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情报同盟

“深渊”在巴黎最深处的安全屋——“冥府之心”，与其说是安全屋，不如说是一座深埋地下的、由钢铁与数据构成的冰冷墓穴。厚重的合金闸门之后，是高度无菌化的医疗中心，冰冷的仪器嗡鸣是这里永恒的背景音。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特种营养液混合的独特气味，掩盖了若有若无的、源自维生系统的血腥气。

南宫栖云躺在维生舱内，如同陷入永寂的君王。舱壁泛着柔和的淡蓝色光芒，如同为他铺设的冰棺。无数纤细如神经的探针和导管刺入他苍白的身躯，实时监控着每一个生命参数，冰冷的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是他仅存的生机证明。脸上覆盖着呼吸面罩，胸膛在维生系统的强制驱动下微弱起伏，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深重的阴影，褪去了平日的凌厉与掌控一切的傲慢，显露出一种罕见的、带着毁灭性破碎感的脆弱。然而，眉宇间那道深刻的折痕，即使在深度昏迷中也未曾舒展，如同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昭示着他骨子里的控制欲与不屈意志，仍在潜意识深处无声咆哮。

慕容映雪站在维生舱外的单向观察窗前。她已换上了一身“深渊”提供的哑光黑色作战服，剪裁合体，如同第二层皮肤，却散发着不属于她的冰冷气息。左肩的伤口被重新处理过，高效生物凝胶和镇痛剂压制了大部分痛楚，但每一次细微的动作仍能感受到深层组织的撕裂感。铂金色的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洗去了血污的脸庞恢复了冰雪般的剔透与冷硬，只有眼底深处残留的一丝无法彻底抹去的疲惫，以及冰封之下那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意识到的、对舱内生命状态的专注凝视，泄露了之前的惊心动魄。

她在这里已经守了十二个小时。并非出于柔情，而是基于最冷酷的现实考量和一种被局势逼迫的、别无选择的焦灼。南宫栖云不能死。至少在摧毁“暗网议会”这个共同的梦魇和解决“普罗米修斯之火”这个悬在人类文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之前，他必须活着。他是唯一能与她匹敌、并拥有对抗那庞然大物所需恐怖资源与禁忌力量的“支点”。他们之间那刚刚在血与火中艰难萌芽的脆弱信任，也亟需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利益捆绑来维系，哪怕这捆绑的绳索上布满了倒刺。

“生命体征基线稳定，但神经束多处断裂，脏器损伤存在不可逆风险，能量核心反噬余波未平，如同休眠火山。”一个冰冷、毫无感情起伏的电子合成音骤然响起，打破了压抑的寂静。说话的是“智脑”——南宫栖云科技团队的核心，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穿着宽大不合身白大褂的少女。她坐在维生舱控制台前，纤细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舞如蝶，屏幕上瀑布般流淌着常人无法理解的、如同天书般的复杂数据流。她有着一张近乎完美的娃娃脸，但那双过于清澈的大眼睛却空洞得如同无机质的玻璃珠，反射着屏幕的冷光，只有在视线偶尔扫过维生舱里的南宫栖云时，才会掠过一丝极其微弱、近乎数据波动般的病态依赖。

“清醒时间？”慕容映雪的声音同样平静无波，目光却未离开维生舱。

“未知变量。”智脑头也不抬，语气平板得像在读说明书，“Boss的意志力是催化剂也是变数。可能加速，也可能……因潜意识抗拒‘虚弱期’带来的‘失控感’而自我封闭。另外，”她空洞的眼珠转向慕容映雪，玻璃般的表面倒映出慕容映雪冷冽的身影，“您的‘幽影’系统在过去12小时内，尝试渗透医疗中心核心防火墙十七次，最高触及安全等级S2。已被我拦截并植入反向追踪木马。再有下次，我会激活‘冥府之心’的‘湮灭’级防御协议，物理熔断入侵源。”

慕容映雪冰蓝色的眼眸骤然收缩，锐利的目光如同冰锥刺向智脑。空气瞬间凝固。“我只是确保盟友的安全环境。‘幽灵’的试探是标准流程。”她声音冷硬，带着警告，“看来，‘深渊’的待客之道，是把盟友也当作潜在入侵者？”

“Boss的安全是唯一优先级。任何非授权行为，皆视为威胁。”智脑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宇宙真理，“Boss昏迷前，下达了最高指令：‘冥河’协议期间，‘深渊’所有资源，向慕容魁首开放有限权限。但仅限于针对‘暗网议会’及‘普罗米修斯之火’项目的协同行动。所有操作需在我的全程、无死角监控下进行，最终决策权由Boss苏醒后收回。此指令不可更改，不可逾越。”

“有限权限？”慕容映雪挑眉，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观察窗上敲击，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您将获得‘深渊’情报库‘无尽回廊’的L3访问权限，可查阅关于‘暗网议会’已知外围成员、次级据点、通用行动模式等非核心、非战略级情报。同时，开放‘普罗米修斯之火’卫星矩阵基础架构图、部分能量转换原理（关键算法及核心加密协议除外）及已破解的公开版本威胁评估模型数据。金融网络部分，仅开放对‘暗网议会’特定可疑资金流的追踪结果共享端口，不开放底层数据及追踪手段。”智脑语速极快，如同在背诵冰冷的法律条文，“作为交换，‘夜蔷薇’需提供其掌握的全球地下世界情报网络关键节点清单（非具体人员）、黑市核心流通渠道拓扑图（非具体交易记录）、以及所有关于‘暗网议会’渗透地下组织、招募佣兵及进行非法实验的可验证证据链原件（需经我方交叉验证）。”

