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探虎穴

文刀的话如同平地惊雷,在死寂的院落中炸开。

“什么?文刀你疯了?!”赵铁柱第一个跳起来,满脸难以置信,“去黑风岭?那跟送死有什么区别!武雄那老魔头,连师父都…”

“闭嘴,铁柱!”刘震山猛地抬手,打断了他。老人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文刀,仿佛要穿透他的皮肉,看清他灵魂深处的想法。“你说…东西在黑风岭?你…你怎么知道?”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

文刀没有回避师父的目光,他知道此刻必须给出一个解释,哪怕无法透露玉片全部的神异。“师父,弟子不敢隐瞒。我身上那块玉片,自三年前捡到后,便一直贴身佩戴,偶尔能让我心神宁静,练功时精力也更集中些。但就在刚才,弟子心绪激荡,想着黑风寨的血仇和师父的伤势时,这玉片…突然变得滚烫!同时,弟子脑海中…仿佛被硬塞进了一幅极其模糊的破碎画面…”

他斟酌着词句,隐去了厉老魔和血煞晶魄的细节,只道:“那画面中,似乎有黑风岭深处的景象,在一片白骨累累的地方,有东西在发光…那光,和弟子这玉片散发的微光,感觉很相似!非常相似!”他着重强调了“感觉”二字。

“弟子大胆猜测,黑风寨的武雄,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这玉片的存在,认定它能指引他找到那发光之物,所以才不惜代价打上门来!他真正觊觎的,恐怕就是那东西!”文刀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而那样东西,就在黑风岭!很可能就在武雄的老巢附近!”

刘震山沉默了。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那道刀疤显得更加狰狞。文刀的话太过离奇,简直如同神话。一块残破玉片能指引方向?还能在脑海中浮现画面?这超出了他数十年江湖阅历的认知。但…文刀的眼神,那沉静中燃烧着近乎疯狂执念的眼神,做不得假!而且,武雄打上门时,确实特意提到了“古玉”!这绝非巧合!

更重要的是,文刀身上那股微弱却迥异于常人的气息…自他踏入院子,刘震山就隐隐有所察觉。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空灵”感,仿佛洗去了凡尘的浊气,与几天前出发时的文刀判若两人!再联想到他描述的遭遇“神仙打架”…刘震山心中翻起惊涛骇浪,一个荒谬却又似乎唯一能解释眼前一切的念头浮现:难道…文刀这小子…真的…沾了仙缘?

“师父!您不能信他啊!”周洪捂着断臂,焦急道,“就算真有那东西,黑风岭是龙潭虎穴!武雄手下几百号亡命徒,还有他本人坐镇!我们这点人,去了就是肉包子打狗!”

“是啊师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先去府城,养好伤,再图后计!”赵铁柱也急声劝阻。

刘震山缓缓闭上了眼睛,胸膛剧烈起伏。院内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篝火燃烧的噼啪声。时间仿佛凝固。

良久,老人猛地睁开眼,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取代!他看向文刀,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好!文刀,老夫信你这一回!但,不是‘我们’去!”

他目光扫过赵铁柱和周洪等人,斩钉截铁:“你们,立刻按原计划,带着老王头一家和细软,从后门走!连夜出城,去府城找李师叔!不得有误!”

“师父!”“总镖头!”众人惊呼。

“都给我闭嘴!”刘震山须发皆张,重伤之躯爆发出最后的气势,压得众人一窒,“老夫说了,威远镖局的牌子,不能倒!这临山城,老夫死也要死在这里!但你们,必须活下去!给镖局留个种!”

他猛地转向文刀,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期冀,有担忧,更有一种托付千斤重担的决然:“文刀!你…既然你说东西在黑风岭,既然你敢去…那你就去!老夫这条老命,就豁出去给你拖住武雄!拖住黑风寨的耳目!”

“师父!不可!”文刀心头剧震,他没想到刘震山会做出如此牺牲!

“没什么不可!”刘震山打断他,脸上露出近乎狰狞的狠色,“武雄那狗贼,以为废了老子一条胳膊,破了老子的镖局,就能高枕无忧了?做梦!老夫在临山城经营几十年,还没死透呢!只要老夫还在城里露面,还在威远镖局这块破牌子底下站着,武雄就得分心盯着城里!这就是你的机会!”

