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倒霉的穿越者

冰冷的雨水狠狠抽打着实验室的窗户,发出连绵不断的、令人烦躁的噼啪声。

每一次撞击都像是细小的冰针扎在神经上。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焦糊味,混合着陈旧羊皮纸的霉味、某种奇异金属粉尘的腥气,还有一种……身体被烧灼后特有的蛋白质恶臭。

林奇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溺水者终于浮出水面,胸口剧烈起伏。

剧烈的头痛如同有根烧红的铁钎从太阳穴狠狠捅进去,在里面疯狂搅动。

胃袋翻江倒海,喉咙深处涌上带着铁锈味的酸水。

他趴在冰冷、布满划痕和不明污渍的木桌上,额头抵着桌面残留的黏腻液体,努力对抗着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的冲动。

视线模糊,天旋地转。无数破碎的、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裹挟着强烈的不甘、绝望和深入骨髓的贫穷,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撞着他的意识壁垒。

“林奇…学徒…制卡…失败…债务…黑荆棘帮…”大量的记忆强行灌入了林奇的大脑之中。

这些记忆,一遍遍刮擦着他的神经。一个和他同名同姓的倒霉蛋,这个异世界最底层的制卡师学徒,在又一次耗尽所有积蓄、试图冲击最低阶的“见习制卡师”认证时,毫无意外地失败了。

失败的能量反噬直接要了他的小命,顺便把来自地球的林奇塞进了这具濒临崩溃的躯壳。

“操…“把这个烂摊子,给我留下。让我当接盘侠!””林奇艰难地骂出声,声音嘶哑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挣扎着抬起头,勉强聚焦的视线扫过一片狼藉的桌面。

几块焦黑扭曲、形状怪异的金属残片散落着,散发着微弱的青烟。旁边是几根断裂的、材质不明的兽骨,断面参差不齐。

一个敞开的、巴掌大小的锡盒里,残留着少量闪烁着微弱星屑般光芒的粉末——大概是某种能量媒介,也消耗殆尽了。

桌子正中央,一张巴掌大小的空白卡牌基板彻底报废了,原本应该光滑平整的卡面上布满蛛网般的焦痕,核心位置甚至被烧穿了一个丑陋的小洞,边缘还在冒着若有若无的黑烟。

失败品。彻头彻尾的失败品。比之前那些只能点个小火苗或者让羽毛飘起来的“废卡”还要彻底。

林奇的目光下意识地移向桌角。那里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硬纸片,纸片边缘被雨水打湿的窗缝渗进来的水汽晕染开一小片深色。

他伸出手,指尖因为脱力和残留的痛楚而微微颤抖。他拿起那张纸片,展开。劣质的纸张上,用粗劣的通用语写着一行行冰冷的文字,最后一行被用粗重的炭笔狠狠地圈了出来:

“本月十五日,连本带利,共计:七枚金狮鹫。逾期不付,后果自负。黑荆棘帮,疤脸迪克。”

七枚金狮鹫!林奇脑子里那个倒霉蛋学徒残留的记忆碎片立刻给出了冰冷的换算:这具身体原主在制卡师学徒公会打杂一整年,不吃不喝,也就能攒下两枚金狮鹫!而现在,距离那个该死的“双月夜”,也就是这个月的十五号,只剩下……不到十天!

一种比刚才能量反噬更冰冷的绝望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窒息感再次涌了上来。

“搞什么啊…”林奇绝望地闭上眼,额头重重地磕回冰冷的桌面。穿越?异世界?制卡师?听起来像个奇幻主角的开局。可现实呢?一屁股足以压死人的高利贷,一个连最基础卡牌都做不出来的废物身体,还有一群随时准备把他拆骨卖钱的黑帮打手!

“冷静…冷静点…”他强迫自己深呼吸,试图压下翻腾的胃液和汹涌的恐慌,“制卡…对,制卡是唯一的出路…这个世界的规则…”

他努力翻找着脑子里那些混乱的、属于学徒林奇的记忆碎片。关于这个世界的制卡体系,核心清晰得近乎刻板:必须锚定真实存在的历史或传说人物!卡牌的力量,源于这些人物生前或传说中展现的伟力。制卡的过程,就是用特定的能量材料,配合复杂的符文回路,将这份“真实”的印记尽可能完整地拓印到特制的基板上,从而引动一丝天地间的法则之力。

