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大学自习室里,三个女生正一边用涂满蔻丹的手指娴熟地转着笔,一边心不在焉地看书。
突然“唰”的一下,灯光全部熄灭,世界陷入一片混沌。
“怎么搞的,没听说今天是爱迪生纪念日!”学校的操场传来一些夸张的叫骂和暧昧的吵闹声,甚至有男生趁机揩油摸了女生一把,真正的“非礼勿视”。当然很有可能,亲到了屁股还以为是脸蛋。
“又停电了。”叨叨嘴李萍弯腰去拾不小心掉在地上的笔,“该死的那群校领导!早说过要换掉老化电线了,从大一说到大四还没实现!尽是些腐败无能的官员,换老婆倒是蛮利索的……”
“柳小凤呀,真羡慕你哟,只有你能继续作战了。”容貌如中年妇女的刘清兰说。
“为啥呀?”靓妹柳小凤在黑暗中还不忘用纤手整理乱蛇般的发型,身上的一些佩饰发出悦耳的声音。
“因为大家都说你最会放电呀。”刘清兰不无嫉妒。
“咯咯……”几个女生麻雀般地笑起来。
“看不了书,我们玩点什么吧。”李萍建议说,一边老练地从抽屉里摸出一根蜡烛。
“哧……”火柴点燃了蜡烛,小小的光明让少女的眼睛闪烁出星辰的光芒,如果普罗米修斯在场,他一定会感到自豪。
“玩什么?”柳小凤好奇地问。
“笔仙。”刘清兰很大方地回答,“我想问问啥时能遇见我的白马王子。”
“白马在笑西风,王子在吻青蛙,你少做梦吧。”李萍贫嘴地问。
“哎呀,有,有鬼……”柳小凤战战兢兢地说,用力地缩了缩脖子,可惜她今天穿的上衣太性感,没有多余的面料遮掩恐惧。
“真,真的吗……”李萍害怕地问,说话都不利索起来。
“你,你们别吓我啊……”容貌欠佳的刘清兰就是遇见甩掉她的前男友都不会那么惊慌。
一个长长的影子从走廊的尽头缓缓地飘了过来,脚步悄无声息,仿佛是凭空的悬浮地铁。扭曲变形的黑影在墙壁上摇曳着,老长的黑发如同阎罗的招魂幡,她,轻轻地来了。
三女生蜷缩一团,吓得不敢吭声,煎熬着心跳如雷的痛苦。
过了许久,外面的黑影似乎已经飘远了。但就在她们松神吐气的一刹,门“吱嘎”一声,被一只异常惨白的手推,开,了。
“啊!——”教室里一片孟姜女哭长城。
现场是一片异样的窒息。
过了好一会,那“女鬼”突然冷冷地说,“你们存心想吓我吗?是不是想转去练美声了?”
“冷梅!”眼尖的李萍第一个反应过来,“画家,你不是说在宿舍里画画吗?来教室找我们当人体模特?”
“停电,蜡烛用完了,小卖部也断货了。所以来找你们。”冷梅依然用冷冷的口气说,“打扰你们的话,我就回去睡觉了。”
“哎,别别,我们刚好三缺一……”刘清兰拉住冷梅,“哇,你的手好冷,阴气好重啊!”
“对!一定要她了!”李萍插口道,“笔仙,玩不玩?好准的!”
“真的准吗?”冷梅怀疑地问,“好像请到了笔仙,他可以满足一个愿望?”
“对哦!”柳小凤取出一张素描纸,嗲声嗲气地说,“谁有笔呀?”
“你们那些什么原子笔,钢笔可不行!冷梅,你不是有一把古代的毛笔吗?就用它吧!”李萍自作主张地在冷梅的抽屉里翻出了一支笔。
那是一支颜色泛黄的毛笔,看来有好些年代了。在笔的末端还刻着几个类似篆书的文字,这支笔虽然样式老土,但却依然符合“尖、齐、圆、健”的特点,毫无疑问,是把好笔!
