：本钱太大了，而且跑南方进货，路途远，风险高，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不现实。

他有些烦躁地打满两桶水，沉甸甸地压在肩上。扁担硌着骨头，提醒着他现实的沉重。

挑着水往家走，路过村里的供销社代销点。代销点门口的黑板上，照例写着一些商品信息和新到的货品。陈江河习惯性地瞥了一眼。

目光扫过“肥皂”、“火柴”、“煤油”等日常用品，没有停留。但当他的视线落到黑板最下方，一行不起眼的小字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钉在了原地！

那行字写的是：

“通知：1981年、1982年国库券到期兑换点本月设在本供销社，持有者请携带凭证前来办理。兑换价格：100元面值兑换108元。”

108元？！

陈江河的脑子“嗡”的一声！前世关于国库券的记忆碎片瞬间清晰无比！他清楚地记得，就在这两年，由于信息闭塞和地域差异，很多偏远地区的国库券价格远低于其实际价值！特别是那些即将到期的国库券，在一些信息灵通的金融活跃地区（比如上海），私下收购的价格能达到面值的120%甚至更高！

巨大的信息差！一个近乎无风险套利的黄金机会，就这么赤裸裸地摆在他眼前！就在这小小的、信息闭塞的乡村供销社门口！

启动资金！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撬动第一桶金的杠杆！

他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在血管里奔涌。他仿佛看到了一条铺满黄金的道路在眼前展开。但狂喜之后，一个冰冷的问题随之而来：

钱呢？去哪里找钱收购这些别人急于脱手的、被低估的国库券？家里连买盐的钱都要算计……

下一章预告：陈江河如何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抓住国库券这个天赐良机？他将如何说服可能的目标（比如林晓芸）？又会遇到哪些意想不到的阻碍和初期的搞笑挫折？第一桶金的冒险之旅，正式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