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冻毙重生

寒风不是吹进来的，是活生生凿穿皮肉、碾碎骨头的冰钻。林越蜷在废弃地铁通风井的夹角里，每一次吸气都像吞下千万根钢针，从喉咙一路捅进肺腑，炸开一片血肉模糊的冰凉。意识在冻硬的黑暗里浮沉，唯有濒死的身体还在徒劳抽搐，试图榨出最后一丝可怜的热气。

**咔哒。**

极轻微的、却令人牙酸的断裂声从胸口传来。一根手腕粗的冰棱，不知何时凝结悬垂，此刻终于被不堪重负的顶棚钢筋压断，带着坠落的冷光，笔直贯入他毫无防备的胸膛。

剧痛？没有。只有一种令人作呕的、硬物楔进朽木的沉闷触感。视野瞬间被染红，又飞快褪色成一片死寂的灰白。生命的温度正被那根冰柱疯狂抽吸，连同他最后一点力气一起带走。

他努力转动眼球，视线模糊地投向通风井外那片被暴风雪统治的废墟。雪幕深处，似乎有两点摇晃的微光——手电筒的光柱。光柱下，一张刻进骨髓的脸在风雪中若隐若现。

徐薇薇。

她裹着一件厚实的、带着灰色人造毛领的防寒服，那领子林越记得，是用他们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半块压缩饼干换的。此刻，那张曾经让林越魂牵梦萦的脸上，没有惊恐，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轻松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她微微侧头，对着身边那个同样裹得严实、身形高大的男人说了句什么，风雪吞没了声音，但林越看清了她嘴唇的动作：“……死了吧？冻透了，晶核肯定还在……”

那男人——周少锋，林越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名字——不耐烦地挥了下手，示意她动作快点。徐薇薇这才小心翼翼地踩着没膝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朝通风井靠近。她脸上甚至挤出了一个林越无比熟悉的、带着点娇憨的笑，那笑容曾无数次让他心甘情愿付出一切。

“越哥？”她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甜得发腻，像裹着糖霜的毒药。

林越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声，连一个音节都挤不出来，只有冰冷的血沫从嘴角溢出。他死死盯着她，瞳孔里燃烧着最后一点愤怒和不甘。

徐薇薇似乎确认了他再无威胁，那点伪装的笑容瞬间褪去，只剩下赤裸裸的冰冷和厌恶。她蹲下身，动作麻利地开始翻找林越身上那件早已破烂不堪的夹克内袋。她的手指带着刺骨的寒意，粗暴地探进去摸索着。

找到了。

她眼睛一亮，猛地抽出手。掌心里，是半块被冻得硬邦邦、沾着暗红血渍的压缩饼干——那是林越用最后一点异能，从一只垂死的变异雪鼠嘴里抢下来的活命口粮！

徐薇薇捏着那半块饼干，像是捏着一块肮脏的垃圾，用林越破夹克的布料使劲擦了擦上面的血污。然后，她看也没看林越最后一眼，站起身，毫不犹豫地将饼干塞进了自己嘴里，用力地、贪婪地咀嚼起来。牙齿咬碎干硬食物的声音，在死寂的通风井里异常清晰。

“呸，一股子血腥味和冰碴子。”她含糊地抱怨着，却丝毫没有停下吞咽的动作。

周少锋在不远处嗤笑一声：“废物利用罢了。晶核呢？”

“没摸到……可能冻死了就没了吧？”徐薇薇咽下最后一口，拍了拍手，语气轻松得像丢了个垃圾袋，“走吧锋哥，这鬼地方真晦气。城北那边听说新开了个地下交易点，说不定能换点好东西。”

两人的脚步声和手电光逐渐远去，消失在狂啸的风雪幕布之后。

**恨！**

滔天的恨意如同焚尽骨髓的毒火，在濒死的冰冷中轰然炸开！恨徐薇薇的背叛！恨周少锋的掠夺！恨这吃人的末世！更恨自己前世的天真和愚蠢！竟然相信所谓的爱情，把后背交给了毒蛇！如果能重来……

