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阳光刺眼,陈默眯着眼睛,漫无目的地走着。路过一家小饭馆时,里面飘出炒菜的香味,他的胃抽搐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他摸了摸口袋,只有几个硬币,连碗面都买不起。正犹豫着,身后有人喊他:“陈默?”
回头一看,是大学同学周志强,穿着笔挺的衬衫,手里拎着公文包,显然刚下班。
“真是你啊!”周志强上下打量他,眼神里带着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好久不见,怎么……瘦了这么多?”
陈默扯了扯嘴角:“忙的。”
周志强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最后拍拍他的肩:“走,我请你吃饭。”
小饭馆里,周志强点了两碗牛肉面,又要了一瓶啤酒。陈默埋头吃面,热汤顺着喉咙滑下去,胃里终于有了点暖意。
“你还在找工作?”周志强问。
“嗯。”
“上次同学聚会,大家还提起你,说你是我们班最有才华的……”
“别提了。”陈默打断他,声音冷硬。
周志强讪讪地住了口,过了一会儿又说:“我公司最近缺个文案,你要不要试试?工资不高,但稳定。”
陈默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他知道周志强是好意,但“稳定”两个字像刀子一样戳进他心里。他想起母亲信里的话:“李科长在县里有些关系,将来对你或许也有帮助。”
金悦酒店的霓虹灯在雨夜中晕染成血色。陈默站在对面便利店的屋檐下,雨水顺着帽檐滴在折叠刀柄上,金属的寒意渗入骨髓。手机屏幕亮起,老周发来最后一条信息:「302包厢,别心软。」
电梯镜面映出他凹陷的脸里那个“脸虚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左西莫夫医生。这联想让他胃部抽搐,仿佛看见另一个堕落的自己正从镜中凝视着他。
“先生,需要帮忙吗?“服务生狐疑地打量他潮湿的裤脚。
“朋友聚会。“陈默哑着嗓子报出包厢号,指节在口袋里摩挲着刀柄的锯齿。走廊地毯吸走了脚步声,却放大了一种诡异的沙沙声——后来他才意识到,那是自己急促的呼吸。
推开包厢门的瞬间,陈默僵住了。圆桌主位上,李正华正给妹妹小娟夹菜,她穿着崭新的碎花连衣裙,嘴角沾着一点奶油。三个月没见,她瘦得锁骨凸起“哥?“小娟的筷子掉在骨碟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李正华的笑容凝固了。陈默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的金戒指——和左西莫夫那枚“又粗又大的金戒指“如出一辙——正神经质地敲打着红酒杯。
“大舅哥也来省城了?“李正华起身时碰翻了酱油碟,深色液体在桌布上漫延如血渍,“正好谈谈彩礼的事...“
“什么彩礼?“小娟猛地抬头,脸色比上吊的油漆匠还要惨白。
陈默的刀滑出口袋半寸。此刻他彻底理解了拉斯柯尔尼科夫那种“双目炯炯发光“的癫狂——李正华西装下露出的鳄鱼皮带,足够支付母亲半年的医药费;而他正用这只戴着金戒指的手,给小娟倒着掺了冰块的柠檬水。
“我去下洗手间。“李正华突然说,餐巾擦过小娟颤抖的手指。
男厕镜前,李正华往太阳穴拍冷水时,镜面突然映出陈默的身影。两人在镜中对视的样子
“那些债...“陈默的刀尖抵住他后腰。
“我可以解释!“李正华的呼吸喷在镜面上结成白雾,“教育局基建项目...只是暂时挪用...“
隔间传来冲水声。陈默条件反射地收起刀,这个动作让他想起凶手“躲在门后“的细节。但出来的是个醉醺醺的胖子,哼着歌从他们身边晃过。
“明天还清。“李正华趁机塞来一张卡,“密码是小娟生日...别毁了她婚礼...“
陈默盯着卡片上烫金的“VIP“字样,突然意识到自己成了《罪与罚》里那个“用油漆抹脸“的米柯拉——在罪恶的玩笑中越陷越深。不同的是,米柯拉有德米特里作证,而他只有口袋里带血的钞票。
回到包厢时,小娟正用筷子拨弄凉透的鲈鱼。“哥,“她眼睛像两潭死水,“妈说那六万五...“
“我赚的。“他机械地重复谎言,突然发现李正华座位下的公文包露出一角报纸——社会版头条赫然是《教育局官员涉赌,高利贷团伙落网》。
暴雨中的公交站台,陈默看着小娟坐进李正华的奥迪。车窗降下的瞬间,他听见妹妹说:“哥,下月十八号...“雨声吞没了后半句,但他看清了她无名指上闪光的异物——那枚金戒指。
手机在此时震动。老周发来照片:赵婆子躺在血泊中,浑浊的眼睛瞪得像《罪与罚》里那个“被斧头劈死“的老太婆。附言:「条子查到你这了。」
最后一班公交进站时,陈默想起《罪与罚》里那段话:“怕他们告发我...所以上吊。“雨刷器在车窗上划出弧线,宛如拉斯柯尔尼科夫梦中那匹被鞭打的马。
他摸出两张车票——一张去云南,一张回县城。硬币在掌心翻转时,远处传来警笛声。这次他没有数呼吸次数,只是突然想起小娟五岁时,曾用野花给他编过一枚戒指。
所有人都觉得他需要帮助,需要施舍。
“不用了,”他放下筷子,“我有打算。”
周志强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那你缺钱的话,随时找我。”
走出饭馆,天色已暗。陈默站在路边,看着车流穿梭,忽然觉得无比孤独。他摸出烟盒,最后一根烟已经被揉得皱巴巴。点燃后,他深吸一口,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又缓缓吐出。
“清者自清……”他低声重复妹妹信里的话,苦笑了一下。
如果这个世界真有公道,小娟不会被迫嫁给一个老男人,母亲不会低声下气求人借钱,他也不会沦落到连碗面都吃不起。
烟头烧到手指,他猛地甩开,火星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弧线,随即熄灭。
回到出租屋时,天已全黑。楼道里没灯,陈默摸黑上了楼,钥匙插了几次才对准锁孔。推开门,屋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的路灯透进一点昏黄的光。
他摸索着按下开关,灯没亮。
“又停电……”他咒骂一声,摸出打火机,微弱的火光照亮了桌上的半截蜡烛。点燃后,屋子里总算有了点光。
烛光摇曳中,他看见地上那封被揉皱的信。弯腰捡起,又读了一遍。母亲的字迹工整却透着疲惫,小娟的婚事被描述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生活中一个寻常的转折。
他盯着信纸发呆,直到烛泪滴到手背,烫得他一激灵。
“不能这样下去了……”他喃喃自语。
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旧鞋盒,里面装着几本法律专业的教材和笔记。他翻开最上面的一本,扉页上写着他的名字和毕业日期——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当初他带着全家的期望来省城,梦想着当律师,出人头地。可现在,他连房租都交不起。
烛光忽明忽暗,他的影子投在墙上,被拉得很长,像一只困兽。
突然,他抓起那瓶没喝完的白酒,仰头灌了一大口。酒精烧灼着喉咙,却让他清醒了几分。
“总得做点什么……”
他摸出手机,翻到老周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迟迟没有按下去。
窗外的夜色更深了
没有人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