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警署晨报

暴雨在黎明前终于耗尽最后一丝力气，转为细密的雨丝，天空呈现出一种压抑的铅灰色。城寨深处错综复杂的巷道里，林风背靠着一面冰冷、布满涂鸦的水泥墙，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撕裂般的剧痛，喉咙里充斥着浓重的铁锈味。汗水混着冰冷的雨水，浸透了他破旧的风衣，紧贴在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刚才与阿杰那电光火石般的交锋，几乎耗尽了他最后一点体力和能量。指尖点中刀身时传来的反震之力，此刻在指骨深处隐隐作痛。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确认阿杰没有立刻追入这条散发着腐烂食物和排泄物恶臭的岔道，才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在垃圾堆的掩护下，艰难地挪向另一条更为隐蔽的窄巷。

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区域！阿杰随时可能追上来，而他现在的状态，连逃跑都困难。系统界面上，那刺目的【能量：10/100】如同催命符。他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喘息，处理伤口，恢复能量。

意念艰难地链接系统：

【检索：九龙城寨内，当前最安全、可提供基本医疗支持的隐匿点。】

【检索中…基于宿主濒危状态及城寨势力分布…】

【推荐：黑街诊所（“老鬼”坐诊）。】

【优势：位置隐蔽（地下），只收现金不问来历，有后路。】

【风险：收费高昂。】

老鬼？林风模糊的记忆碎片里，似乎有这个名字——一个在城寨底层颇有些神秘色彩的老拳师兼赤脚医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他咬紧牙关，辨明方向，如同受伤的野兽，再次没入城寨更深的阴影之中。

…………

西九龙总区警署。清晨的繁忙时段已经到来。大厅里人声嘈杂，报案的市民、交接班的警员、步履匆匆的文职穿梭不息。空气中混杂着消毒水、咖啡、汗水和纸张的味道。清洁工推着清洁车，正将一捆捆刚送到的早间报纸分派到各个楼层的收发格子里。

重案组所在的楼层，气氛稍显凝重。连续几天的抢劫案毫无头绪，加上昨夜城寨疑似火灾（利源印务的小火已被扑灭，定性为电路老化）的报警，让每个人都带着点疲惫和烦躁。

马军端着一杯新接的、热气腾腾的廉价纸杯咖啡，咖啡杯上印着褪色的“警察咖啡”字样。他一边吹着气试图让它凉得快些，一边揉着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脑子里还在想着昨晚案发现场那个奇怪的脚印。

就在他转过走廊拐角，离自己办公室门还有几步远的时候——

“啪嗒。”

脚下传来一声轻微的、软绵绵的异响。

马军下意识地低头。

只见自己厚重的、沾着点泥渍的警靴下，踩着一张崭新的、印刷清晰的纸张。纸张边缘被他踩得卷起，但中间部分的标题和内容却清晰得刺眼：

【港岛警界·十大搏击高手榜（内部观察·非官方）】

【No.3：西九龙重案组-马军。特点：力量爆炸，实战狂人，擅综合格斗。弱点：打法过于激进。】

马军的脚步，如同被钉在了原地。他端着咖啡杯的手，猛地顿在半空。那双因为熬夜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眯成了一条锐利的缝隙，所有的疲惫和烦躁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被彻底点燃的专注！他脸上惯常的那点玩世不恭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缓缓抬起脚，弯腰，用两根手指捻起了那张被踩出一个清晰鞋印、甚至沾了点他鞋底污泥的传单。纸张的触感廉价而单薄。

“头儿？踩到乜嘢啊？”一个刚入职不久、脸上还带着点青涩的年轻警员正好路过，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随即惊讶地低呼：“哇！搏击高手榜？仲有军哥你？排第三？犀利喔！”年轻警员眼中闪烁着八卦和兴奋的光芒，“边个搞嘅？劲哦！仲点评打法激进？军哥你睇！”