冷梅本想拒绝,但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好勉强答应了。
于是四个女孩坐成一桌,伸出四手,手掌向内,手心向外,四手同时夹住了那支笔。
“笔仙,笔仙快快来……”四个女孩子轻轻念叨着。
这间自习室是在教学楼的高层,现在又停电中,微弱的烛火诡异地晃动着。窗外的风呜咽着刮了进来,楼外的树枝像恶魔一样在墙壁上张牙舞爪。四个女孩的脸色随着蜡烛而泛出阴森诡异的肤色。
“我,我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刘清兰朝阴风习习的窗外看了一眼,结结巴巴地说。
“来,来了……”柳小凤的魔幻指甲开始不停颤动,手上出现了一团模糊的彩色光晕。
快嘴李萍在这关键时刻突然成了哑巴,浑身哆嗦,想上厕所。
四个女孩子的手渐渐大动作起来,幅度加强,笔杆子也随之晃悠起来,在素描纸上画出了一道道混乱的线条,可是乍一看,又有点像是古怪的外文。
“笔仙,你来了吗?来的话打个勾。”只有冷梅还保持着一丝冷静。
古毛的毛笔夹在四个女生手间,每个女生甚至暗暗地用了点劲,不想让笔打勾,但那毛笔还是着了魔地一样摆动了起来,缓缓而沉稳地挥出了潇洒的一个勾,完全可以作为耐克公司的logo。
四个恐惧到了脚底的女生几乎要同时尖叫起来,那样的话足以引起一场海啸。
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她们总算尝到骑虎难下的滋味了。
“我,我们可以问你问题吗?同意打个勾,不同意打个叉。”李萍硬着头皮问。
笔又诡异地晃动了起来,轻轻地在纸上打了个勾。
四个女孩面面相觑,刚开始还以为是某个人故意搞鬼,但现在已经不得不相信她们的眼睛了——
笔仙来了!
“我,我昨天的美学鉴赏课能过吗?”李萍的成绩不是太好,昨天考试更是一头雾水,她属于吃屎都吃屎尖儿的那类人。
笔又神奇地动了起来,先是从西北往东南走,似乎要打一个叉,但在中央忽然停顿了下来,李萍的呼吸中断了,心脏几乎要跳了出来。逗留了一会,那支笔仿佛浪子回头似的往东北方向行笔,划出了一个漂亮的勾。
“耶!能过啊!”李萍兴奋地叫了起来,要是笔仙此刻以一头猪的形象出现,大概她也要毫不犹豫地献上香吻的。
“轮,轮到我了……”丑小鸭刘清兰高兴地问,她的脸羞涩忸怩,出现了一朵红晕。
“他,他喜欢我吗?”
“搞什么鬼啊!”李萍抗议说,但迅速捂住了自己的嘴。“对不起笔仙!刘清兰,你得问具体点,把他名字说出来才准!”
“对啊,要不笔仙会生气的,你别影响大局哦。”柳小凤添油加醋,其实也不外想了解一点八卦。
“他,他的名字叫……”刘清兰咬住了嘴唇,十分勉强地说,“他,他姓赵……”
“啊!原来就是人称赵子龙转世,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本校篮球队主力得分后卫赵英!”李萍说话的速度简直是在机枪扫射。
“他,他喜欢我吗?”刘清兰涨红了脸又问,腮帮子像两颗饱满的西红柿。
笔仙很迅速地在纸上画了一个勾,刘清兰刚要雀跃地跳起,谁知笔仙又孩子恶作剧般地沿原路回去,而后又加了一个勾,勾勾得负,反而变成了一个叉!
刘清兰委屈地要哭起来,可是在那诡异冷绝的情况下,却只是含住了泪,像东施一样露出憋屈的表情。
“你问不问?”李萍问柳小凤。
“我,我不问了……”柳小凤生性胆小,其实她本来想问前世,但要是笔仙说她是只狐狸,她的大小姐面子就挂不住了。
“也可以不问这些呀。”李萍道,“还可以许愿的。”
“啊,是吗?”柳小凤兴奋地叫道,“我想要一千万,行不行?”