**轰——！**

仿佛宇宙初开的光爆在意识深处炸响！无尽的寒冷和黑暗被瞬间撕裂！

---

**嗬——！**

林越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肺部疯狂地扩张，贪婪地吞噬着空气。没有冰寒刺骨的风雪，没有贯穿胸膛的剧痛，只有喉咙火烧火燎的干涩，以及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疯狂撞击的闷响。

阳光？

刺眼的、带着暖意的阳光，透过半旧的浅蓝色窗帘缝隙，斜斜地打在脸上。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灰尘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樟脑丸气息？

他僵硬地转动脖颈，视线扫过这间熟悉的卧室。略显褪色的米白墙壁，书桌上堆着几本摊开的建筑学教材，墙角立着一把落了灰的旧吉他，床头柜上还放着一个啃了一半的苹果，切口处微微发黄。

这是……他的房间？他末世前租住的那个老破小公寓？

幻觉？死前的走马灯？

林越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嘶——！”尖锐的痛感直冲大脑，无比真实。

不是梦！他真的……回来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理智，几乎将他淹没。但下一秒，前世冻毙时的彻骨冰寒、徐薇薇咀嚼饼干时那贪婪冷漠的眼神、周少锋轻蔑的嗤笑……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这短暂的虚幻温暖。

恨意瞬间冻结了血液，比前世的寒风更加刺骨！

他猛地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几步冲到书桌前。桌面一片凌乱，几张揉皱的设计图纸下，压着一部屏幕边缘有些磕碰的旧手机。他一把抓起手机，手指因为激动和残留的冰冷而微微颤抖，用力按下侧边的电源键。

屏幕亮起。

时间清晰地显示在锁屏界面上：

【2027年10月7日，上午 9:47】

下面，一条来自“薇薇宝贝”的未读短信提示，像一条毒蛇盘踞在屏幕顶端。

林越的瞳孔骤然收缩，指尖冰冷。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划开屏幕，点开那条信息。

【越哥，醒了吗？昨天说好的哦，今天陪我去看那条蒂芙尼的项链嘛，人家真的好喜欢！爱你~等你消息！(*^▽^*)】

后面还跟着一个粉色爱心的表情符号。

“蒂芙尼项链……”林越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如同砂纸摩擦的低笑，充满了刻骨的讽刺和冰冷的杀意。

前世，就是这条价值近二十万的项链！徐薇薇软磨硬泡，撒娇撒痴，哄骗着他掏空了工作几年攒下的全部积蓄，还透支了信用卡！这笔愚蠢的支出，直接导致他在灾变初期资金链断裂，错过了囤积第一批救命物资的黄金时间！最终在极寒降临后不久就弹尽粮绝，只能像老鼠一样在废墟里挣扎求生！

而徐薇薇呢？戴上项链不到一个月，就把它当作“投名状”，献给了早有准备的周少锋，换取了进入对方安全堡垒的资格！

“呵……呵呵……”林越的笑声越来越大，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癫狂和寒意。他死死攥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屏幕仿佛随时会被捏碎。

徐薇薇！周少锋！

这两个名字，连同他们最后那贪婪咀嚼和冰冷嗤笑的画面，如同滚烫的烙印，深深刻在他的灵魂深处！

重活一世，这笔滔天血债，他要连本带利，亲手讨回来！用最冰冷、最残酷的方式！

狂怒的浪潮在胸中翻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林越猛地闭上眼，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冰寒的杀意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超越年龄的、近乎冷酷的清醒。

愤怒只会让人失去判断。末世，不需要无用的情绪，只需要绝对的理智和……力量！

时间！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他猛地睁开眼，再次看向手机屏幕上的日期。2027年10月7日！距离那场彻底改变世界格局的“红月灾变”，还有整整三十天！