他一把抓住文刀的肩膀,枯瘦的手指如同铁钳,力量大得惊人:“听着!小子!老夫不管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也不管那玉片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老夫只知道,这是我威远镖局最后的机会!也是你小子的机会!要么,你找到那东西,带着它远走高飞,以后有本事了,记得回来给老子、给死去的弟兄们报仇!要么…”

刘震山眼中闪过最后一丝厉芒,声音低沉如九幽寒风:“…就一起死在这临山城!黄泉路上,老子也不孤单!”

字字如刀,句句泣血!这是一个老江湖,一个末路枭雄,用自己最后的生命和尊严,为弟子铺下的一条绝境中的生路!或者说…死路!

文刀看着刘震山枯槁却燃烧着熊熊烈焰的脸,看着他脸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刀疤,看着他吊着的断臂…胸中那股名为“执念”的火焰,仿佛被浇上了滚烫的烈油,轰然暴涨!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灼痛!烧得他灵魂都在呐喊!

“师父…”文刀的声音低沉嘶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他缓缓地、无比郑重地跪了下去,对着刘震山,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弟子文刀,在此立誓!此去黑风岭,必取回那物!他日若有所成,必踏平黑风寨,以武雄狗头,祭奠我威远英魂!若违此誓,天诛地灭,永堕无间!”誓言铿锵,如同金铁交鸣,在死寂的院落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焚尽一切的信念!

刘震山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年,看着他眼中那仿佛要焚穿九霄的火焰,听着那掷地有声的誓言,老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欣慰和释然。他用力拍了拍文刀的肩膀,没再说什么,只是猛地转身,对着赵铁柱和周洪等人厉喝:“还愣着干什么?!滚!都给老子滚!立刻!马上!”

赵铁柱虎目含泪,还想说什么,却被周洪死死拉住。周洪深深地看了文刀一眼,又看了看决绝的刘震山,一咬牙:“走!别辜负了师父和文刀!”他拉起还在挣扎的赵铁柱,招呼着另外两个还能动的趟子手,强忍着悲痛和泪水,踉跄着冲向后院,去组织剩下的老弱撤离。

院落中,只剩下刘震山和文刀两人,以及一堆即将熄灭的篝火。

刘震山从怀中摸索出一个油纸包和一个小小的布囊,塞到文刀手里:“油纸里是金疮药和‘虎骨续筋膏’,布囊里是二十两碎银子和几张百两的银票…省着点用。此去…多加小心。记住,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文刀默默接过,贴身藏好。他能感受到老人塞过来的不仅仅是药物和钱财,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托付了最后希望的信任。

“弟子明白。”文刀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浸满血泪的镖局废墟,看了一眼眼前这位如山岳般矗立的老人,“师父…保重!等弟子回来!”

说完,他不再犹豫,转身大步走向镖局那破败的后门。身影很快融入沉沉的夜色之中。

刘震山拄着金背大砍刀,如同一尊染血的石像,一动不动地站在院中,目送着文刀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直到后门方向传来几声压抑的啜泣和远去的脚步声——那是赵铁柱他们带着人离开了。

老人缓缓抬起头,望向黑沉沉的、不见星月的夜空,布满血丝的双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杀意和无边的寂寥。他慢慢抬起仅存的右手,抚摸着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武雄…狗贼…老夫…等着你…”

……

临山城死寂一片。深秋的寒风卷过空旷的街道,带起几片枯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文刀如同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在屋脊巷道间无声穿行。引气入体后,他的五感变得异常敏锐,身体也轻灵了许多。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那奇异节奏的吐纳,丝丝缕缕微弱的天地灵气融入丹田,虽然杯水车薪,却让他保持着一种奇异的冷静和专注。

胸口的残破玉片,在他离开镖局后不久,灼热感便再次出现,并且随着他朝着城西黑风岭方向移动,那灼热感开始产生一种奇异的、如同脉搏般的微弱跳动感。仿佛一个无形的指针,在冥冥中为他指引着方向。

黑风岭位于临山城西百里之外,山势险峻,林深树密,易守难攻。黑风寨的大寨便盘踞在主峰之上。

文刀没有选择官道,而是专挑荒僻的山间小路,全力奔行。体内那微弱的气感在持续消耗,带来疲惫,但精神却异常亢奋。他不敢有丝毫停歇,师父在用命为他争取时间!他必须在武雄反应过来,或者黑风寨加强戒备之前,潜入进去!