笔又开始动了起来,像是有一个看不见的鬼魂在操纵着它,四个女生不由自主地被命运的力量所牵引。
一个干脆利落的叉。
柳小凤欲哭无泪,但还是倔强道,“我就不信凭我的美丽还赚不到一千万!”
“切!”其他女生鄙夷道。
“喂,冷梅轮到你了。”刘清兰问一直讷言的冷梅。
“对啊,你问一下,要不就许一个心愿吧。”李萍怂恿道。
“对啊对啊!要不问一下你的爱情也行呀。”柳小凤兴趣地建议。
“我,我……”冷梅想了想,为难道,“它,它真的很准吗?”
“准啊!它是笔仙嘛!”李萍催促道,“快吧!她来很久了,恐怕累了,你快点问吧。”
冷梅的手心出了汗,手也抖得更厉害了。她的脸色异常苍白,摇曳的烛火照得她宛如传说中的女鬼,她的美丽是清高而孤傲的,可是她却有一个不幸的家庭。
“我,我的父母真的会离婚吗?”冷梅问了一个让女生们都安静下来的问题。
冷梅出身在一个文采飞扬的家庭。她的外公是张大千的同学,是东南沿海的著名画家,她妈妈是个驻外高级记者,有当代薛涛之称。她的父亲是一个商人,钱多如米。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令人无法不羡慕的家庭却弹起了不和的音调,冷梅的父母分居已经三年,离婚协议书也立刻要下来了。因而家境富裕,家也不远的冷梅才会一直蜗居在简陋的宿舍里。她的痛苦与寂寞只能在那些才华横溢的书画里表达,可谁知道,那些让她屡屡得奖的绘画与书法作品却蕴含了多少少女的心酸与无奈。
笔仙在纸上歪歪曲曲地扭动着,像一只被腰斩的蚯蚓在吃力地找回自己的另一半。
经过漫长的寻觅后,结果出来了,一个勾带半个叉的符号。做过选择题的同学一定知道,有时一个题目似是而非,所以有时会先打一个勾,然后又狠心打半个叉,希望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能博得老师幸运的同情。可是老师的判决却是如此投机取巧的符号永远不会给分。
“笔,笔仙说他们真的会离婚……”冷梅的口气让人浑身冰凉,她楚楚可怜道,“他,他们离婚了,我,我该怎么办?”
“许个心愿吧!早点找到一个爱你的人,他可以陪伴你,给你温暖和幸福。”柳小凤善意地建议。
“找到爱的人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各奔东西,孤独余身。早知如此,还不如远遁红尘,梅夫鹤子,与山林为友,与绿水为伴?”冷梅的话根本不像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现代大学生的论调,大概还是她沉湎于古代书画中的熏陶之故。
“那你的愿望是?”刘清兰穷追不舍地问。
“我想离开繁华喧嚣的城市,不管世间的追名逐利,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山野去。笔仙,可不可以?”冷梅十分认真地问。
三个个性各异的女生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这真是个古怪透顶的问题!
但更怪的事发生了。那支毛笔缓缓地移动了下来,而且振幅十分夸张,四双女生的手简直像触电了般地剧烈痉挛着,甚至只看的到朦胧的一团影子,而最最奇怪的是,那写出的一笔中锋十足,气势矫然,一看就是顶尖的书法大家!
大大的勾!
斩钉截铁的勾!
一去不复返的勾!
笔仙同意了!
这样的女生琐事在校园里根本不值得一提,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事的话。
过了几天,美学鉴赏的成绩出来了,李萍居然瞎猫碰上死老鼠地以60分过了关。
刘清兰不信邪,跑去找眼高于顶的赵英示爱,自然被无情地拒绝。
而柳小凤本来热恋中的一名身家千万的富家公子忽然移情别恋,她的一千万美梦也幻为泡影。
宿舍里,因为冷梅生性清高,本来就不大合群,所以这一日,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也像往常一样只有三个女生凑成一桌,就把最近发生的事说了出来,三人一对口,笔仙的话还都神奇地灵验了!