真实性,是铁律!是基石!任何试图虚构、想象的行为,都会被制卡师公会斥为异端邪说,轻则驱逐,重则……林奇脑子里闪过一些模糊但令人极度不安的片段——火刑柱的阴影。

“历史人物…真实存在…”林奇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划过桌面上那些报废的材料残渣。指尖传来金属的冰冷、骨质的粗糙、以及那星屑粉末残留的微弱刺麻感。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怪异的视觉体验攫住了他。

他低头,看着自己指尖触碰过的那一小撮星屑粉末。在他的视野里,那几粒不起眼的粉末,正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近乎幻觉般的……暖橙色光芒!非常柔和,如同冬日里将熄的炭火余烬。

他猛地移开视线,看向旁边那块焦黑的金属残片——它呈现出一种死寂的、冰冷的深灰色。断裂的兽骨,则是一种毫无生气的惨白。

林奇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屏住呼吸,目光扫过桌面上所有零碎的材料。那些被学徒林奇当作彻底报废、毫无价值的残渣,此刻在他眼中,竟各自呈现出了极其细微、但清晰可辨的“光晕”!

那块烧穿了的空白基板碎片,边缘残留着一丝几乎要熄灭的、极其微弱的淡蓝色流光,如同风中残烛。另一块较大的金属残片,其内部深处,似乎还锁着一缕极其稀薄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气息。

这些“光晕”极其微弱,时隐时现,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消散。它们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发光,更像是一种……直接投射在他意识深处的奇异感知!

“这…这是…”林奇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碎肋骨。是穿越带来的变异?还是原主临死前精神力异变产生的回光返照?他不知道!但他本能地意识到,这或许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一种能“看见”材料残余能量特性甚至……潜力的能力?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猛地坐直身体,不顾脑袋里残留的剧痛,双手在狼藉的桌面上快速翻找起来。动作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笨拙,好几次差点打翻东西。

那块边缘残留淡蓝流光的基板碎片!那一小撮散发着微弱暖橙色光芒的星屑粉末!还有那块锁着稀薄暗红气息的金属残片!甚至角落里几片被遗忘的、刻着失败符文痕迹的废弃兽皮边角料,在他眼中也透出极其黯淡、驳杂不堪的浑浊黄光。

他粗暴地把这些“发光”的垃圾拢到一起,堆在桌子中央。材料稀少得可怜,能量反应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凭这点东西,按照这个世界的正统制卡术,连个稳定的火花都点不出来。

“不够…根本不够…”林奇额头渗出冷汗,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痉挛。正统的路子,用这点垃圾,走不通!

那…不正统的呢?

一个近乎疯狂、带着强烈“地球印记”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混乱的脑海,带着孤注一掷的赌徒气息。既然这个世界的制卡铁律是“真实”,那如果…他锚定一个“虚构”呢?一个在地球上家喻户晓,但在这个异世界绝对不存在、更无任何“真实伟力”可供引动的…故事?

这个念头本身就带着亵渎和自毁的味道。但濒临绝境的疯狂压倒了恐惧。

没有水晶笔?他抓起桌上那根最细、笔尖几乎磨秃了的劣质骨笔。没有调配好的能量墨水?他直接将那撮散发着暖橙色微光的星屑粉末倒进一小块凹陷的金属残片里,又用指甲小心翼翼地从那块锁着暗红气息的金属上刮下一点点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金属屑,混合进去。再滴上两滴他仅剩的、用于清洁笔尖的浑浊粘稠液体——某种劣质溶剂。

骨笔蘸上这临时拼凑、颜色浑浊怪异的“墨水”,触感粘腻得让人不适。他深吸一口气,将全部的精神,所有的意志,孤注一掷地压向手中那枚边缘残留淡蓝流光的基板碎片——这是唯一还能承载一点点能量回路的载体。

笔尖落下。没有正统制卡术那繁复玄奥的起手式,没有沟通天地伟力的冥想。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无比清晰的画面:长江之上,浓雾弥漫,扎满草人的小船,万箭齐发如蝗虫蔽日!

草船借箭!

他的手腕以一种近乎痉挛的方式在小小的基板碎片上急速勾勒。线条歪歪扭扭,毫无美感可言,甚至称不上符文回路。那更像是一个孩子凭着模糊记忆画出的涂鸦:几条代表波浪的曲线,一个歪斜的船形轮廓,上面插着几个象征草人的叉叉符号,最后是无数从天空倾斜而下的、杂乱的短线——代表箭矢。

每一笔落下,他都感觉手中的骨笔沉重一分。那些混合着星屑、金属屑和劣质溶剂的“墨水”,在触及基板的瞬间,竟发出极其轻微的“嗤嗤”声,仿佛在痛苦地蒸发、湮灭。他眼中看到的那几缕微弱的光晕——淡蓝、暖橙、暗红、浑浊的黄——如同被无形之力强行抽取、撕扯,疯狂地涌向他笔下那简陋粗糙的线条之中。