一夜急行,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险峻巍峨的黑风岭轮廓已然在望。山峦起伏,如同蛰伏的巨兽,主峰之上,隐约可见依山而建的简陋寨墙和瞭望塔楼。

文刀藏身在一处茂密的灌木丛后,一边抓紧时间调息恢复,一边仔细观察着山寨的布局和巡逻规律。山寨的防御比他想象的要松懈不少,或许是刚洗劫了威远镖局,收获颇丰,又或许是觉得在这临山城地界无人敢捋虎须,只有寥寥几队懒散的喽啰在寨墙和主要路口象征性地巡逻。

这正合他意!

胸口的玉片灼热感和脉动感越来越清晰,指向明确——并非山寨核心区域,而是主峰侧面一处极为陡峭、林木更加茂密的断崖方向!那里似乎有一条极为隐蔽的、几乎被藤蔓完全覆盖的羊肠小径通往山后。

文刀心中一定,看来那东西的埋藏点,并非在匪寨核心,而是在后山险地!这大大降低了他潜入的难度。

他耐心地等到天色完全放亮,巡逻的喽啰换班出现片刻松懈的间隙。看准时机,他如同一只敏捷的山猿,借着山石林木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绕开正面的岗哨,朝着那处断崖摸去。

山路崎岖陡峭,布满湿滑的苔藓和盘根错节的藤蔓。若非文刀练武多年,筋骨强健,又刚引气入体,五感敏锐,身体协调性大增,寻常人根本难以攀爬。他小心翼翼地向上攀行,动作轻巧,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

越靠近断崖,胸口的玉片灼热感就越发强烈,那脉动感也越发急促,仿佛在催促着他。同时,一股淡淡的、混杂着血腥味和腐朽气息的阴寒煞气,也隐隐从上方飘散下来,让他体内的微弱灵气都感到一丝滞涩。

文刀心中一凛,更加警惕。这气息…与那日河滩上厉老魔散发的煞气,有几分相似!

终于,他攀上了断崖顶端。眼前豁然开朗,却又瞬间让他头皮发麻!

断崖之后,是一片巨大的、凹陷下去的盆地。盆地中央,赫然是一座由森森白骨堆积而成的巨大“山丘”!白骨山丘规模惊人,不知由多少生灵的骸骨堆砌而成,有野兽的,更有人形的!白骨嶙峋,在惨淡的天光下泛着阴森的死灰色。盆地四周弥漫着浓郁的、几乎化为实质的阴寒煞气和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这里,就是那破碎画面中一闪而过的——万骨窟!

而白骨山丘的顶部,似乎经历过激烈的能量冲击,塌陷下去一大块,形成一个不规则的深坑。坑内及四周,散落着一些暗红色的、如同破碎宝石般的晶石碎片,散发着微弱的、令人心悸的妖异红光——血煞晶魄的残片!

但文刀的目光,却瞬间被白骨山丘底部边缘、靠近他这边断崖方向的一处角落牢牢吸引!

那里,一堆相对较新的、尚未完全腐朽的白骨掩埋下,隐隐透出一丝温润的、内敛的青色毫光!那光芒虽然微弱,却异常纯净,顽强地穿透了森森白骨和浓郁的煞气,与文刀胸口的玉片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嗡!

胸口的玉片在这一刻,温度飙升到了极致,灼热得如同烙铁!一股强烈的吸扯感传来,仿佛迫不及待地想要与那青光融合!

就是它!

文刀的心脏狂跳起来!历经艰险,目标就在眼前!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和玉片的躁动,更加谨慎地观察四周。万骨窟死寂一片,除了阴风呼啸和白骨摩擦的细微声响,并无活物气息。看来,即便是黑风寨的悍匪,也极少踏足这煞气冲天的死地。

机不可失!