马军没说话，只是用指腹缓缓抹过纸面上“马军”和“打法过于激进”那几个字，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危险的刀刃。他捏着纸杯的手指，却在无声地收紧。

咔嚓…噗！

廉价的纸杯在他无意识的、骤然爆发的握力下，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杯口瞬间变形、凹陷！滚烫的咖啡如同压抑的怒火，猛地从杯口挤压喷溅而出！棕黑色的液体淋了他满手，甚至溅到了他深蓝色的警裤上！

“嘶…”滚烫的刺痛感传来，但马军却仿佛毫无所觉。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张传单，任由滚烫的咖啡在皮肤上流淌、冷却。那杯被捏得不成形状的咖啡杯，在他手中如同一个扭曲的玩具。

年轻警员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看着马军面无表情却散发着极度危险气息的侧脸，以及那被烫红却毫无反应的手，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上的兴奋瞬间变成了惊疑不定。

“军…军哥？你只手…”

“做咩事围喺度？唔使做嘢啊？”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重案组总督察黄启发板着脸走了过来，目光扫过马军手里的废纸和捏扁的咖啡杯，眉头紧锁。

“黄sir！”年轻警员像找到了主心骨，连忙指着马军手里的传单，“有人喺警署派呢啲嘢！搏击排行榜！仲点评军哥佢打法激进！”

黄启发接过那张被踩过、捏皱、还沾着咖啡渍的传单，只扫了一眼标题和内容，脸色就沉了下来。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周围几个被吸引注意力的警员，声音严厉：“边个睇到边个派噶？！”

众人面面相觑，摇头。清洁工阿姨推着车走过，茫然地看了看：“报纸送嚟就咁噶，可能系夹住嘅广告纸？”

黄启发冷哼一声，将传单揉成一团，看也不看，精准地投进了旁边走廊的垃圾桶里，发出“咚”的一声。

“无聊！幼稚！”黄启发的语气充满不屑和警告，“一份唔知边个角落印出嚟嘅、博眼球嘅废纸！点评警员？佢以为自己系边个？国际教官啊？”他目光扫过马军和那个年轻警员，尤其在马军被烫红的手上停留了一瞬，语气更重，“记住你哋身份！警察！职责系维护法纪，打击犯罪！唔系争啲咩搏击排名！呢啲嘢，睇过就算！唔准传！唔准讨论！更加唔准当成证据！影响警队团结同专业形象！明唔明？！”

“Yes， Sir！”年轻警员和其他人连忙立正应道。

马军依旧沉默着，缓缓松开了那只捏着变形纸杯的手。变形的杯子“啪嗒”掉在地上，残余的咖啡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污渍。他那只被烫红的手背上，咖啡正缓慢地向下流淌，滴落。他看也没看地上的狼藉，只是抬起眼皮，目光越过黄启发，投向走廊尽头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深处，仿佛有压抑的熔岩在翻涌。

“明。黄sir。”马军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黄启发又严厉地扫视了一圈，这才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年轻警员和其他人松了口气，也赶紧散开，各忙各的，只是眼神交汇间，那份榜单带来的涟漪显然并未完全平息。

马军站在原地，弯腰捡起那张被黄启发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的传单。他将其展开，抹平，无视上面的污渍和褶皱，目光再次落在“打法过于激进”那几个字上。

他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锋利、充满挑战意味的弧度。

“打法…激进？”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度，“哼。”

他随手将传单折了两下，塞进了自己夹克的内袋里，然后转身，大步走向自己的办公室，脚步沉稳有力，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只是那只被烫红的手，在推开办公室门时，微微停顿了一下。

走廊里，清洁工阿姨推着车过来，准备清理地上的咖啡渍和那个变形的纸杯。垃圾桶里，那张被黄启发揉皱的榜单废纸，静静地躺在最上面。而覆盖在它下面的，是今天《东方日报》的头版头条，上面一行加粗的黑体字标题赫然在目：

【昨夜深水埗发生恶性凶杀案！死者疑为印刷厂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