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雨夜牢笼的邀约

手机屏幕在湿漉漉的掌心持续震动着,冰冷又固执,那串属于“顾沉”的号码像烙铁一样灼烫着苏星辰的神经。雨水顺着她低垂的发梢不断滴落,在屏幕光晕上砸开细小的涟漪,模糊了数字,却模糊不掉那名字背后代表的巨大未知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接?一个在云端俯瞰众生的商业帝王,为什么会找上她这个沉在泥潭里的蝼蚁?不接?她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吗?失业,家庭的吸血,五万块像悬在头顶的铡刀……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越收越紧。

指尖在冰冷滑腻的屏幕上悬停,每一次震动都仿佛敲打在她脆弱的心防上。最终,那深不见底的绝望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溺水者般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混杂着雨水腥气和城市尘埃的空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破釜沉舟般的麻木。颤抖的指尖,终于按下了绿色的接听键。

“喂?”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在哗哗的雨声背景里显得格外微弱,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

电话那头,是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电流细微的滋滋声,以及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威压,透过听筒清晰地传递过来,让苏星辰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捏得死白。

“苏星辰。”一个男声响起。低沉,冰冷,毫无起伏,像深冬结冰的湖面被敲击发出的声音。没有询问,没有客套,直接点出她的名字,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确认感。

“是……是我。”苏星辰的心跳骤然失序,她下意识地挺直了湿透的脊背,仿佛这样就能在那冰冷的声音面前多一丝微不足道的抵抗。

“你现在的位置。”命令式的口吻,不容置疑。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

苏星辰几乎是下意识地报出了自己所在的写字楼地址,声音依旧抖得不成样子。

“待在那里。别动。”依旧是毫无温度的指令,随即,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忙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着一种更深的寒意,宣告着她已经被彻底锁定。

她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僵立在原地,像一尊被雨水冲刷的雕塑。雨似乎更大了,冰凉的雨水灌进她的衣领,她却感觉不到冷,只有一种灵魂出窍般的茫然和巨大的恐慌。顾沉……他要做什么?为什么找她?那张写着“顾沉”名字和号码的调查报告,此刻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烫着她的掌心。

时间在冰冷的雨幕和焦灼的等待中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写字楼的灯光次第熄灭,行人和车辆越来越少,空旷的街道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将她包围,如同困兽。

不知过了多久,两道雪亮刺眼的光束撕裂了雨夜的黑暗,由远及近,带着一种沉稳而强大的压迫感。一辆线条冷硬流畅的黑色轿车,如同沉默的巨兽,悄无声息地滑行到她面前的路边,稳稳停下。车身漆黑锃亮,雨水在上面汇聚成细小的溪流,却无法掩盖其本身低调奢华的质感。车窗是深色的单向玻璃,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窥探,像一个深不可测的谜团。

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一个穿着剪裁合体黑色西装、打着伞的男人快步走下。他面容沉稳,眼神锐利,动作干练精准,正是陆铭。他撑开另一把宽大的黑伞,径直走到蜷缩在角落、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苏星辰面前。

“苏小姐?”陆铭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职业化的距离感,目光在她湿透的衣物和散落一地的物品上快速扫过,没有流露出任何多余的情绪。“顾先生请您上车。”

苏星辰抬起头,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只能看到对方模糊的轮廓和那把为她遮挡风雨的伞。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声音。巨大的恐惧和对未知的茫然让她浑身僵硬,无法动弹。上车?去到哪里?面对什么?

陆铭似乎对她的反应毫不意外,耐心地等待着,但那种无形的压力并未减少分毫。他微微侧身,示意了一下那辆散发着冰冷气息的豪车后座。

最终,是苏母那通歇斯底里的电话、苏强那张理直气壮索要的脸,还有张主管那虚伪的嘴脸,如同最残酷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她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上。她已经没有退路了。与其在冰冷的雨夜里冻死、饿死,或者被那个家彻底榨干,不如……跳进眼前这未知的漩涡。

她用尽全身力气,撑着冰冷湿滑的墙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湿透的衣物紧紧贴在身上,冰冷刺骨,让她控制不住地打着寒颤。她没有去看陆铭,只是麻木地、踉跄地朝着那扇如同怪兽巨口般的后座车门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踏向深渊的边缘。

陆铭替她拉开车门,一股温暖干燥、混合着淡淡皮革和雪松冷冽香气的空气扑面而来,与她周身的湿冷形成鲜明到残酷的对比。苏星辰几乎是跌撞着坐了进去,沾满泥水的帆布鞋在昂贵洁净的脚垫上留下刺眼的污迹。她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狼狈得像只被暴雨打落巢穴的雏鸟。

车门在她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喧嚣的雨声,也隔绝了最后一丝退路。车厢内异常安静,只有空调系统发出的极低微的送风声。温暖干燥的空气包裹着她,却无法驱散她心底的寒意。