“咦,最近怎么都没看到冷梅?”李萍问。
“她长的那么漂亮,本来走到哪里都有一个集团的色狼跟着,再跟上一班想学画的,天天吵得宿舍不安宁。”刘清兰妒忌地说。
“她应该是回家了吧。”柳小凤倒和冷梅有点惺惺相惜。
“可是明天就要期考了,她怎么还不来,而且也没见她去请假呀。”李萍起了疑心。
她的话刚说完,三个女生的嘴巴就陡然停住了,半只鸭腿还驻扎在刘清兰的牙缝里。
半晌后,李萍用力挤出了一句可怕的现实——
“冷梅失踪了!”
“莫争,你认为冷梅到哪里去了?”方法陡然停住那离奇的故事问我。
“你是刑侦队队长,又不是管理人口失踪,怎么会查到这个案子?”我好奇地问。
“因为很多案子都需要极其出色的想象力才能解决,这就是我求助于你这个作家的原因。”方法诚恳地说。
这些年我住过许多城市,来到这座城市的第一天,我的笔记本电脑就被偷了,我报了案,在方法的协助下,第二天就找回了笔记本,而我和方法也成了好朋友。当然,会有读者问,方法又不是管失物调查,对!但是偷我东西的却是一个杀人如麻的连环罪犯,所以方法才跟丢电脑案扯上了关系。
人与人的认识,真是很阴差阳错的关系。而后来发生在方法身上的故事,更是让我匪夷所思。
这个偷窃我电脑的连环犯其实非常有钱,他之前犯案得到的巨款足够他隐居到南美小国逍遥后半生了。根据方法的调查,该犯罪分子有着一种病态的犯罪意识,所以会不停地强迫自己犯案。而更惊讶的是,警方调查了他用我电脑浏览的历史记录,居然发现这个歹徒在网上追看动画片连续剧和漫画书,这说明他又童心未泯。人性的复杂无法想象,扯远了,现在回到丢人案。
“冷梅也许真的回家了呢。”我问。
“没有,我们调查过了,冷梅的父母在本地虽然有三个房产和两栋别墅,但她根本就没有回去过。”方法认真地说,“校园的保安可以证明这点,而且她也没有请假。”
“她可以翻墙。”
“你以为是古代的私奔啊。”方法笑着说,“冷梅属于那种非常传统的女孩子,她是画国画的,她的许多思想都停留在古代。我也不能完全否认你的翻墙说,甚至从狗洞里钻出来也可能,但问题是,这所大学周边因为出现过多起抢劫案,已经安装了摄像头,而没有一个镜头照到了冷梅的离开。”
“没照到不代表没有,”我说,“有些人甚至是不被这些电子仪器捕捉的,就像照相机有时根本无法拍下某个人。”
“我承认这是一种可能。”方法继续说,“就算她逃出了学校,但她总得回家。但她家也有很森严的防卫……”说到这里,方法下意识地摇了下手,“哎,你总不能说她也躲过她的家的防卫系统了吧。难道她还是隐身人不成?”
“她既然还对笔仙说她想逃避这个繁华的红尘,而她的家庭又不和谐,那么就算她离开学校,回到家的可能性还是很小的。”
“为什么你一直在想她已经逃出了学校?”方法郑重地问。
“你的意思是?”
“谁都认为她失踪了。”方法说,“但或许我们只是看不见她。”
“怎么又是隐身人的说法?”我刚出口,便发觉我误会方法的意思了,“啊!啊!怪不得你这个刑侦队长要来找我了,难道你怀疑那三个女生……?”我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这个动作实际上是如此优雅,却又如此凶残。
“对,有这个可能,难道你忘了马加爵的案件吗?”