三十天！这是他逆转命运、向仇人复仇、在这冰冷末世活下去的唯一资本！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他需要钱！天文数字的钱！需要物资！堆积如山的物资！需要一个坚不可摧的堡垒！还需要……力量！足以碾碎一切阻碍的力量！

前世那些零散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激活的电路板，瞬间在脑海中串联、点亮，形成一张清晰的路线图！

“房子！”林越的目光猛地投向窗外。

这套位于老城区边缘的六十平米老公寓，是他父母倾尽半生积蓄为他购置的婚房，是他前世最深的羁绊和愧疚。但现在，它只是启动资金的第一步！

他不再犹豫，手指在通讯录里飞快滑动，略过那个刺眼的“薇薇宝贝”，精准地找到了一个名字——张经理，本地一家以放款快、不问用途闻名的地下借贷公司业务员。前世为了给徐薇薇买项链，他曾短暂接触过这个渠道。

电话拨通，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喂？哪位？”一个略显油滑的男声传来。

“张经理？”林越的声音异常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我有一套位于兴华路的老公寓，六十平，产权清晰。抵押，最快能拿到多少？今天就要。”

电话那头明显顿了一下，似乎被这种开门见山、近乎命令式的语气弄得有点懵。“啊？兴华路……老房子啊？那边行情……全款抵押的话，市价大概一百二十万左右，我们这边最多能放……”

“一百八十万。”林越直接打断他，报出一个远超市场价的数字，语气斩钉截铁，“今天下午三点前，钱到我账上。签合同，走流程，我只等结果。行，就现在办。不行，我找下一家。”他没有给对方任何讨价还价的空间，更没有解释为什么如此急迫。时间就是生命，他耗不起。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隐约的呼吸声。张经理显然在飞快地评估风险和高额利息带来的暴利诱惑。几秒钟后，贪婪压倒了谨慎。

“……林先生是吧？爽快人！”张经理的声音瞬间热情了八度，“一百八十万！没问题！今天下午三点前，保证钱到账！您看是您过来签合同，还是我派人带着合同去找您？放心，绝对正规流程！”

“带上合同，来我家。”林越报出地址，“一个小时内。”

“好嘞！马上到！”

挂断电话，林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只是第一步，杯水车薪。一百八十万，在即将到来的天量物资采购面前，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他需要更多！更快！

他的手指再次在屏幕上跳跃，这次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前世父母为了给他筹集一点物资，冒险外出寻找食物，最终冻死在离家不到五百米的雪地里……这是他心底最深的痛。

电话很快接通，传来母亲熟悉又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喂？小越？这么早打电话，出什么事了？”

听到这久违的、带着关切的声音，林越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酸涩感瞬间冲上鼻尖。他用力闭了闭眼，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保持着刻意的平稳：“妈，没事。就是……想你们了。”

“这孩子，大清早的……”母亲的声音明显松了口气，带着点嗔怪的笑意，“是不是又熬夜画图了？跟你说了多少次要注意身体……”

“妈，”林越打断母亲习惯性的唠叨，语气变得严肃，“你和爸，现在，立刻，把家里所有能动的钱，包括定期存款、理财、基金、股票，全部清仓变现！一分不留！所有能借的亲戚朋友，以我的名义去借，就说我公司周转出了问题，急需救命钱！利息按最高的给！能借多少借多少！越多越好！”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母亲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近乎疯狂的要求惊呆了。

“小越？你……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惹上什么麻烦了？”母亲的声音充满了震惊和恐慌，“是不是那个徐薇薇又……”

“妈！”林越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相信我！就这一次！按我说的做！什么都不要问！现在就去！立刻！马上！”他无法解释即将到来的末日，只能用这种近乎蛮横的方式下达命令。他必须争分夺秒！他不能再让父母重蹈覆辙！

电话那头传来母亲急促的呼吸声，显然被儿子的语气吓到了。沉默了几秒，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和一种豁出去的决绝：“好……好！妈不问！妈这就去！这就跟你爸去银行！小越……你……你一定要好好的啊！”

