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位清瘦的青衣男子撑着一把漆黑的油纸伞走在木板桥上，他表情恍惚神色迷离，像是被什么妖物摄去了心魄，只余下一句躯壳。
“这位客人，再走就要走到水里了。”
男子被这道平淡到有些冷漠的声音惊醒，他慌张的看向四周寻找那个说话的人。
“在这。”
男子猛地一转身，差点撞上了只有他肩膀高的少女。
“对不住这位姑娘，在下只是太慌张，在下不知为何自己会在这！在下…”
“行了，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跟我来吧快到启程的时间了。”少女越过男子，直径朝着停在渡口边的小船走去。
青衣男子连忙跟上她的脚步，一起踏上了这艘散发着温润白光的小舫。
“刚刚那个地方叫望舒渡听名字就知道是个渡口，不同于现世的是望舒渡只有一艘小舫，就是你现在正在坐的这艘玄度舟。”少女一边起桨一边为男子解释，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却无端让他感到一丝心安。
男子连忙向少女拱手行礼：“在下还有一事不解，不知大人能否帮在下解惑？”
在确认了船行驶平稳之后少女把桨搭在船上，然后坐到男子对面为两人各倒了杯茶，随后才缓缓开口：“叫我泠就可以不用称呼大人，我只是个划船的，你问吧。”
“好好，多谢泠姑娘！在下想知道在下为何会到此地，在下依稀记得自己先前应当是准备要参加春闱才是，在下一介寒门书生，应当不会有谁在考试之际将在下绑到这里来吧。”青衣男子无奈的笑笑。
泠听闻后那双古井无波却实在美丽的眸子盯着他的眼睛，随后又将目光收回，语气平淡：“你是这样想的吗？看来你忘了不少东西啊，那就想吧，等你想起来就到岸了。”
男子听到泠的回答只觉得困惑，却又不好意思继续问便只能一边喝茶一边思考，渐渐的一阵困意席卷而来，他拼命掐着大腿想要醒来却无济于事，迷迷糊糊中似乎听见有人在对他说‘睡吧’，他也就不在抵抗着诡异的睡意。
泠看着陷入沉睡的青衣男子，轻轻起身离开带上了门。然后坐在船边看着这千万年都不曾改变的水与月，静静的等待着她的客人醒来。
而舫间内的青衣男子此时并不好受，不知是梦到了什么，此刻的他手紧紧的攥着袖子，额头青筋爆出，满头大汗面目狰狞，嘴里还一直喊着什么。
泠听到声音却并没有进去查看，她载过无数的客人比男子严重的也见得多了，这算不得什么，反正一会他自己就会醒。
“不！”男子猛地坐起来，环顾四周想起自己正在一艘小舫上，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直挺拔的腰颓废的弯曲下来靠在椅背上，涣散的目光也不知盯着何处。许久之后，男子才回过神来，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去打开舫间的门去找泠。
在听见里面的男子的声音时，泠就着手开始泡茶了，当男子坐到泠身边时，茶水刚好可以入口。
“这次喝了泠姑娘的茶水，我应该不会在睡过去了吧。”男子没等泠接话就开始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
“我叫林锦程，字之衡，来自大纪王朝，我死之前家中只剩下一个还没及笄的妹妹了。我父亲在妹妹出生后死在山里，母亲生性柔弱，却一个人忍受着那些人的骚扰和流言蜚语将我和妹妹拉扯长大。在我及冠的第二天，母亲便跳河自杀了。”说到这林锦程像是自嘲的笑了笑。
“其实我早就知道她活不下去了，她出嫁前虽说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但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长大的。出嫁后夫家又待她极好，上半辈子什么几乎苦都没吃过。
或许是看不惯她过的太顺了，老天先是夺走了她的双亲又让她成了寡妇。一个美丽柔弱身边没有兄弟姐妹帮衬的寡妇，会受到什么我都不需要去想。
那些臭流子看她身边没人便没日没夜的来骚扰她，来敲我家的门，大声的调笑她对她说尽了污言秽语，那些女人眼红她受尽了父亲的宠爱，便在父亲出事后到处说她和她生的女儿是灾星是吸人气运的妖怪所以父亲才会死！
她什么都没做错，甚至她什么都没做，仅仅是因为那些人肮脏下流的欲望和嫉妒！便让她后半生都不得安宁！”
林锦程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只能以袖掩面，以此来维持自己所剩无几的君子仪态。
泠没有说话，只是为他续上茶水安静的等他整理好心情。
等茶水不再上气，林锦程也放下了衣袖，红着眼眶不好意思地向泠致歉：“让泠姑娘看到在下这副失礼的样子，还真是惭愧。”
“没关系。”泠摇了摇头，“你前面的客人比起你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并不在意。”
“啊…十分感谢泠姑娘的宽容与安慰，在下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泠姑娘给予在下的帮助，就让在下把在下的故事继续说完吧。”
林锦程看到泠点了点头，端起桌上的茶水，目光投向远方。
“妹妹小我6岁，看到她的那一刻我只觉得心都软了，她那么小那么软，我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人能忍得下心来伤害她。直到父亲出事以后，我才明白越是弱小纯白的东西，越是能无限放大人的恶意，他们恨不得用最恶毒的语言去攻击这份纯洁，直到摧毁她！
村里的孩子朝她扔石头还有样学样的跟着那些大人叫她害人精，祸害。她曾哭着问母亲为什么大家要这样对我们，母亲只是抱着她默默流泪却不说话。还能说什么呢，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啊。
从那时起，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读书，我要考取功名，我要当大官，我要让母亲和妹妹过上好日子！让所有瞧不起我们，伤害我们的人付出代价!”
林锦程喘了几口气，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继续开口。