这比慕容映雪预期的更加苛刻。权限被严格限制在“外围”和“基础”层面，且所有数据都在智脑的严密监控下。南宫栖云在昏迷前，显然做了最坏的打算和最严密的防备。他果然……从未真正放松过警惕，即使在托付“盟友”之时，也布下了重重枷锁。这与其说是同盟，不如说是一场在严密监视下进行的、高度受限的情报交易。

一丝冰冷的怒意在慕容映雪眼底闪过，但瞬间被压下。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可以。”她干脆利落，仿佛毫不在意那些限制，“建立独立加密通讯频道，代号‘双生荆棘’。频道密钥由‘幽灵’与‘智脑’共同生成、分段掌握、相互钳制。任何一方试图单方面破解、篡改或未经授权调取对方数据库核心信息，频道将触发‘湮灭’协议，所有共享数据及双方用于生成密钥的底层核心代码将瞬间湮灭，不可恢复。”

“同意。”智脑空洞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快的、类似“挑战”的数据流，“密钥生成采用‘混沌深渊’算法。幽灵，请接入端口Omega-Delta-9。警告：任何非标准接入或试探性攻击，将被视为协议破坏。”

【幽灵】（声音在加密频道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被激怒的桀骜）：收到，小怪物！规矩我懂！不过，想锁住我？看你的防火墙够不够硬了！端口接入……嘿，有点意思，这算法够阴险！”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观察室内陷入一种奇异的、高度紧张的寂静。虚拟键盘高速敲击的细微嗒嗒声密集如雨，屏幕上疯狂滚动的数据流不再是简单的加密构建，而是一场无声的战争——幽蓝色的数据洪流（幽灵）与暗金色的逻辑锁链（智脑）激烈地碰撞、缠绕、试探。他们在共同构建牢笼的同时，也在疯狂地试探着对方能力的边界，寻找着可能的漏洞和后门。每一次数据流的异常波动都让气氛更加凝重，每一次成功的防御或渗透都伴随着无形的硝烟。这是一场建立在相互毁灭威胁基础上的、充满猜忌的协作。

慕容映雪静静地看着这场无声的较量，冰蓝色的眼眸深不见底。这是同盟建立的第一步，也是最冰冷、最现实的一步。没有歃血为盟的仪式，没有感人肺腑的誓言，只有冰冷的协议、相互钳制到极致的密钥、对共同敌人毁灭性的威胁、以及对盟友随时可能变成敌人的深刻防备。

当屏幕上最终跳出一个由幽蓝色荆棘与暗金色深渊符号扭曲交织、彼此穿刺的徽记，并显示“‘双生荆棘’加密频道建立成功，最高权限绑定：慕容映雪、南宫栖云。自毁协议激活中，监控状态：全时开启”时，慕容映雪冰蓝色的眼眸中，才终于掠过一丝近乎“尘埃落定”的冷光。这徽记本身，就是他们关系最贴切的写照。

“开始吧。”她走到控制台前，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巨大的全息投影亮起，缓缓旋转的“普罗米修斯之火”卫星矩阵模型悬浮在空中，幽蓝的光芒如同冰冷的审判之眼，映亮了她雕塑般的侧脸。“‘幽灵’，上传‘夜蔷薇’在东南亚捕获的‘影盟’训练基地坐标和渗透人员代号及特征画像（非真实身份）。‘智脑’，交叉比对‘深渊’追踪到的‘议会’资金异常流动，特别是流向东南亚已知军火黑市节点的支线，标记关联度高于阈值的目标。”

【幽灵】：坐标及画像数据包加密上传！注意，画像里有个家伙的特征，和之前‘蝰蛇’手下那个擅长爆破的‘疯狗’有高度吻合，我怀疑‘蝰蛇’的残党被‘议会’收编了……

【智脑】：数据接收。资金流比对中……发现高关联度异常节点！流向暹罗湾‘海蛇’佣兵团匿名账户的资金，与画像中代号‘血鳗’的军火掮客近期活动轨迹存在87.3%时空重叠。正在追踪其加密通讯信号源……警告：信号源采用‘议会’最新‘暗影’加密，破解难度极高，强行破解可能触发警报。是否继续？”

“继续。”慕容映雪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冰蓝色的眼眸锁定全息投影上迅速亮起的猩红光标——代表可疑的基地和人员。一条条代表资金流向的暗金色线条和代表通讯信号的、正被智脑艰难解析的绿色虚线开始交织、碰撞，如同在幽蓝的矩阵背景下，编织一张针对“暗网议会”的、充满危险的猎杀之网。

慕容映雪专注地审视着不断演化的情报图谱，每一个光标的亮起都代表着一个潜在的突破口，也代表着一份新的风险。南宫栖云躺在维生舱内，安静得如同沉睡，但屏幕上某个代表他脑波活动的参数，在智脑强行破解“暗影”加密的瞬间，极其轻微地、异常地波动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快得如同错觉。维生舱内，他那被束缚带固定住的手指，似乎……极其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情报同盟，正式启动。这是一场建立在废墟与濒死之上的、以血与火为粘合剂、由绝对利益与共同危机驱动、却又被层层枷锁和相互猜忌禁锢的结盟。信任的幼苗在冰冷的监控和致命的威胁下艰难喘息，警惕的荆棘密布四周，伺机而动。但通往最终决战的道路上，阴影已迫在眉睫。他们已别无选择，只能在这条布满陷阱的钢丝上，相互倚靠，又相互提防，共同面对那足以吞噬一切的、庞大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