2004年2月17日,云南大学00级学生马加爵杀害同宿舍四名学生,随后匿名潜逃。中国警方全国通缉,声势浩大,3月15日马加爵在海南三亚落网,后被判死刑。但由此引发的校园问题却余波未了,影响层面广泛,关于学生的心理健康更是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
“你觉得可能是她们三个联手杀死了冷梅?”我颤抖着声音问,如果这个残忍的假设成立的话,那真的又是一起引起教育界与社会动荡的重磅炸弹了。我真不希望挖掘到那样悲惨的真相。
“这仅仅是一个设想。对我们警方来说,任何一个可能性都不要错过,哪怕看起来这个假设是荒唐无知的。”方法用坚定的语气说,他这个人有种对隐藏在黑暗背后的真相无比执着与热忱的精神,所以我有点欣赏他。
“你有证据吗?”我说,“她们都是象牙塔里的大学生,清纯无暇,涉世未深,你不要采取一些贸然行动,不要给她们已经受伤的心灵带来无法磨灭的阴影。”
“哎……”方法长叹了一声,“你知道,最近前一段我们在抓色情场所。结果每次行动,我们都不得不感慨……”
“什么?”
“妓女越来越像大学生。”
“那大学生呢?”我傻傻地问了一句。
“你自己去大学校园看看吧。”方法露出一丝狡猾的笑容,“还是说说丢人案吧,根据最后一次看到冷梅的李萍说,她当时看到对铺的冷梅躺在床上,眼直瞪瞪地看着墙上的一幅画。而后第二天,她就不见了。李萍她们以为冷梅去早自习了,因为冷梅一直是很勤奋的学生,所以大家也没在意,到了第三天,才真正发现冷梅失踪了!”
“第三天也就是她们在食堂聊天吃饭的那天?”
“对!按照柳小凤的说法,冷梅就像是一块冰一样,在人间蒸发了。”方法回忆三个女生的笔录说。
“人间蒸发?呵呵,这个好像是日本鬼子的说法。在大家的心里,冷梅也许是一块不能靠近的冰,但冰要蒸发得先变成水,需要一个液化的过程。”
“你不要告诉我她已经化为尸水了。”方法露骨地说,“那是变态作家的小说写法。”
“你想歪了,水分为三个形态,冰,水,汽。液化是冰变成水,汽化是水变成汽,而冷梅的失踪却像是从冰直接变成气,那不叫蒸发,叫——”
“升华!”方法叫道,“对,由物质直接成为气体,叫升华!”
“对,就是升华,这是一个很奇妙的词语。升华是一种人生高度,也可以形容人的精神境界的飞跃。”
“好了,你别给我上物理课,倒是对这个丢人案发表一点实际的看法吧。”
“实虚互生,没有虚哪有实,我刚才说的那些玄虚或许比你那些‘实际’的设想不知要实在多少。”我这段貌似哲理的话有点绕口令,但后来证明我的确所说不虚!
“算了算了。我还是回去继续弄清那三个女学生的情况,我已经布置好人监视那三人了,我就不信不把冷梅找出来!”
“但愿你找到冷梅的时候,她还没有凋谢。”我满怀心思地说。
我就这样与方法不欢而散。
大家都应该知道,我是一个作家。
作家靠笔吃饭,但现在的作家都已经电脑化,无纸化了。大师倪匡更是大跃进,直接从用笔写作升级到用语音输入。但我还是坚持用笔写字,当握住笔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一股力量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充盈了我的全身。
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真是实在!
过了几天,我阴差阳错地参加了一个“笔会”。
笔会,大家肯定就想起那种几个酸到掉牙的老头去一些风景名胜区开个小会,公款吃喝,那种恶心到不行的文人聚头。
但我参加的笔会是实实在在的笔会!