文刀深吸一口气,体内那微弱的气感运转到极致,抵御着侵蚀骨髓的阴寒煞气。他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下断崖,落在白骨盆地边缘。脚下是厚厚一层骨粉和碎骨,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他屏住呼吸,弓着身子,借助巨大骸骨的阴影掩护,快速而无声地朝着那散发着温润青光的角落潜行。每一步都小心翼翼,避开那些散落在地、散发着妖异红光的血煞晶魄碎片——那东西给他的感觉极其危险。

距离越来越近!那青光的源头已经清晰可见!是一块巴掌大小、边缘同样残破不齐的暗青色玉片!形制、材质,与他胸口的那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它深埋在一堆肋骨和臂骨之下,只露出一角。

文刀眼中精光爆射!他猛地扑到那堆白骨前,双手运力,不顾刺骨的阴寒和腥臭,飞快地扒开覆盖在上面的骸骨!

很快,那块温润的青色残玉完全暴露出来!它静静地躺在黑色的泥土和白骨碎屑之中,散发着柔和而坚定的光芒,仿佛亘古不变。

文刀毫不犹豫,一把将其抓在手中!

入手冰凉,却并不刺骨,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瞬间驱散了不少侵入体内的阴寒煞气。更神奇的是,就在他手指触碰到这块残玉的瞬间!

嗡——!

两块残玉,隔着衣服和血肉,同时剧烈震动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水乳交融般的奇妙联系瞬间建立!胸口的灼热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圆满而温润的暖流,瞬间流遍全身!同时,一股远比之前庞大、精纯百倍的信息流,伴随着两块残玉的共鸣,轰然冲入文刀的脑海!

这一次的信息,不再是破碎的画面和意念,而是一篇极其玄奥、却又仿佛天生就烙印在他灵魂深处的…残缺功法总纲!开篇四个古拙沧桑的大字,如同惊雷般在他意识中炸响:

《补天诀·残》

无数扭曲玄奥的符文、复杂的经络运行图、艰深晦涩的口诀如同洪流般涌入!虽然依旧残缺不全,充满了断裂和空白,但比起之前零碎的感悟,已然是天壤之别!其中开篇最基础、最清晰的一部分,正是他引气入体时那奇异呼吸法的完整版——名为《引气入墟篇》!

“补天诀…引气入墟…”文刀心中掀起滔天巨浪!他终于知道了这玉片的来历!这竟是一门名为《补天诀》的无上功法的载体!虽然只是残篇,但仅仅是开篇的《引气入墟篇》,其玄妙深奥,就远超凡俗想象!他之前误打误撞的呼吸法,不过是其中的皮毛!

狂喜瞬间淹没了他!这简直是天大的机缘!

然而,就在他心神激荡,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功法传承中时——

“嘿嘿嘿…果然!果然有宝贝!老子蹲了三天,总算等到你这小耗子了!”一个阴恻恻、如同夜枭般嘶哑难听的声音,突兀地从文刀身后不远处的巨大骸骨阴影中响起!

文刀全身汗毛瞬间倒竖!一股冰冷的杀机如同毒蛇般锁定了他!

他猛地转身,体内微弱的气感瞬间提升到极致,警惕地看向声音来源!

只见一个身材矮小干瘦、穿着黑色劲装、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如同毒蛇般阴冷三角眼的男子,缓缓从骸骨后踱步而出。他手中把玩着一柄淬着幽蓝寒光的匕首,眼神贪婪而戏谑地盯着文刀手中紧握的青色残玉,仿佛在看一只掉入陷阱的猎物。

“啧啧啧,真没想到,威远镖局那老东西的窝囊废徒弟,居然还有这本事?能摸到这万骨窟来?还找到了…嘿嘿,武老大做梦都想要的宝贝?”蒙面人声音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快意,“小子,把东西乖乖交出来,老子可以给你个痛快!否则…嘿嘿,这万骨窟,正好给你添把新骨头!”

文刀的心沉到了谷底。此人气息阴冷飘忽,如同毒蛇潜伏,显然是个精通隐匿刺杀的高手!实力绝对远超普通的喽啰!而且,他竟然一直潜伏在此!是武雄留下的暗哨?还是…另有所图?

危机,在获得机缘的狂喜之后,瞬间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