她不敢抬头,目光死死盯着自己脚边那两团泥泞的污渍,仿佛那是此刻唯一真实的东西。然而,即使低着头,她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一道冰冷、审视、如同实质般的目光,正从她侧前方投射过来,牢牢地锁定在她身上。

那目光带着穿透力,仿佛能剥开她湿透的外衣,直视到她瑟缩的灵魂深处。没有情绪,没有温度,只有纯粹的评估和审视,像是在打量一件物品的价值和用途。

苏星辰的身体绷得更紧了,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惊扰了这令人窒息的安静。寒意从脊椎骨一路窜上头顶,比外面的雨水更甚。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

沉默在温暖的车厢里蔓延,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这份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酷刑,比任何质问都更让人煎熬。苏星辰感觉自己快要在这冰冷的审视和极致的安静中崩溃了。

就在她的神经绷紧到极致,几乎要断裂的瞬间,那个冰冷的、毫无波澜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打破了死寂。

“苏星辰。”顾沉的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更加清晰,也更具有压迫感,“我需要一个妻子。”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毫无预兆地在苏星辰耳边炸开!她猛地抬起头,因为太过震惊而忘记了恐惧,杏眼睁得圆圆的,里面盛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和错愕,直直地撞进后视镜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后视镜里,映出一张轮廓极其冷硬深邃的脸。眉骨很高,鼻梁挺直如同刀削,薄唇紧抿成一条冷漠的直线。他的眼神深邃得像寒潭,此刻正通过镜面反射,精准地捕捉着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震惊表情。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戏谑或玩笑的成分,只有一种陈述事实般的冰冷和笃定。

“你……你说什么?”苏星辰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破碎的颤音。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雨淋坏了脑子,出现了幻听。妻子?顾沉?需要?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荒谬得如同天方夜谭!

顾沉的目光依旧锁着她,没有移开,也没有解释。他仿佛只是在阐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一个与感情无关的商业决策。

“名义上的。”他补充了三个字,语调没有丝毫起伏,彻底浇灭了苏星辰脑海中瞬间掠过的任何一丝荒谬的幻想。“为期一年。履行必要的义务,应付我的家族和社交场合。”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那冰冷的视线在她湿透、狼狈、写满震惊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像是在评估一件商品在极端条件下的状态。

“作为回报,”顾沉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决定命运般的重量,“我会解决你所有的麻烦。你父亲欠下的赌债,你弟弟惹出的祸端,以及……确保你母亲和弟弟,永远不会再成为你的困扰。”他精准地戳中了苏星辰此刻最致命的痛点,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剖开了她鲜血淋漓的困境。

“还有,”他继续说道,语气淡漠得像在谈论天气,“你可以获得一笔足够你安稳生活十年的报酬。以及,在我的能力范围内,一个实现你设计梦想的平台。”

轰!

苏星辰的脑子彻底炸开了。解决所有麻烦?堵住那个无底洞一样的家?安稳生活?设计梦想?每一个词都像带着巨大的诱惑力,精准地击中她濒临崩溃的神经。这简直是魔鬼的契约!用她一年的自由和尊严,换取她从出生起就渴望却从未得到过的“安宁”和“机会”!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汹涌而来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彻底物化的屈辱。她算什么?一个工具?一件用来应付麻烦的摆设?她看着后视镜里那双冰冷得没有一丝人类情感的眼睛,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为……为什么是我?”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尖锐和颤抖。她死死地盯着镜子里那双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破绽,一丝理由。她平凡,卑微,甚至可以说一无是处,像顾沉这样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想要什么样的“名义妻子”找不到?为什么要选她这个刚从泥潭里捞出来的倒霉蛋?

顾沉的目光似乎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一瞬,深潭般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其细微、难以捕捉的波澜,快得像是错觉。他没有立刻回答。

车厢内再次陷入一种更加诡异的沉默。只有空调送风的微响和苏星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顾沉只是看着她,那目光穿透后视镜,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重量。他薄唇微启,似乎要说什么。

就在苏星辰屏住呼吸,等待那个决定她是否踏入深渊的答案时——

顾沉的目光却突然从后视镜上移开了。他微微侧过头,不再看她,冰冷的侧脸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冷硬。他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陆铭。”他开口,声音恢复了那种毫无温度的指令感。

一直如同背景板般沉默开车的陆铭立刻应道:“顾先生。”

“给她。”顾沉言简意赅。

陆铭立刻从前排副驾驶的位置上拿起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看起来非常正式的黑色文件夹,手臂平稳地越过座椅靠背,递到了苏星辰的面前。

苏星辰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挣脱束缚。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冰凉,接过了那个沉重的文件夹。黑色的封面触感冰冷光滑,像一块寒冰。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控制住颤抖的手指,翻开了文件夹。

第一页,白纸黑字,清晰的标题像烧红的烙铁印入她的眼帘:

《婚姻契约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