这个笔会是一个专门收藏笔的怪人举办的。
来参加的笔会也是三教九流都有。有许多肤浅的造笔商申请参加,想通过笔会促进销量,但都被严词拒绝。
笔的种类众多,有毛笔,铅笔,钢笔,圆珠笔,彩笔,荧光笔,电子笔,语音笔等等。当日来的也有稀少的一些名笔产家,比如宣州诸葛先生的宣笔,他们是从唐朝起就做笔的世家,还有浙江省吴兴县(古湖州)冯应科后人带来的湖笔。日本制笔最有名的玉川卷和喜屋也来了,当初张大千的“艺坛主盟”笔就是他们做的,原料是英国某郡黄牛耳内的毫毛,一支笔要用2500头黄牛才能采集到一磅。张大千花重金好不容易弄到一磅就委托玉川卷和喜屋制了50支,还送给毕加索、谢稚柳等名家当礼物。
意大利的制笔名家也来了些,其中有一把标价为900万元的世界上最昂贵的墨水笔——“Aurora”。这支笔镶有1919颗DeBeers钻石,笔帽顶部镶嵌着一颗重达2克拉的钻石,整支笔的钻石总重量超过30克拉,笔身由18K铂金制成,笔尖为18K白金铑处理。这支价值85万欧元的笔是当今世界上最昂贵奢华的墨水笔,由6位经验丰富的意大利著名技师足足花费了6个月的时间才手工制作而成,其中仅镶钻石这道工序就花费了3个月。
还有那支叫做“现代钻石”的笔也出现了,1999年该笔以169000英镑的价格在英国伦敦哈罗德售出。它是由瑞士凯伦迪艾克公司为纪念建筑师安东尼高迪而制作的笔,镀铑的银笔其笔尖是18k金制成的,并且镶有5072块钻石和96块红宝石。
在笔会上的笔真是五花十样,包括一支传闻三国诸葛亮写出师表的毛笔,一支唐代吴道子用过的画笔,虽然掉光了毛,只剩一管秃杆了,一支近代侵华日军总司令冈村宁次投降中国时用过的水笔,一支阿姆斯特朗在月球上用的特殊的自来笔(在月球上没有引力,钢笔是写不出字来的),林林总总,看的人眼花缭乱。
还有一些鹅毛,石头,木头,竹子、骨头,草料等制作的笔,甚至还来了一个文殊院的高僧,他的手指像是被机器一样生生轧断了一截。我后来才知道那是他咬破手指,用鲜血指书佛经而造成的。高僧非常虔诚,他是完全用血指书,而不是某些伪僧那样把一丁点血洒在墨水里,再加点朱砂颜料就“大功告成”了。
在笔的展览过后,是关于笔的一些讲座。说说笔的历史、构造、作用、象征、未来等等。比如自古就有蒙恬造笔之说,但蒙恬却是秦朝的人,总不能说之前的人没有用笔吧。
就有一个专家查了许多资料,说蒙恬造笔在史书里没有记载,只是在张华的《博物志》里出现过。而秦朝统一天下,蒙恬因功被拜为内史,这个职位估计是现在的秘书,撰写公文,为领导拍马屁什么的,所以蒙恬很可能改进了笔,但绝不可能是笔的始祖。
一九五四年,长沙古墓中发现了一些战国笔,笔管与笔套是竹制,笔头却是兽毛,笔全长二一公分,套长23.5公分。而商代及周朝的金器款识,显然不能用硬笔写完再铸造的。殷商的甲骨文估计是用毛笔先写后刻。公元前一四〇〇年——二〇〇年间的牛骨上,就有毛笔和墨汁已写好文字还没有契刻的,证明了上述观点。安阳出土的殷代陶片中,也有一个以笔墨书写的大字——“祀”……
更早一点,在史前时期,从河南仰韶及西安半坡等新石器时代遗址的彩陶,上面的花纹、卷企和符号也都有类似的情况出现……
这些历史讲座听得我头晕眼花。
而后,有一个姓李的学者风度翩翩地走上讲台。
他演讲的题目是“先有笔还是先有字”。
李学者的观点很奇特,他说在普通人看来,肯定是先有了字,才逐渐有了笔,并在历史的前进中不断发展。但是大家不要忘记一点,笔其实是可以用来画画的,所以人们制造笔,其实可以用来画画,而不一定要写字。笔甚至还可以是一种首饰,一种武器等等。
他还引用了一些考古学家的发现,比如在一些史前石壁上都有刻有古人抓着笔的画面,可是壁画上却没有文字。
当然很多人马上就大声抗议了,有人说最早的文字是图画,所以肯定还是先有字,再有笔。也有人质疑墙壁上的画的不过是一些类似笔的工具或者树枝什么。也有人说笔应该与字(或者是画)同时产生。还有人说这根本就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这个论题涉及到太多的历史、考古、艺术甚至是地理变迁、生物环境的问题,很是大费周章。