“我会的，妈。你们也要好好的。等我。”林越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沉重的承诺，然后果断挂断了电话。他怕再听下去，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划过，留下细微的汗渍。

他需要更多的钱。一个更疯狂、更危险的计划在脑海中成型。

他的目光扫过书桌角落，那里放着一张名片——黑色的底，烫金的字迹：“黑市中介，老K”。这是他前世在绝境中偶然接触到的渠道，专门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包括……高风险的短期拆借。

他拿起名片，手指在号码上悬停了一瞬。这条路是真正的刀锋跳舞，利息高到令人窒息，一旦还不上，下场比冻死在街头更惨。但他没有选择。时间紧迫，常规渠道根本无法满足他天文数字般的需求。

深吸一口气，林越拨通了那个号码。

“嘟…嘟…”两声忙音后，一个沙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玻璃的男声响起：“哪位？”

“老K？”林越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和冷冽，“我有一条大鱼的信息，关于城西那批‘失踪’的军用级燃油。换一笔快钱，很大一笔。今天就要。”

电话那头沉默了。军用燃油？失踪？这几个关键词显然戳中了某个极其敏感的神经。老K这种行走在阴影里的人，最清楚这种信息的价值。几秒钟后，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和贪婪：“……多少？”

“五千万。”林越报出一个足以让普通人心脏骤停的数字，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五千块，“现金或者不记名债券。今天下午五点前，送到我指定的地方。消息当面验证，验完立刻给钱。”

“五千万？”老K的声音明显提高了半个调子，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小子，你知道耍我的后果吗？”

“后果就是，你永远找不到那批可以让你在接下来几个月里躺着数钱的东西。”林越的声音冰冷而笃定，“或者，你现在挂断电话，当没听过。我找别人。”他抛出了真正的诱饵——那批燃油在前世灾变初期，确实被一个地下势力秘密转移藏匿，直到被极寒彻底封冻。这个信息，此刻就是无价之宝。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老K显然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五千万的巨额资金流动风险极大，但对方提到的燃油……如果是真的，其潜在利润足以让他铤而走险无数次！

“……地点。”老K的声音最终响起，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戾。

林越报出了一个废弃工厂附近的安全坐标。“只等半小时，过时不候。”

“等着！”老K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林越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后背已被冷汗浸湿。抵押房产、榨干父母积蓄、向黑市巨鳄空手套白狼……每一步都走在悬崖边缘。但他没有退路。他必须在这三十天里，囤积起足以对抗末世天灾和人性黑暗的资本！

他走到窗边，猛地拉开那半旧的浅蓝色窗帘。刺眼的阳光瞬间涌入，将整个房间照得亮堂堂。窗外，是车水马龙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远处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金灿灿的光芒。一片繁华盛世景象。

林越眯起眼，目光穿透这虚假的和平，仿佛看到了三十天后，红月当空，大地冰封，万物死寂的恐怖画卷。看到了徐薇薇在温暖的堡垒里依偎着周少锋，看到了父母倒在风雪中的身影，看到了自己胸膛上那根冰冷的冰棱……

他缓缓抬起手，五指张开，对着窗外那片刺目的阳光，然后，猛地攥紧！

掌心传来一阵奇异的、尖锐的刺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灼烧。他摊开手掌，瞳孔骤然一缩——掌心正中，赫然出现了一道极淡、极细、蜿蜒如活物的血痕！形状像是一枚……残缺的种子？

与此同时，被他随意丢在床上的手机屏幕，忽然毫无征兆地亮了一下，锁屏界面上的时间显示下方，一串诡异的、从未出现过的血红色数字，如同烙印般浮现：

【灾变倒计时：29天23小时58分07秒】

鲜红刺目，无声跳动，每一秒的流逝，都带着令人窒息的冰冷重量。

林越看着掌心的血痕，又看向手机屏幕上那滴血般的倒计时，嘴角缓缓扯起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倒计时开始了。

徐薇薇，周少锋……还有那些在末世中蚕食人命的魑魅魍魉……

准备好。

该收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