剧烈的消耗感瞬间袭来。不是体力,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开一个小口子,生命力正汩汩外泄。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破旧麻布衬衣的后背,眼前阵阵发黑,握着骨笔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颤抖。

“妈的…给我…成啊!”林奇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要将牙龈咬碎。他榨干最后一丝意志,将笔尖狠狠点在那简陋“草船”的中心,完成了最后一笔,一个代表诸葛亮羽扇纶巾的潦草圆圈。

嗡——!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蚊蚋振翅般的颤鸣,在死寂的实验室里响起。

笔尖下,那张承载了简陋涂鸦的基板碎片,猛地亮了一下!不是记忆中任何制卡成功时的璀璨光芒,而是极其短暂、如同幻觉般的一闪!淡蓝、暖橙、暗红、浑浊黄…那些被强行抽取糅合的光晕,在那一闪中彻底消失殆尽。

碎片还是那块碎片,边缘焦黑,布满裂痕。但上面的涂鸦——波浪、草船、箭雨——却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瞬间“固化”了。它们不再仅仅是墨水的痕迹,而是呈现出一种奇异的、仿佛烙印进基板本身的质感,线条边缘甚至隐隐透出金属般的冷硬光泽。

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从碎片上散发出来。微弱,却无比真实。那不是纯粹的能量波动,更像是一种…意境?一种弥漫在空气中的、淡淡的雾气弥漫的潮湿感,一种箭矢破空而来的微弱锋锐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运筹帷幄的从容气度?

成了?

林奇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肺部火烧火燎。全身的力气都被刚才那疯狂而亵渎的几笔抽干了,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困难。他看着桌上那张简陋到可笑的“草船借箭”卡,精神恍惚,仿佛刚从一场噩梦中挣脱。

这玩意儿…真的能算卡牌吗?它甚至没有完成任何正统的能量回路闭环!引动了什么法则?虚构的法则吗?

荒谬感和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劫后余生的短暂庆幸。他感觉自己像个在悬崖边玩火的疯子。

然而,就在这张散发着诡异“意境”的废料卡牌成型的刹那——

呜——呜——呜——!

凄厉尖锐、穿透力极强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雨夜的死寂!那声音并非来自屋外,而是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带着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冰冷无情的穿透力!

林奇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了!他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恐。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一瞬间,刺目的、惨白色的强光如同实质的长矛,猛地从实验室那几扇破旧窗户的缝隙中狠狠刺入!将屋内飞舞的尘埃、桌面的狼藉、林奇惨白如纸的脸,都映照得纤毫毕现,如同舞台上的囚徒!

急促、沉重、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如同密集的战鼓,在窗外湿漉漉的石板街道上轰然响起,由远及近,带着金属靴底撞击地面的冰冷回响!速度极快,目标明确——直指他这间破旧的、位于贫民区边缘的实验室!

“坐标锁定!能量波动源头确认!”

“标准应对程序启动!包围目标建筑!”

“扫描完成!侦测到未注册、高指向性、非历史锚点精神污染型能量辐射!初步判定为‘异端造物’!”

“重复!侦测到异端造物!异端裁判所授权!即刻实施逮捕!清除污染源!”

冰冷、毫无人类情感、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宣告声,透过某种扩音装置,穿透雨幕和墙壁,狠狠砸进林奇的耳膜。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异端造物!精神污染!异端裁判所!清除!

完了!

林奇脑中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如同无形的大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他下意识地一把抓起桌上那张刚刚完成的、还带着他体温的简陋“草船借箭”卡,死死攥在手心。粗糙的基板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却带来一丝荒谬的真实感。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实验室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破旧木门,连同半截腐朽的门框,被一股狂暴的巨力从外面硬生生轰成了漫天飞溅的木屑碎片!

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瞬间倒灌进来!惨白刺目的强光紧随其后,将门口完全吞噬,勾勒出一个高大、厚重、覆盖着冰冷金属装甲的轮廓。

在那令人窒息的强光背景中,一个更加冰冷、更加非人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审判,清晰地响起:

“以真理与历史之名!异端制卡师林奇!你涉嫌制造、传播精神污染型虚构造物,亵渎真实法则!奉异端裁判所之命,即刻予以逮捕!”

沉重的、覆盖着金属的靴子,踏上了门内散落的木屑碎片,发出令人牙酸的碾压声。

林奇的心脏,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