李学者的演说使在场的听众群情激昂,议论纷纷,实在让我大增学问。
又有一个好事者要李学者给出答案,李学生婉言谢绝,在听众的再三坚持下,李学者十分遗憾地摇了摇头,出人意料地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个问题,非常谢谢大家的辩论,希望我能抛砖引玉,使人类多一点对笔的认识。”
笔会就这样匆匆而散了,每个与会者都得到了几支上等的笔作为礼物,价格十分昂贵,让人揣在怀里时也感觉沉甸甸的,不由想起孔老夫子说的上等人用笔杀人,下等人只好兜里藏一块石头的故事。
回到家里,我开始用一把珍贵的毛笔练习书法。
笔真的非常神奇。而毛笔更是最有灵性的书写工具。很多时候,只要看到一个人的字就能知道一个人的性格。所以笔,也可以说是一个思想的使者。或者说,是一个灵魂的间谍。
众所周知,书法可以修身养性。
但是当方法冲进我房间的时候,害得我马上大功告成的《兰亭序》受惊而出现了一抹败笔时,我立刻狠狠地给了他一串三字经和F4。
“实在很抱歉,对不起,请原谅,sorry,(荷兰)Droevige,(法语)Mercis,(德语)Trauriger,(希腊语)Θλιβερές(意大利语)Ringraziamenti,(日语)ありがとう,(韩语)유감스러운,(葡萄牙语)Agradecimentos,(西班牙语)Gracias……”方法用他会的所有外语来表达他的歉意。
我也感到很不好意思出言不逊,于是接受了他真诚的道歉。
“怎么回事?”我问他,“这么急急忙忙地闯进来,是不是拿了搜查令发现本拉灯窝藏在我这里?”
“本拉灯还在北京公交车站任凭风吹雨打呢。”方法回答。
“为啥事儿?”
“哦,若干年前本拉灯去北京炸公交,挤到现在还挤不上去,任务还没完成,脱不了身。”方法幽默地说。
“哈哈哈!你的笑话太冷了!”我开心地说,“说正事,发生什么事了?”
“好!”方法像川剧的变脸一样换了一张便秘的臭脸,“我调查一宗古董走私案件,无意发现去年有一起同样古怪的失踪案!”
“怎么回事?快说!”我催促道。
“这个人叫常洛阳。”方法说话很干脆。
“为啥不叫洛阳铲?”
“对!对!这个人是个文物贩子,莫少真是太聪明了!”方法夸道。
“过奖!”我抱拳还礼。
其实不是我厉害,是因为常洛阳这个名字在文物界太有名了!他是河南人,世家都是盗墓贼,到了他这一代不但没有末落,反而发扬光大了。连美国突击队那种抢救人质时,只炸大门不炸人的水炸弹都被他用到盗墓上来了。轻轻一按,谈笑间墓门大开,常洛阳如冥王巡游,大摇大摆地光顾了中国的无数个名墓古冢。而后此人认识了一个美国小明星,又通过假结婚等手段把大量古玩卖到了外国,若干年后回来就摇身一变,身价百亿,成为著名慈善家了。
但就在他最风光的时候,他却得罪了一个上级领导。原来他收藏了一个内战期间,某骑墙派分子在两大派系之间徘徊,双料间谍的秘信,历史价值巨大,收藏风险奇高。果然不幸的事来了,这个骑墙派的后人现在也继承了前人的风格,当朝混得是风生水起,大权在手。(以下简称大手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大手掌一怒之下,找了个常洛阳走私文物的借口,派人操了常洛阳的家,把他的所有价值连城的古董都充公了,但死活找不到那封秘信。
一审问,常洛阳说他害怕惹祸上身,早就把信烧掉了,可怜还是晚了一步。此事后来就不了了之。
“可怜那常洛阳从希世巨富沦落到身陷囹圄,”我叹息道,“真是人生无常啊。”
“不错,莫少,常洛阳因为走私文物被判了终身监禁。”
“但这事也过了一段日子了,还有什么好追究的呢?”
“因,因为……”方法着急得有点结巴了,“常,常洛阳他,去,去年也蒸发了……”
“什么?蒸发?”
“不,不,是升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